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者爱德华·霍普与他的文学想象

众所周知，爱德华·霍普的作品是“孤独”的，无论是构图、色彩，还是观察的视角，都掩盖不住他内心表达出来的孤独。这份孤独除了与霍普的经历有关，也与他喜爱的文学息息相关。他曾多次表达对诗的喜爱以及与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的交往，也会谈到绘画与文学的关系。

霍普与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关系很好，其平静的画面叙事中呈现出的诗意的境界与弗罗斯特笔下的诗歌有异曲同工之妙。

如弗罗斯特的《请进》和《雪夜林边停留》，描述的都是夜晚的情境——雪夜中形影单只的行人，黑夜下黯淡无光、幽深无底的森林，从森林中传出的夜莺的叫声，似乎潜藏着一种神秘的未知存在。

〔美〕 爱德华·霍普 《科德角的夜晚》布面油画

76.2cm×101.6cm 1939年 华盛顿国家艺术博物馆藏

而霍普在《科德角的夜晚》和《夜鹰》中也描绘了相似的意境。在《夜鹰》中，在夜色里唯一闪着光亮的餐厅、餐厅中的人、餐厅外漆黑的街道以及街道边缘延伸而出的阴影，似乎都呈现出了弗罗斯特诗歌般的神秘意境。

〔美〕 爱德华·霍普 《夜鹰》 布面油画  84.1cm×152.4cm

1942年 芝加哥艺术学院藏

弗罗斯特是霍普最喜爱的美国诗人，他曾说弗罗斯特的诗歌于他充满了画面感。当年，得知弗罗斯特参加美国艺术暨文学学会，霍普慕名而去，他曾回忆道：

也许正是由于趣味相投，才让属于诗、画不同领域的二人有了交集。

霍普对弗罗斯特的喜爱也感染了妻子乔，并画下了名为《正在阅读罗伯特·弗罗斯特的爱德华·霍普》的画像，夫妻二人还互送弗罗斯特的诗集作为礼物。

〔美〕 爱德华·霍普 《中餐厅》 布面油画

81.3 cm×96.5cm 1929年

对诗歌的审美体验也影响着霍普作品的情绪基调。如《蓝色的夜晚》以法国象征派诗人蓝波的诗歌《感触》开篇第一句“这蓝色的夏日夜晚”作为画的标题。

霍普将蓝波诗中那种舒畅、惬意、自由无拘的精神体验具象为这样的画面——露天的小酒馆，深蓝色的海岸，彩灯悬挂，绅士、小丑围坐在桌边，一位浓妆的女士站在一旁……所有人都是一副怡然自得的表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酒馆惯有的喧哗、吵嚷。

〔美〕 爱德华·霍普 《蓝色的夜晚》布面油画

91.4cm×182.9cm 1914年 美国惠特尼博物馆藏

这幅作品超越了对诗歌意境、意象的简单挪用，生发出由霍普建构的文学性叙事情境。

除了借鉴诗歌，霍普还以现实生活中的素材进行自由组合与建构，创造了一种独具寓意的画面，使观者似乎能置身于某种文学性的想象中，而这种文学性想象与霍普建构的“孤独”画面不无关系。

〔美〕爱德华·霍普 《纽约的房间》布面油画

73.7cm×91.4cm 1932年 谢尔顿艺术博物馆藏

〔美〕 爱德华·霍普 《上午11点钟》 布面油画

71.4cm×91.7cm 1926年 赫施霍恩博物馆与雕塑园藏

这类作品仅仅是想表现孤独吗？画中女人全裸或半裸着身体，随意披散的头发，让人想到她们回到家中卸下所有伪装的自在状态。

霍普通过这些女性形象，完成了一种人类在自己主宰的私密空间中的叙事：这是一个可以摒除外界干扰、放下心理戒备、沉浸在内心世界、大方坦露自我的时刻。

然而她们似乎也并不是自我封闭：她们面朝着窗、接受外界凝视之余，外界也是她们观察的对象。而独处时直白、坦诚的目光背后似有故事在上演。

因此，霍普作品中的“孤独”，也许如其他文学作品一样，是他试图用自己独特的画面叙事，道出人类珍贵的人文主义的一面。

霍普曾形容自己“是一个现实主义者，我向自然现象作出反应”，对美国文学和本土景象的热爱可能是他没有走向抽象风格的原因之一。

但出于对文学的热爱以及自身受到的文学审美的影响，又使霍普拒绝成为一位插画家或者纪实型画家。

霍普以他更诗意的方式，将独具个性的文学审美，即在文学作品中偏爱的一系列意象、时间、视角以及叙事技巧带入了绘画，从而使其作品拥有了独具一格的品质——好似一部耐人寻味的文学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