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利春拍】千文万华——乾隆朝漆器艺术成就讲座

故宫博物院研究员——张荣

罗汉又名阿罗汉，大阿罗汉，应真。据文献记载，十六罗汉的形象起源于克什米 尔，首次被提到是在公元437年翻译成中文的大乘佛教典籍中。公元654年唐玄奘译《大 阿罗汉难提密多罗所说法住记》中被命名。十六罗汉是释迦牟尼的弟子，他们不入涅 槃，常住世间，护持佛法，受世人供养而为众生作福田。十六罗汉大约在晚唐五代时期 出现，宋代又增加了两位，成为大家经常在寺庙中见到的十八罗汉。

十六罗汉是：宾度囉跋罗惰闍、迦诺迦伐蹉、迦诺迦跋釐堕闍、苏频陀、诺距罗、 跋陀罗、迦理迦、伐闍罗弗多罗、戍博迦、半托迦、囉怙罗、那伽犀那、因揭陀、伐那 婆斯、阿氏多、注荼半托迦。

自《法住记》译出之后，十六罗汉受到我国佛教徒的普遍信仰，石窟中也陆续出现 这种题材。敦煌千佛洞第十六窟晚唐壁画中就有十六罗汉像。历代画家对十六罗汉也多 有绘製，五代时期的禅月大师贯休绘製的十六罗汉图，可由敦煌千佛洞第七十九窟窥其 遗影。此外，大足石窟第三十六窟、杭州烟霞洞等石窟也有十六罗汉像。宋代以后， 十六罗汉的题材虽然在石窟中已经减少，但绘画界仍风行，一直延续到明代，着名画家 有李公麟、梁楷、赵孟頫与仇英等人。    

清朝历代帝王，特别是乾隆皇帝，笃信佛教，在紫禁城内进行了大量佛事活动，比 如建造佛堂，着名的有雨花阁、梵华楼、佛日楼、宝相楼等，製作大量各种材质的佛 像、唐卡、祭法器，且诵经祀典、着文写诗。其文其诗，已是清代宫廷文化的重要组成 部分，记载这些诗文的物品，多为清代宫廷遗物珍品。

左：清中期（乾隆） 识文描金瓜果纹套盒 清宫旧藏 故宫博物院藏

右：清中期（乾隆） 识文描金《御製避暑山庄后序》长方盒 清宫旧藏 故宫博物院藏

乾隆皇帝弘历对十六罗汉这一题材，非常喜欢，多次提赞，并命造办处工匠採用多 种工艺进行製作，有绘画、拓片、唐卡、缂丝、顾绣、墨、瓷、白玉、青玉、碧玉、 凋漆、沉香、文竹、木根、鸡翅木等，製作成造像、山子、插屏、挂屏、笔筒、册等 形式。如「永璘书十六罗汉赞册」、「清拓贯休十六应真像」、「顾绣十六应真图 册」、「缂丝十六应真像」等都是对罗汉的不同表现形式。清代造办处档桉记载，「乾隆二十六年六月二十八日，如意馆。首领董五经交，御笔彷唐人十六应真罗汉像一张， 传，着将御笔彷唐人罗汉像裱手卷。」除此之外，文武大臣、地方官员也把同样题材的 作品进贡宫廷，以讨皇帝之欢心。如，「乾隆十六年三月初一日，工部右侍郎范粲恭 进，李公麟大阿罗汉一轴（文徵明书赞）。」本文隆重介绍的识文描金银十六罗汉册， 增添了十六罗汉的艺术表现形式，实为罕见。

左：清乾隆 识文描金明皇试马图挂屏 清宫旧藏 故宫博物院藏

右：用于宫廷殿堂内装饰的挂屏

何谓识文描金银，识文是漆器中的一个品种。明代隆庆年间（1567--1572）着名漆 工黄成撰写的《髹饰录》，将漆器工艺分为14大类，101个品种。识文漆器归为阳识类。 有识文描金、识文描漆、揸花漆、堆漆和识文五种。「识文描金，有用屑金者，有用泥 金者，或金理，或划文，比描金尤为精巧」。「识文描漆，其着色或合漆写起，或色料 擦抹，其理文或金、或黑、或划。」《髹饰录》中记载的识文描金、描漆工艺製作而成的器物，目前尚未见到存世的明代漆器实物。

「识」是凸起的意思，文是指花纹。「识文」是指凸起的花纹。凡用漆或漆灰堆出 的花纹而不再用刀加以雕琢的各种做法，均归入此类。

识文描金就是在用漆或漆灰堆成的花纹上洒屑金、贴金或上金，有的局部亦描绘花纹。它与描金漆的区别在于，描金漆的花纹是在器物表面，没有凸起。而识文描金的花 纹高于器物表现，用手触摸或侧面观察，有凹凸不平的感觉，比描金漆更富于立体效 果。故《髹饰录》中说，「比描金尤为精巧」。识文描漆与识文描金的做法一样，只是改描金为描漆。清代遗存的实物中还有一种识文描银的做法，在《髹饰录》中没有著录。事实上这三种识文漆的做法不是单独使用的，往往在同一件器物之上或描金、描银 同用，或描金、描银、描漆共用。本文介绍的这套「十六大阿罗汉」册就属于后者。识 文漆器以金漆地，黑漆地最多，兼有朱漆，紫色漆地的做法。

左：清乾隆 朱漆菊瓣式盘（隶书乾隆御题诗） 清宫旧藏 故宫博物院藏

中：清中期 识文描金嵌玉瓜纹唾盂 清宫旧藏 故宫博物院藏

右：识文描金瓜果纹套盒（打开图）

清宫旧藏识文类漆器主要有盒、杯、匣、碗、壶、瓶等生活用具。盒的数量最多， 器型丰富，有蝴蝶式、桃式、八方式、菊瓣式、瓜式、圆盒、方盒、攒盒、套盒等。除 此之外，识文漆器还用于宫廷殿堂内装饰的挂屏，明皇试马图挂屏最为有名，将唐代韩 乾的著名画作，以识文描金银的方式再现出来，惟妙惟肖。同样一幅明皇试马图还使用 了掐丝珐琅、玉石镶嵌、织绣等不同的工艺再现，由此可见，只要皇帝喜欢，同一内容 或题材可以使用不同的工艺表现。识文漆器是清宫旧藏漆器中数量很少的一类，这些旧 藏识文漆器只有紫砂胎识文描金菊花壶署有「大清乾隆年製」篆书款。其他皆无明确的 款识标志。

左：清中期 识文描金八仙祝寿图圆盒 （仿日本莳绘漆器做法，加贴金片） 清宫旧藏 故宫博物院藏

中：清早期 百宝嵌洗象图盒 （盒身髹掺有鹿角细屑的漆灰） 清宫旧藏 故宫博物院藏

右：清中期 识文描金瓜蝶纹瓜式盒 清宫旧藏 故宫博物院藏

识文描金银「十六大阿罗汉」册，共十八开。20.8x13.8釐米，长方形，紫檀座。每一件均为 暗红色洒金漆作为地色，正面以识文描金、描银、描漆三种工艺结合的方法，生动地刻画了十六 罗汉的形象，背面为隶书描金诗文。外加释迦摩尼和护法神韦陀。最上面是金漆地识文描金银双 龙戏珠及海水江崖纹，中间长方形开光，内为「十六大阿罗汉」题名。十六罗汉像的左上、左下 或右上角，使用描金工艺书写罗汉名字及所在地名或方位。如僧迦茶洲，迦哩迦尊者。罗汉盘坐 莲花之上，手执芭蕉叶式扇，作回首望天状，弯眉笑眼，刻画之精细，令人叹为观止。十六罗汉 的形象或闭目闻香、或脚踏莲花、或肩扛花篮、或凝神静思，各具神态。其表情或专注、或平 和、或宁静、或喜悦。十六罗汉及其释迦摩尼和韦陀，共计十八片依序排放在紫檀木製作而成的 盒内，这种包装方式与清宫旧藏的玉册完全相同。

罗汉是宫廷与民间最喜闻乐见的题材之一，寺庙中几乎都有罗汉的形象。宋代著名诗人、文 学家苏东波先生曾有《自海南归过清远峡宝林寺敬赞禅月所画十八大阿罗汉》乾隆皇帝弘历亦有 《十六罗汉赞》。该漆册背面所书诗文，大部分出自东坡先生诗文。这套精美绝伦的识文漆器罗 汉册是宫廷製作还是地方官员进贡？由于资料所限，暂时还不好下最后的定论。但从其包装形 式，洒金漆的精细程度，特别是十六罗汉，细緻入微又生动有趣的形象，与清宫旧藏的明皇试马 图以及识文描金银菊花图挂屏如出一辙。如此具有皇家风范的罗汉漆册必是皇帝钦定或由造办 处、或由地方官员按照皇帝指令製作而成。中央与地方互动问题是目前学术界亟待解决的课题。

识文描金银十六罗汉册，是众多表现罗汉题材的艺术形式之一，是乾隆时代宗教信仰的记 录，更是乾隆时代工艺美术水平的体现。慈眉善目的罗汉形象，传递给我们慈祥、平和、宁静和 喜悦的感受，这正是艺术品的魅力所在。

紫禁城寿安宫

2019年5月4日

1.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香港中文大学：《内务府造办处档案总汇》，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26册，页710。

2.《清宫瓷器档案全集》，卷三。 

3. 王世襄《髹饰录解说》，文物出版社1983年3月第一版，页112-114.

4. 宋苏轼《苏文忠公全集》东坡续集卷十。明成化本。

5.《清高宗御製文初集》，卷二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