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吟者的视觉志”——2024潘微个展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中国当代艺术正处于最为沉闷的历史阶段，‘85新潮美术掀起的激浪，似乎一夜之间荡然无存，转型期的中国美术显得格外安静。其实不然，中国当代艺术行进的车轮依然悄无声息地耕耘着这片土地：1991年6月—1996年9月，四回七次中国当代艺术文献（资料）展及研讨会，分别在北京、广州、上海、南京、重庆等地巡回举办，较为全面地呈现了中国’89后艺术的创作面貌及其创作倾向，参与其中的策展人、理论家、批评家、艺术家、媒体人共同有力推动了中国新艺术的发展。1993年6月，上海朵云轩敲响了中国大陆艺术品拍卖的第一槌，对中国大陆艺术品市场的发展有着里程碑式的意义。1993年9月，第45届威尼斯双年展，14位中国艺术家首次亮相国际舞台，并引起国际主流媒体的关注。这些艺术家的作品涵盖了东方表现、政治波普、玩世现实等多种艺术风格，中国新艺术首次进入国际艺术界的视野，其中余友涵、李山、孙良、宋海冬、丁乙、王子卫六位艺术家来自上海。1996年3月，“开放的空间”首届上海国际双年展成功举办，为中国艺术家提供了一个与国际艺术界交流的重要平台，促进了中国艺术的国际化进程。

上世纪九十年代，不少中国当代艺术重要节点性事件，皆与上海有关，却与土生土长的潘微似乎无关。不过，大时代的浪潮必将裹挟着潘微，以其意想不到的方式，让他卷入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进程。三十多年来，潘微在东亚当代艺术文化交流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成为东亚区域当代艺术及相关文化交流不可或缺的桥梁。

潘微日常创作记录

1990年，潘微前往日本留学。彼时，日本繁荣的经济恰好走到尾声，中国于1990年代因改革开放，经济发展一路高歌猛进，导致日本制造业因人工成本问题，逐渐向中国迁移。此时，潘微在日本正忙得不亦乐乎，勤奋画画、举办个展。1994年，一位美国朋友突然找到潘微，他准备下半年要在上海举办文化研讨会，邀潘微帮忙，希望研讨会期间，潘微能在上海策划一场当代艺术展。据他判断，中国经济发展必然会为中国当代艺术带来前所未有的机会，这次活动，美国、日本、东南亚的资本都参与其中。潘微出于好玩，答应此事，随即回沪操办，仅用两周时间，他便找好展厅、会议场所、安排好活动流程，也召集到70多位艺术家，在上海希尔顿饭店里的连天画廊策划“亚洲文化艺术研讨会作品展”。看来，潘微与生俱来的策划大型活动，交友沟通能力，在这场大型展览活动中得到有力验证。

展览结束，潘微刚回到日本，一位女士经人介绍前来拜访，她毕业于哈佛大学艺术管理专业，对中国当代艺术非常感兴趣。一见面，她就困惑地问潘微：为什么我在世界各地看到的几乎都是中国的传统艺术，中国的当代艺术在哪里？她想让潘微带她去上海了解中国当代艺术，当她在上海看到当代艺术丰富多元的面貌时，非常激动，决定和潘微一起为中国当代艺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于是，有了1996年在上海美术馆举办的“20+1中国现代艺术展”，1998年在日本东京国际交流会馆举办的“20+1中国现代艺术展”。这一系列展览连续举办三年，在当时引起极大的轰动。后来因难以拉到赞助，这位女士便回到日本。此时，潘微在中日文化沟通交流领域，经几年频繁活动，积累了深厚的人脉资源，也拥有很高的信任度，实在无法简单退出。花道、茶道、香道、各种音乐交流表演等等，凡是想与中国进行文化互动的个人和公共机构都找到潘微。其中，有一件事，让潘微彻底放下包袱，义无反顾走上中日文化交流民间使者的道路。2011年，一位毕业于日本早稻田大学的老太太邀请他去家里举办个展。当潘微走进老太太家门时，瞬间震惊了，老太太居然收藏了他167幅不同时期的作品。从老太太第一次收藏他三件作品开始，便召开家庭会议，希望家人能够支持她的收藏，能在并不富裕的日常用度中，每年省下一笔，用于购买潘微用中国文字创作的作品。她和潘微聊天时，得知潘微常年往返中日两国，为艺术家牵线搭桥，促成不少展览交流活动。便无意提及，以后潘微如有机会，希望能够像她那样尽力帮助有需要的年轻艺术家，把他们的作品带到中国，让他们有更多的展览和收藏的机会。这件事情对潘微触动很大，他也心怀朴素真挚的情感，多年奔走于中日两国，为中日当代艺术交流，为两国年轻艺术家牵线搭桥，这是一份厚重无言的承诺，就像诗经《卫风·木瓜》所颂：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潘微往期展览现场图

仔细查看，从1990年至今，潘微策划、参展的众多展览活动中，“抽象艺术”展览占有很大比例，特别是2010年至今，潘微应邀参加一系列具有一定学术品质和学术分量的“抽象艺术”群展。2002年，潘微更多的时间定居上海，与上海抽象艺术圈的老友们交往密切，这种氛围更加滋养了艺术家在抽象艺术创作道路上的思考与探索。2010年左右，潘微创作风格逐渐稳定：以中国古代文字与纹样作为绘画主要表达语言，因其自幼学习书法，对各类书体广泛涉猎，尤其对甲骨文、铭文、篆隶等汉字书体有着深入的研究。在架上绘画创作中，他有意打破汉字音、形、意三者有机结合后，带来既定的视觉审美惯性、日常实用功能，以及千百年来，以汉字为载体，不断演绎的所谓美学意境和文学表达，当然，还有对汉字书写而成的社会系统规约的自然离距。简言之，潘微抽取汉字之形，去其音、意，让附着于汉字之上的线性叙事碎片化，再进一步进行重组，其意义在于：艺术家把文字的能指功用转化为无意义的所指，在有意识的去意义过程中，文本背后的意义由此生成。2015年，潘微连续4次参加抽象艺术展，其创作在原有基础上持续推进。其中，需要特别注意的是，这些抽象艺术展览举办地点，几乎都在上海。群展的参展者，几乎全是上海抽象艺术的老炮们。这意味着，潘微抽象艺术创作的精神气质与方法路径，是在中国早期现代性的逻辑思考下进行的，是上海抽象艺术语境中多元生长的组成部分。

潘微工作室一角

此次展出潘微近五年作品，全部以“年·月·日”命名，其中纸本作品，几乎是潘微分别穿梭游走于中国、日本、瑞典的途中创作完成的。在我看来，所有作品，就是一件行动绘画，潘微就像坐在时空胶囊中的，一边挥舞着魔杖，在画面中不断圈画勾点；一边抓住时间错落斑驳的光影，投掷其中，恣意而自在。一切色彩、空间、文字、概念，它们与既有经验无关，而与艺术家某一天的精神情绪、和不被指定的身份与精神纯度有关……

郑娜博士

独立策展人·美术批评家

写于闽江西岸融汇山水

2024年4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