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真的是一个展览吗？| VART

是的，没看错，近日，在上海外滩美术馆门口挂起了“肉铺”的广告牌，到了夜晚还会亮起霓虹灯。

走进上海外滩美术馆，第一件事不是看展，而是看肉！

然后，在展厅里上厕所、赏花、喝茶、点歌听音乐、聊天尬舞……即便是在美术馆闭馆后，你还可以移步至顶楼继续聊天。此外，这次的导览手册也变成了“菜单”，你可以根据个人口味来决定走进哪一个展厅……

所以，这真的是一个展览吗？

是！

这是德国当代艺术家托比亚斯·雷贝格（Tobias Rehberger）个展。

托比亚斯·雷贝格是当前国际上最为受瞩目的当代艺术家之一，2009年威尼斯双年展最佳艺术家金狮奖的获得者。

雷贝格总是喜欢在展览馆里“搞点事情”，他充满奇思妙想，也有卓绝的把控能力，他可以把美术馆变得很好玩，他喜欢观众参与进来和他共同完成作品，而不是只是他自己来摆放设计这些作品。

因此，托比亚斯·雷贝格被纽约时报评为“快乐的恶作剧者”，他的作品以转换、偶然性、协作和共享经验为特色。

雷贝格曾在某次采访中坦言：“我不希望艺术史那种你走到博物馆里面只是站在一幅画前面定睛凝视，然后假装它也回以凝视，然后你就两手空空回家了……我希望的艺术它可以这样一种观念：艺术是属于我们生活中的一部分，我们不仅是‘看’它们，艺术就在我们周围伴随我们而行的那种想法，这让我着迷。”

此番上海外滩美术馆的展览也是托比亚斯·雷贝格在中国的首次机构个展，它也有一个既长又有趣的名字——“如果你的眼睛不用来看，就会用来哭”（If you don’t use your eyes to see, you will use them to cry）。细细品味英文原文，似乎还有点如果你不用你眼睛去看，早晚有它哭的时候的意思。

一楼展厅

二楼展厅

二楼展厅呈现了雷贝格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创作的《肖像花瓶》系列：雷贝格请他的艺术家朋友们送来他们最喜欢的花，然后将这些花放在他自己设计的花瓶中，每件作品的名称都对应送花人的名字。雷贝格有意搁置了是否应将瓶中的花视为作品一部分的问题，通过这一系列作品，他探讨了共有作者权等概念；另一方面，花被视为送花者的“肖像”，似乎还包含了对于肖像或身份的探讨问题。

二楼还能看到雷贝格的新作《没有孩子的母亲》：不同颜色的蛋型陶瓷制品堆积成一个个雕塑，而标题中的“母亲”在作品中似乎是缺席的。

值得一提的是，在展览手册关于二楼的介绍中，特别写有“配菜：（消失）出现，无常，记忆，误传，死亡，幽默，生命，被当作……情绪、体验和感情供应。”——这就是上海外滩美术馆的馆长、策展人拉瑞斯·弗洛乔对雷贝格作品的定义：“他的作品不只是对物体的描述，更是对感觉的描述。”是的，在雷贝格看来，观众的反应也是作品的延续。

三楼展厅

三楼的作品是“茶馆”。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有标语牌高挂的“Pee&Tea”——是的，你没看错，就是《尿，茶》；你要先去隔间正儿八经上厕所，冲洗之后马上有一杯尿“循环”而成的茶水供饮用。唔……这杯茶，亲测是可以喝的，没有问题！也不奇怪嘛，喝茶、撒尿，这本就是人类天然的物理行为。

与厕所间一墙之隔的是一间乍看之下纯正的日式榻榻米房间，然而细看之后发现处处违和，很多不对劲，不知道是不是艺术家的“恶搞”？其实这件作品的灵感来自西方人一直以来对日本茶道的误解，对雷贝格来说，误解也是他作品重要的催化剂，“我作品的催化剂通常是某个问题，某个根深蒂固的误解，一种不确定甚或是不安的感觉。”——或许，不安也是一种创作艺术和理解艺术的极佳状态。

四楼展厅

在美术馆的四楼，是最精彩的部分。光看作品的名字——《免费咖啡免费泊车自由（随插即玩版本）》——就知道可以很好玩，而展厅从五楼玻璃屋顶悬挂下的一大堆亚克力霓虹灯牌和电缆、微型声控系统等，以及各种“Free”字样的标语，看起来有点“杂乱无章”，但是等观众接上手机播放自己的音乐后，随着音乐节奏亮起的霓虹灯则瞬间点明了这件作品的意义。

这种体验感非常棒：在同一个展厅听音乐的有各种各样的人，大家都在听你所喜欢的音乐，并随着你所喜欢的音乐的节奏轻轻摇摆，并看着霓虹灯闪烁，亮度和音量又可以随着手机音量控制，这种体验真的非常迷人，并且只有走近美术馆在场体验才有，几乎无异一场小型私人音乐会。

五楼展厅

在美术馆的五楼，是雷贝格的《像素》系列。这组装置因观众的观看距离而产生不同的感官效果，你可以坐在五楼的椅子上听四楼作品的音乐（四楼和五楼其实是一个连贯一体的开放式空间），也可以抬头看着四周墙壁的“马赛克”图片——其实这些图片表达了艺术家的一个严肃思考：其一，是权利的核心，我们所见的是真相吗？其二，观看的意义是什么？远距离或近距离看这些图片是否就可以了解谁在主导我们的观看方式？过分的图像堆砌是否就在我们的印象中造成了这些马赛克般毫无意义的图像？——我们以为看到了，其实是模糊而虚假的东西。

六楼

最后，在美术馆的六楼，则是“彩蛋”项目 - 《天堂禁用，地狱无用（埃尔雷多蒙版）》：一个被条纹色带包裹的空间。

虽然感觉很酷，但是改造美术馆的功能对雷贝格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创意”——要知道，他曾创作过一个名为“24站”（24 Stops）的公共项目，在一段五公里的路上放上了自己的24件雕塑作品，他将公共空间变成了艺术空间。而这一次，他让美术馆变成了“肉铺”“茶馆”或是“酒吧”。

托比亚斯·雷贝格的创作风格虽然很难用一两句话去界定，但是在看了他的展览之后可以更直接感受到他作品后面的想法。

用很科幻的词来形容雷贝格的作品就是“多重维度”——他本职是一个雕塑家，只是他的雕塑可能性非常广，可以延伸至设计、建筑、观念艺术等诸多领域。比如，咖啡馆、"肉铺"这些都是他创作的对象和媒介。

这次上海外滩美术馆的展览是雷贝格依据美术馆建筑本身的特色及展厅格局而量身定制的，属于“场域装置”（Site-Specific）的范畴，也就是为不同的场地因地制宜特制只属于该场地风格的作品。他亲自来到上海外滩美术馆与馆长拉瑞斯、美术馆工作人员和策展团队共同奋战了两个星期，完成了所有的作品，还带来了火腿和美酒。

雷贝格善于运用当下流行而吸睛的视觉元素，最通俗易懂如霓虹灯灯牌，以及“日光”“夜光”这类灯光装置。人类的视觉和大脑对光的反应是最直接的。因而，很容易带动观众的参与。无论是来现场看展还是打卡拍照，都能自得其乐。

雷贝格也是卓越的文案高手。无论是作品的名字还是展览的名字，他善于以充满诱惑的“标题党”形式表达。但我们并不会责怪于他的名不副实，因为雷贝格是实实在在的技术党——他有能力做出高质量的作品内容，也善于利用前言的科技去做作品。

这个意义上来说，托比亚斯·雷贝格的作品正代表了属于我们当代的艺术应有的样式，即真正邀请观众参与、完成的作品，而不仅仅是仰赖多媒体技术假装“沉浸”的虚假感。而在西方的当代艺术评论界，则用“camouflage”一词来形容雷贝格的这种表达方式，也即“幌子”——若有兴趣可以从这一点切入研究而进一步了解艺术家的创作之路和创作理念。

“观众通过多重感官的审美体验，在观看作品的同时也不断改变着作品的面貌，其观看与参与赋予作品新的含义。”

雷贝格的作品不限于特定的空间。他可以把美术馆变成一个游乐园，可以把一个艺术博览会变成咖啡馆，也可以将街头、公路和公园变成美术馆。从这个意义上说，雷贝格的作品更是由观众的“行走路线”来定义——走到哪里，艺术在哪里。

托比亚斯通过创造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物件和环境，持续开拓新的生产技术和社会干预形式，探索我们如何与空间互动并感知日常生活与艺术之间的联系。艺术家本人也不认为过多的色彩和形式会消解作品本身的严肃意味，相反，幽默感可能才是抵抗这个时代平庸、肤浅和无聊的最后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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