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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ztalk | “双重奏:谭平回顾展” 开幕对谈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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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重奏”,即两个独奏乐器一同演奏。目前余德耀美术馆正上演着艺术家谭平谱写的一首关于绘画与版画、时间与空间、感性与理性、东方与西方的合奏曲目。进入展厅可以置身艺术家对于不同媒介的尝试与表现的观念性场所。


开幕当天,余德耀美术馆特邀艺术家谭平与策展人巫鸿就艺术家30余年艺术探索历程中有关时间、空间、行为和在场的议题展开对话以下为对谈实录


开幕对谈现场

 

巫鸿:关于这个对谈,我们没有商量怎么进行,我想以策展人的身份,首先向谭平老师提出一些问题,在他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发展成简短的谈话。我也在设想,从两个角度去提问——其一是,因为各位都是媒体代表,也有读者、观众等;有一些前来参观展览的观众,或读过你们报刊的读者,可能会有一些什么样的问题,我会从这个角度发问。另一个角度则是我从策展人,也是一个研究者的角度来发问,有一些问题想通过这个场合、这个对话获得了解。我想从一个具体的问题开始,然后慢慢发展得深入一点。所以第一个比较具体的问题,想问一下谭老师。我们看他早期的画,有一个比较明显的发现,就是从有人这种具象的东西,或者在美术史里面,我们称之为“再现性”,即表现一些很清楚的事物、人物、故事或者风景,这都是叫“再现性”或“具象”;然后慢慢地就转化到“抽象”,抽象因素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所以我想很多观众和读者常常也会好奇,对一个艺术家来说,这种转化是怎么发生的?因为每个人是不一样的,每个艺术家、抽象艺术家都不一样,像谭老师这样的状态是怎么发生的呢?是突然发生的,还是逐渐发生的?发生的过程中,是不是被一种东西吸引住,吸引到这种抽象的元素?所以围绕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可能关于初期的一个转换过程,回忆一下,然后想想当初你的那个心情;或因为艺术都需要一种冲动、激动、被吸引,所以创作之时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谭平:一般来讲,画画都有一个过程。开始学画画的时候,把对象画得像是最重要的事,为此老师会教给你各种方法,通过色调、透视来画像。特别是透视,如果不学透视,那个桌子老是翻着的,画一个茶杯,杯口儿总是很别扭。而学会“透视法”以后就像打开了一个新世界,那一刻对我的影响是很大的,非常有诱惑力。然后一点点开始画石膏像,包括质感、光线,越画越准确。其实,中央美院对外来讲最大的影响力是它的基础教育,基础非常重要。然而,在完成这些训练之后,“像”这件事却变得越来越没有吸引力了。80年代初,我在美院的时候,正赶上改革开放,那个时候我通过画册看到很多包括印象派梵高、高更这些艺术家的作品,他们其实是通过具象的东西,把自己对客观世界的感受表达出来,极具个性。在看过他们的作品之后,我就想,通过我看到的树,看到的人物,看到的风景,这些所谓的客观世界,把自己的个性表达出来,但这还是要借助你所看到的具体的东西。之后到了德国去学习,因为德国的抽象艺术已经变成一个常态,你会发现90%的画廊都是抽象的作品。再就是我们所说的“新表现主义”。一开始觉得我们应该找点写实的,发现没有,只有到博物馆去才能看到写实作品。那么这个过程,就从你要借助“具象”,慢慢地转化为,借助色彩、线条这个语言本体的东西来表达自己,就这么一点点、一点点过来,但是你借助的东西,就不再是我们所谓的,仅仅是你眼睛看到的东西了。


谭平的第一张素描,1974年


德国留学时期作品,《自画像》,1990年

 

巫鸿:不是那种一看就能说清楚,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又是什么。所以有时候,别人也常问我,怎么去看抽象画,你给讲一讲。昨天我也跟谭平老师说过,这个抽象画没法儿讲,要能讲,那就不叫抽象画了,它本身就是抽象,而不是讲故事。所以这就产生一个问题,像你刚才说的,这里有一个悖论:一方面你说不太出来,不能说或形容得像讲个故事;但同时你说,这里又有你们的感情,又有思想,又有生活经验,这两个东西凑在一块儿非常有意思。所以有时候我没办法向问我的人这么解释,我不知道你是什么看法。我会说你可以想象一下,你在听音乐;你在看一幅抽象画的时候,不是在看电影,因为电影里头有故事、有叙事;听一听音乐,这音乐没法儿讲出来,特别是交响乐、奏鸣曲。还有,你可以想象建筑,建筑也不是讲故事的东西,它里头有很多美感,有很多东西。所以我觉得不知道怎么讲。你喜不喜欢音乐?但我觉得你对建筑很敏感,就在这个展厅空间,刚才听谭老师说把这些画放在这、放在那,来以前都没有这些画,他来之后,根据空间和他这些抽象画的因素发生关系,所以都是在这种抽象的、非文学性的、非具象的情境下产生的一些关系。


谭平:说到音乐,也很有意思。原来我小时候听音乐可能更多的是民族乐;后来上大学之后,记得听的第一次音乐讲座就是李德伦的,他当时讲到贝多芬的第五交响乐,说:你们听,噔噔噔~,就像地狱在敲鼓!哇,你马上会有一个形象,似乎这个音乐从头到尾就全听懂了。但是到后来,再听现代音乐的时候,就不一样了。我记得当时在柏林的时候,像谭盾啊,瞿小松,有好几个人都是拿奖学金在那学习,我们都还很熟。瞿小松讲得特别好,他对声音的把控和听者有直接关系,他在这边敲,当当当当~下一个声音其实就是你心里的声音,什么时候再敲出下一个声音,一定在考虑听众。所以他在做声音、做音乐的时候,不断尝试,什么时候到了听者的极限,下一个声音才敲出来。而谭盾对音乐的处理,在声音上、在材质上,都非常丰富,很多也是在考虑听者和声音之间的关系。

还有你提到的建筑空间,我从德国回到北京,在美院开始筹建设计专业,其中就有建筑专业。原来我对建筑,只是看一个外观,说一个风格,但实际上建筑是一个空间艺术。同样这么大的、像现在这样的一个空间,它高出20公分距离,产生的最强烈的感觉是我们心里的感觉,所以我们看安藤忠雄的很多建筑,为什么它突然比我们正常的门要高出20、30公分,也更窄,有时候人走过去是侧身过去,其实这并不是所谓的功能性需要,而是心理上的、宗教性的。所以这些东西和我展厅二的“场域绘画”就有时空关系。


“场域绘画”,“双重奏:谭平回顾展”余德耀美术馆展览现场,2019

 

巫鸿:开始调动起来一些抽象的因素,就是你这些画,可能观者一来看不清楚,但是那么讲,大家就会明白,它有一些抽象的因素,和别的艺术形式都发生关系。我们也可以试想,为什么抽象画在现代以后越来越符合大家的审美习惯?如今现代或者当代的大楼,大厅中很少有人挂一幅很大的叙事画,也很少有像中世纪的教堂一样挂很大的圣经画,那都是讲故事;现在越来越倾向于抽象,因为它都是在形式上发生关系,这种高度、比例、光线、线条、韵律等等。而且这让我想起,你对别的形式也很有兴趣,比如舞蹈,因为舞蹈也是很抽象的,舞蹈当然可以讲故事,但是它的肢体语言不在讲故事。它可能有一个叙事,但是你这么跳,并不是像有语言一样。我看过一个片子,是一个舞蹈家作的一幅画,所以我想你的作品,有很多和别的艺术在不断地互动,好像你有越来越强的倾向;开始是版画和油画,或者丙烯,越走越宽阔,这种互动越来越多。我最早和谭老师合作是2006年,在今日美术馆做过一个展览,当时是谭平先生和朱金石,那时候还是抽象画。这次的展览,感觉我们也不断在互动,不只是绘画,有很多的东西,包括这间屋子,说是画也可以,说是这种建筑的互动、建筑的装置,甚至行为艺术都可以,觉得这个展览越来越大,不知道这种感觉对不对,因为我们也没谈论过。

 

谭平:对,因为这也是一点点变化的。好比说,曾经我不甘心自己是一个版画家,想画画;后来我不希望别人说我是一个画家;再后来,我不限定自己为一个抽象艺术家。其实这样强调,就是希望自己作为一个艺术家,在表达的时候,媒介是没有障碍的,完全是根据自己的需要去选择。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由于我们的成长过程已经受到了巨大的限定,我还是会更多通过画布来表达。而现在的年轻人不一样,可以直接通过数字媒体,或者其他的材料去表达。和其他艺术家合作也是有这样的原因,一方面我有这样一个愿望,和其他的领域能有所交流,然后会产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另外,在这个过程当中,确实能够找到和其他领域艺术家共通的那一部分。比如,和侯莹老师的多次合作中,其中有一次,就是她看到我《覆盖2号》的这件作品,就有了一个灵感,要做一个现代舞,最后在国家大剧院演出。当时聊完,我觉得她跟我的感觉是一样的。她说,现代舞没有人们想象得那么复杂,其实就是一个身体的运动的空间。你看,我这么一坐,我的腿往这边,我的手往这里指,我的头往这里,它就是一个空间,根本不是我们看到的,只是一个平面;如果它再一运动的时候,它的指向,就加上了时间,加上了行动。我觉得这个项目,布置这个展览,也一样,同样具有这样一种创作的方法。2017年,我和侯莹又合作了一个展览,在元典美术馆展出的“……”。在我的那个展览中,观众最开始进来,面对一空空的展厅,肯定认为这个展览还没布完,这是第一感觉。但其实我做了一些放置在墙脚边的灯管,在这些灯管的开关之间,大家才明白,原来这些灯管是作品。大家认为这是一个光的艺术,这里面其实也有结构,建筑结构。而等到把我做的那些灯关掉的时候,展厅里原始的灯管就变成了作品。在这个过程当中,人们其实有一个认识上的转换,过去认为“灯管”是一个功能性的东西,可其实它有可能是一件作品。之后我邀请侯莹专门带着她的舞团在这个空间中表演。这个舞蹈的构思也很有意思,一开始是舞者在跳,接着舞者不断把观众带入到这个空间里面,最后所有观众都从展厅周围进入到展厅中央。所以,是观众还是表演者?和我的展览一样,我想通过这个展览,发出的也是这样一个站在临界点上的提问:它是艺术还是不是艺术?之后,我又邀请托尼·布朗(Tony Brown)在这里做了一个叫“白噪音”的表演。他很巧妙地运用了白噪音,你最开始进去的时候会感觉声音很怪异,可等到在里面待了五分钟之后,有的人会觉得“声音”消失了,而有的人等不到五分钟就离开了。这也是一个临界点,声音到底有还是没有?它的分寸在哪里?有时候可能一瞬间就转换了。在这个展览中和不同人的合作,对我的启发也很大。有的艺术家说,觉得这个界限根本就没动,变化的是我们参与者,而不是内部本身。


《覆盖2号》,影像定格画面,2013

 

“……”,元典美术馆表演视频


巫鸿:这一段谈话对我很有启发。其实我是做美术史的,美术理论、美术批评,这种抽象艺术,不光它的绘画风格是抽象,它其实指示一种对艺术中间的关系,是不一样的。原来,比如传统艺术,我们中国有这个诗书画,西方也有,叫Sister Arts,就是姐妹艺术,有浪漫诗、浪漫画或者抒情诗,各种艺术从来都是发生关系的;但是抽象艺术,就是刚才我们说的那些关系,它发生变化,不光是风格,它就是艺术之间的关系发生变化,而发生变化中间的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空间。空间这个词用了很多很多,这是在古代的画论里不太有的词,大家用什么笔墨或者是精神,空间这个词是不太有的。所以,这和我最近做的东西很接近。近期出了一本书,是上海人民出版社的,叫《“空间”的美术史》,其实想的就是这个空间是谈艺术时很重要的一个因素,不但是分析艺术品,还是分析很多种艺术,我觉得艺术从来都不是单独的,都是互通的。所以这个我觉得很有意思,告一段落。

我还有一个问题,可能别人也会提出;其实我对这个问题也有自己的回答,但是我想听一听你的答案。很多人来看你的画,觉得黑乎乎的,灰的,但实际上底下有很多很多层。这张画就是在外面看到的投影上那张,画的里头有线有墨。其实我看那个画,有很多瞬间很漂亮,很多人就会觉得:哎哟,多可惜呀,你看画得那么好的、那么漂亮的线条、色彩,最后都没了,都给遮起来了,他们只能看到一块大的、黑的东西,就会觉得这个艺术家到底要干嘛呀,自己都毁坏。肯定你有想法,你可以解释一下。假设我来问你,为什么把很多瞬间的东西,最后要遮盖起来。因为遮盖是你很重要的一个理念,不是一个视觉的结果,遮盖是一个很强的观念,所以想听一听你怎么说。

 

谭平:这个好像是挺过瘾的,它这个过瘾是个人经历,不知道每个人是怎样的。就是当你把一个“坏画儿”给覆盖掉的时候,你感觉挺对的,可以画出一张“好画儿”,挺高兴的,挺兴奋的;但是你把一张你认为画得很漂亮的画,用一个黑色给覆盖掉,那是很残忍的,特别是一张画,你不断地在画,你画了三天,有这么长时间,其实你跟这张画有感情了,你已经能看到它变出越多画,你在上面怎么画都好看,但是每一次画的,看起来可以销售,或者足够好看,但什么时候用一个黑色或者用一个什么其他颜色覆盖掉。那么从本能上来讲,我觉得这是一个很符合人性的东西,尽管残酷,所以叫“痛并快乐着”的那种感觉。

 

巫鸿:为什么符合人性呢?

 

谭平:我不知道。其实人性当中那个破坏性,它是很本能的,小时候你给我一个东西,我就拆了,但后来经过学习,会越来越完美起来。


“双重奏:谭平回顾展”,余德耀美术馆展览现场,2019

 

巫鸿:其实我觉得,这接触到你创作中比较关键、根本的一个东西。作为艺术家,你一定会是很理性的,看你这些作品就可以看得出来,特别是你画的过程,包括那个炭笔的作品(《彳亍》),好像都是在创造和毁灭中不断做了调整,比如画了这个炭笔画,有好几道,然后呼呼抹了,就看不见,有一些隐隐约约还在,不是全抹,它留有痕迹,然后又开始了,好像这种画也是很多层,每一层好像同时又是一种形式的创造、建构,但这种建构本身也在涂抹原来那层。好像这对你来说比较特殊,我不是说别人没有,就是你的作品里这个东西好像特别强,而最后把它全遮了,我觉得把这种过程中的建构和毁灭推向一个高峰,最后就终止在这儿,这是我的一个解读。

还有一个解读,也想听听你的意见。这种画,一旦你知道这个过程,也可以通过边边角角看得出来,你发现虽然看不见,但是在观念上它有一个深度,里头闭上眼是可以想象的。不但有深度,还有一个时间,这里面封着一个时间的维度,所以虽然一大片黑,但时间里头又有时间,还有空间,还有layers,就是一层、一层、一层,就变了,变成一种从行为到绘画到观念的艺术,这是我对这个画的一个理解。

 

谭平:昨天我们讨论半天,关于这个铅灰色,就有点儿有历史、很多档案放在保险柜的感觉。这里呢,和中国传统绘画也有点儿关系,就像我们每天要临帖一样,临帖那些纸啊,其实最后都扔掉了;作品也是一样,画来画去那个过程,无论好与坏,留下的、展示的,不重要,那些东西都在我这儿,我走了也就带走了,应该是这样的一个概念,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另外,我觉得绘画的整个过程真的很重要,因为它有时间,有时候一张画一天,有的时候可能一个星期,还有的需要两年半,这个绘画的时间过程就是一个发现或探索的过程。我原来经常愿意用德语“abenteuer”,艳遇,就得有这样的一个时间,然后你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地构思,碰到你过去从来没遇到过的事情,这才有意义,这活着也有意思,不然的话你做的所有事都是你想到的,都是你学习或者各方面有的一些特定的、一些限定的结果。


《一张画二年半》,2016-2018年

 

巫鸿:所以他的画很即兴式,那些画都不是设计好、有草图的,非常即兴,这个线一画,和别的线就会相遇,这种相遇是没有计划好的chance,就是机遇。所以刚才你说的又引出一个很根本的东西,就是上一段我们谈到的空间,把你的画和别的艺术形式连起来。刚才说到时间,你的画时间性特别强,不管是开始时的“一划”(《+40m》),你用时6个小时,时间感特别强;还有这些画的时间感,有点像音乐、舞蹈这种传统的艺术形式,我们都认为是时间性艺术,它必须在时间中完成。有时候,原来古典的说法,把这个绘画作为一种空间性,然后,像舞蹈、诗歌,都有一个时间,但是在这种画中,这种间隔就消失掉了。咱们时间不太多了,留时间给大家提问。但我还有一个更理性的话题,就是我看你好几个作品,这个动作,时间,你这个手,从这个一划,还有炭笔、毛笔,就这一条线呜呜呜就下来了,有时候也不是很快就下来了,是非常执着地就画下来了。所以这个“一划”,当然就是那个标题了。好像不管是刀,还是笔,还是碳,都有这种一划的味道,不知道你自己是否感觉这个特别强烈,因为每个艺术家画画不一样,你的绘画动作就特别形象,有一种在那沉思或者禅宗的味道。这个下笔很有意思,让我想起了石涛《画语录》中的重要概念,一划(huà),不叫一划(huá),是一,好像所有的艺术的概念化为一,你的“一划”是哲理的还是身体的?


《+40m》,2012年

“双重奏:谭平回顾展”,余德耀美术馆展览现场,2019

 

谭平:一开始是没有意识的,还是从形式开始。在德国毕业创作的时候就做了几条黑线,在空间里头。那还是比较形式的,哪怕有想法。在中国美术馆的“一划”和空间有关,但是突然发现,他们之间产生联系了。后来我画素描那些绘画,越来越随心所欲了。真能体现知行合一的观念。就是你在画的时候,既能把你个人此时此刻的直觉和本能表达出来,同时把自己过去所有的东西和修养、判断在一瞬间就结合在一起了,它不需要把思想和你的行动分开。不是想好了,想得非常充分了,然后通过一种形式表现出来;也不是只干活,将来再总结自己的想法。实际上中国艺术当中核心的一点,所有的东西可能就通过这几笔,包括我对人生的体验、经历、认知,现在越来越感觉这确实是很好的。

 

巫鸿:齐白石的荷和莲就是慢慢地画下来的,不是刷的一下画下来的,像屋漏痕一样,很有力道。

 

谭平:我上回去弗瑞尔美术馆(The Freer Gallery of Art)看八大(山人)的作品,三根很长的荷花的杆,是他画荷花最长的线,就三根线,什么都没有。

 

巫鸿:那就有一个过程的感觉,不是只看形式,而是看过程,你觉得他那么画下来。像你的木刻一样,并不是整整齐齐的一条线,在这个运动的过程中,就出现了很多的事儿,产生很多细微的感觉,飞白也有,碳墨也出来了,这些都变成一种美感,不光是最后的形式。


观众提问精选


观众:请问巫鸿教授,在去年还是什么时间,国际上还做了一些纪念抽象艺术一百年的活动,包括您刚才讨论的谭老师的作品,像现在很多当代艺术家,去谈论抽象艺术,作为一个艺术史学家,评论家,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巫鸿:你是说这个词是不是应该用?

观众或者我们用一个什么样的词,应该从什么角度看待这个问题?

巫鸿: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分类,这个问题还是太宏大了。像是抽象艺术家,如康定斯基,他们完全脱离了具象的东西,包括我们中国传统的绘画,也包含了许多抽象因素,中国的传统绘画,国画的山水,也可以说是抽象的。如果继续说抽象,那就复杂了,太多了。不是说抽象画就那么一种形式,或是一个原理,我们刚才讨论的这些,不是简单把抽象作为一种方法,一种绘画风格,这种抽象的画和观众的关系,和创作者的关系,和别的艺术的关系,都是抽象的一部分。一个比较简单的说法,说抽象的画就是一张画,那就太简单了,就变成非常狭隘地去研究这个画的方法和发展了。我自己觉得比较有意思的是,应该用开放性的态度去思考这个问题,不但现在,在一百年前,这个抽象的艺术和其他的艺术风格和文学应该都是有联系的,不光是绘画领域的几个人,想到一个怪主意就说不画人了,画线,原来的美术研究有误导,现在的美术史研究打开了想法。

 


观众:想问一下谭老师,刚才谈到空间的问题,我想知道在您的艺术创作中是什么时候开始关注空间这个概念的?它对您艺术的影响是怎么样的?

谭平:这里的空间概念有两个部分。一个是画面的内容,在我的“场域绘画”系列中,画面的内容打破了画布的限制。而在传统的博物馆里,一束光打在作品上,作品之外的空间都是黑黑的,观者只需要关注画面的内容。但现在不是了,现在很多的空间都是明亮的,在这样的空间里摆放艺术品,一定要考虑墙的亮度、高度和作品大小之间的关系。第二个部分在于,现在我每次做展览都会问:在哪展?空间和墙面有多大?我边上的作品是谁的?在获得这些信息之后,我再考虑挑选怎样的作品放进去,这也是一种空间概念。至于我的作品,第一次真正和空间产生关系,是我在德国柏林艺术大学的毕业创作《时间》,我一共做了22条黑线,灵感来自于我们学校展厅里22根古典的罗马柱。

 


观众:我想问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你有没有想过,把你的抽象艺术慢慢转变成行为艺术,让您的画动起来;第二个问题是:您有没有想过把传统的艺术作品和新媒体相结合,然后让更多的人去了解传统艺术,加入一些现代的元素,觉得更有意思些。

谭平:这个问题我想过,但是现在我觉得可能不大需要。其实很多的艺术形式对我确实有吸引力,但我好像身不由己,让作品动起来,我还做不到这一点。我做了很多影像作品,本身就是有点儿行为的,我自己先动起来,让别人看到,具体我的作品怎么动起来,有很多的人想帮我动起来,以后会考虑怎么动起来。

巫鸿:这些作品里其实已经包含了行为艺术,包括创作过程,带有很多行为表演的因素,本身是带有行为表演的。作品本身可能不是作为行为艺术而设计的,但是它已经具备行为的因素。第二个问题我觉得是很好的,就是传统的艺术形式,绘画、雕塑和新媒体或者是大众的媒体结合起来,但是可能大家没发现,有一点就是,绘画作为一种特殊的艺术形式,它如果转化为别的媒材,比如照片、录像等,绘画就会消失,因为绘画有它特殊的物质性,可以和很多东西联系起来,它可以转化,但同时也要考虑到绘画的消失。

 


观众我想问下谭老师,刚才在那个小房间里看到很多绘画的过程,我有一个疑问,就是到哪一笔,您觉得这个画是完成了?因为感觉是没有打过草稿的,而且覆盖之后再去画的时候,那个状态是心里的状态,还是画面呈现出来的状态?我想知道这个区别在哪里,您是如何判断的:OK,这幅作品完成了?

谭平:这里有我自己给自己制定的游戏规则,每张画两分钟。一开始我画素描很快,两分钟时间会觉得很长,但当我把时间放慢之后,不再考虑最终的效果,两分钟一到,这幅画就完成了。艺术家创作出来的东西是我们看到的画面,是对于结果的判定,可对我来讲,最有创造力的是过程,如果有一个很有创造力的过程,那么每张画就会有一个创造性的结果。我从设计领域里获得了很多方法,比如建筑就是用砖,为什么能建出各种各样的建筑呢,就是因为有各种各样的规则。从一块块砖的垒砌中,诞生出一个个完全不同的建筑体。


《素描》创作过程

 

观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们中国这个抽象艺术的绘画土壤来自哪里?

谭平:哈哈哈,先说一下,我不是一个“抽象艺术家”,所以这个土壤就变得很有意思了。我们经常讨论中国、西方、德国、美国这些概念,但其实从文化角度来讲,有一个“混血儿”的观点,不管是我们的生活、学习,还是互联网,都处于一个全球化的状态。我们的文化来源于各个方面,就像人的身体,任何东西一旦进入血液之后,迅速遍布全身。因此,我们没有办法说这个是东方的,那个是欧洲的。也总会有人问我,我哪块是受德国影响?哪块受山东影响?哪块受河北影响?其实已经很难区分了,所以我觉得每时每刻都有不同的血液在加入这个循环系统。

巫鸿:这个问题问得很好,谭老师回答得也很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那么我们现在的这个时代,“一方”是什么意思?谭老师回答得很不错,但是从我们现在的文化上、思想上甚至是科学技术上,这“一方”的概念有时候不是完全可以解释清楚的。比如说我们现在用的电脑和穿的衣服是中国的,戴的帽子还是其他地方的,这一点是东方的还是西方的,是很难说清的,这是一个全球化的结果,从19世纪、20世纪开始全球化的过程。可能那个不是回答,是“一方”的定义,特别是最近二、三十年,非常高速的全球化发展,不断地旅行,而且谭老师是去德国学习,但是我们又是说中文的,没法太清楚地划清。所以像这个抽象,我觉得它很难说,里面有很多的中国元素,当然也是有通过他个人的这个文化习惯、语言习惯、思想习惯,自然就产生了,然后我们的教育又吸收很多的西方成分,我们看到的很多东西都是西方艺术史过来的,它是一个比较自然的过程,不是理性地去选择这样一种结果。

 


观众:谭老师您好,我非常崇拜您,特别喜欢您的作品,特意过来看,我就想问您每天画画的心情是怎样的?然后您是每天怎么做到这么愉快地画画,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真正的画家,很多人画画都是为了讨好别人和市场,但是我觉得您画画是一个很愉悦的过程,感觉您是一个真正快乐的人,那么您是怎么做到每天这么快乐地画画?有关您的杂志上的每一个图片,我都有在很认真地看,这次展出的画,黑色、白色、灰色比较多一点,但是您之前画的一些粉红色、玫瑰色、还有一些蓝色的画,我就非常着迷,然后还有一些线条,就像一种神经末端来的感觉,所以我非常喜欢品读您的画,谢谢。

谭平:谢谢,你太不了解我了,哈哈!其实我的很多作品都是来自于痛苦,来自于困惑,不是来自于快乐。其实作为一个艺术家,时刻都处在一种困境当中,而这种不流畅的表达过程,不一定会从画面中体现出来。很多东西都是在不断实验中寻找,找表达痛苦、或者是快乐的出口,在座的有那么多画画的,说找到这个终于是我要表达的了,多不容易;刚画几张,发现又找不着了,自己觉得这个事不能重复,又得重新开始,又得费半天劲。就像生活一样,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痛苦的,只有百分之一是快乐的,可能活着就是为了那百分之一的快乐。



观众:老师您好,我想知道这样重要的一个回顾展,为什么用“双重奏”这个主题,可以阐述一下吗?

巫鸿:刚才谭老师也说了,我提出这个概念,因为有研究过他的作品。每个艺术家都不一样,作为一个研究者和策展人,我是把艺术家都作为一个很特殊的个人,我一般不把一个艺术家作为一个流派,一个代表,这是一种广义的现象,特别是当代艺术家,我觉得他们都是作为一个个人,寻找自己的一种方式。像谭平这三十多年,有意无意形成自己的一种道路,这是他自己的东西,他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在哪里,当然有很多了,他是在很基础的层次上保持了这两种,我们可以说是两种艺术形式,也不太准确,因为这个版画和油画是很不一样的两种,虽然都是平面,但一个是直接画的,一个还要构图、画线,和你画一幅国画完全不一样。所以对他来说,就形成一个问题,而这两种东西对他来说肯定有关系,因为他在做,他也不一定说得清是为什么,但肯定对他有一个很重要的限定,不然他不会做几十年,这个问题就形成了我的研究中、思考中的一个问题,是一个概念上的设问,找到一个角度,去思考整个回顾展。因为我们不想做成按年代的排列,那没意思,也不是真正的回顾展,回顾就是思考,思考这三十年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找一些基本的逻辑,思考某些东西,所以我觉得它是一个提供思考的契机,这整个展览,是一个思考性的展览,是比较开放性的。

 

作品图片:谭平工作室

现场图片:余德耀美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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