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艮岳记| 彭德：艮岳如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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艮岳如谶

——侯拙吾《艮岳记》引言

文/彭德

艮，读更，多用于卦名，方位在东北，象征山。易学在夏朝叫连山，以艮卦为始，以艮卦为终，也就是山连山。

艮岳是人造山岳，营造地点在开封东北，毁灭时间在公元1126年，朝代是北宋，业主是宋哲宗的胞弟赵佶。宋哲宗没有儿子，把皇位传给了赵佶。赵佶庙号宋徽宗，爱好琴棋书画和踢球，是个玩主，不是当皇帝的料。他登基后生怕断子绝孙，请来道士刘混康，按风水原理，先后在京城开封的乾位和艮位筑山。皇帝居然如愿以偿，先后生了三十几个儿子。

艮岳营造期间，赵佶的贴身爪牙高俅等人，以花石纲的名义寻找建材，到全国普查，巧取豪夺，引发民怨，导致宋江和方腊起义，直到国破家亡。高俅本来是苏东坡的家僮，踢足球的高手，后来被主子送给了赵佶。每当人们谈到苏东坡，我就想起了高俅、足球、花石纲直到宋徽宗被俘受辱，让人感慨。中国文人经常被骂无行或无耻，更多的似乎是无奈。苏东坡名气太大，国人一向畏惧大人物，因而此事是无奈还是无行，至今没人敢议论。

艮岳是个艺术窝子，集怪石、奇花、异草、珍木于一园，囊括书法、绘画、音乐、舞蹈以及车船、建筑、美女还有入世的道士于一体，成为空前但不绝后的天下奇观。

艮岳依据合理的记载，高约28米，相当于“为山九仞”的定制。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按照道家一池三岛的仙山格局，赵佶希望自己在艮岳过上神仙般的生活。早在北宋之初，皇室以道教为国教，又把道教尊神赵公明拉扯为皇室家谱中的祖宗。赵佶信奉道教，艮岳建成之际，指使下属册封自己为“教主道君皇帝”。

艮岳遍布假山石，它们是艮岳的灵魂。假山石的特征，一说皱、瘦、雅、透，一说皱、瘦、漏、透。皮肤皱，体格瘦，小便漏而不尽，牙齿透风，都是濒死老人的体征，其寓意特别不妙，可是国人迷恋这玩意，千古不废，称得上人间奇葩。

艮岳建成不久，即1126年，金军攻打开封。守城者把假山石敲碎，制作御敌的炮弹和擂石。数以十万计的珍禽异兽，统统被继任的宋钦宗在当地放生或宰杀，又拆了艮岳建筑群中的木构架，砍了昂贵的树木当柴禾烹煮禽兽充饥。赵佶随后当了俘虏，被流放到东北，死在松花江的五国城。

艮岳遗石遍布各处，北京北海琼华岛最为集中。谁想发思古之幽情，到那里转一圈，只要不是没文化的人物，都会黯然神伤。

《艮岳记》本是宋徽宗记述艮岳故事的题目，侯拙吾用作个展的名称。如同易学讲究意象或寓意一样，侯拙吾个展《艮岳记》也带同样的特征，即话中有话，象外有象。看他的作品，不能全靠直觉，需要知识，需要领悟和想象。

侯拙吾收藏有几百幅宋元明清的水墨画，还有近五百方汉代以来的石砚、陶砚以及唐代以后流行的端砚和歙砚。他把多年来对中国画意境的理解和技法的掌握，包括宋代绘画的装裱样式，都倾注在《艮岳记》中，形成作品的表象；又把对当今人类文化、历史传统、政治经济、宗教习俗、国际关系等现状，楔进他的作品，给人的直观印象是冲突与毁灭。他采取打印、转换、篡改、变异之类的手法，把古画翻新，把新意做旧；又进一步把文献弄成装置，把观念化为展场。他的展场如同带有预想的连环谜的谜面，又像是个谶或谶中之谶。

上世纪末，我曾发表《未来美术一百年》，预言2026年这个“赤马年”，即艮岳毁灭后九百年，国人会复原艮岳。国人还知不知道宋朝人称九百为痴，到了那一年可见分晓。

展览名称：《艮岳记——历史图像的剧场》（侯拙吾作品展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