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与表现（上）——化妆造型设计的写实与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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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型艺术是以一定物质材料和手段，创造可视静态空间和形象的艺术，造型，即塑造创造形象。舞台美术活动创造的表演空间和人物形象，构成了一部戏剧的视觉造型。化妆造型在导演创作思路的界定下，紧密联合服装造型，运用毛发、塑型、饰品等立体造型手段，结合面部及身体皮肤的绘画化装法，将演员化装成剧中人，通过与演员表演的结合，来完成角色形象的塑造。

在以美术为基础的视觉造型艺术当中，写实和写意是两个常用的概念，也是当代戏剧人物造型设计基础的创作原则和方法，二者从属于戏剧内容和导演表现风格，在化妆造型表现中各有特色，具有不同的美感和戏剧使命。

写实：艺术的真实

写实，意为如实地描绘事物，而非创造抽象的符号，遵循此法，就叫写实主义，又称现实主义（Realism），主张对自然和生活做准确的描摹，强调细节的真实性，但又并非自然主义。写实法体现在戏剧化妆造型中，有两种：一是根据剧本界定的时空和角色信息，通过考证并对形象素材加以选择概括，在演员本人形象的基底上创造出各异的戏剧人物形象；二是准确再现人物原型的肖像化装，特效化装运用其材料和技术可以创造出超写实的造型效果，但舞台化装由于表演形式、制作经费、演出空间与灯光、观演距离、扮演者与原型相似度等因素，只能是最大限度拉近演员与原型之间的距离。

电影《黑色弥撒》特效化装

上左至右：

演员：约翰尼·德普/人物原型：詹姆斯?巴尔杰

下图：特效化装效果

图片来自网络

写实造型是籍以角色形象的现实和具体来感染观众的，它无法像写意那样有很多形式感的创意与表达，因此有时会令人不以为然。然而，写实是有力量的，也是需要功力的，功为技术技巧，力则是理解力和表现力。

电影《悲惨世界》造型照

图片来自网络

写实造型注重细节的准确真实性，细节从理解中来，从表现中出，这是一种符合戏剧审美的艺术真实，写实不仅客观冷静，也有理想和浪漫。

人物形象塑造得准确与否，首先取决于我们对于戏剧文本和角色理解的维度，取决于我们观察生活和认识理解世界的能力，以及对于他人情感悲欢的深切同理。我们理解分析人物资料的高度、宽度和深度，与造型形象的准确度和感染力成正比。

每个戏剧故事内外都围绕着一系列的人物形象线索：地域风情、时代烙印和风尚、民族特征、人种、职业、年龄、性别、性格、生活环境和习惯、戏剧关系、情感色彩等等，这些信息里布满了丰满形象的细节。设计工作通常是从阅读剧本、寻找形象素材开始，让好奇心带着我们去延展阅读。人性是立体的，关于剧情或角色相关的轶闻故事了解得越多越有意思，这帮助我们完全深入理解角色的思想、感情与行为，在这个过程中，角色与你渐渐熟悉，模样也清晰起来。当我们了解导演创作思路，熟悉扮演者和服装设计方案之后，一切变得更为清晰，发型、配饰样式和色彩可以确定了，这些基础的人物形象在脑子里酝酿成形后，我们再借助形象思维和想象力，来模拟想象人物在不同戏剧场景中最合理的形象状态和转换。

歌剧《二泉》

“阿炳”化妆造型的连续变换

主演：王宏伟（左一为妆前）

导演：黄定山 

服装设计：王钰宽

化装设计：方绪玲

图片来源：无锡歌舞剧院

除了细节的建构，从戏剧和视觉造型的整体观上俯视人物形象，可以帮助我们升华化妆造型的戏剧性、个性或典型性，为造型润色，与服装、灯光、布景等工种互相增益相得益彰，同时思考制作与造型技术技巧的表现手段，以确认设计方案合理呈现。

外化角色内心和性格，技术表现极为重要，这也需要理解力。对写实造型来说，面妆与骨相的理解与描绘，面部五官与毛发的组合衔接，微妙细节处若差之毫厘，可谓失之千里，这都是塑造准确性格和气质的要点。

2014年版歌剧《伤逝》

子君（王莹饰）

导演：陈蔚 

化装设计：方绪玲

图片来源：中国歌剧舞剧院

写实造型设计的存在感是扎实沉稳的，设计师隐身在人物形象背后，而观众则觉得扮演者的一切舞台形象都是很自然的，都是他（她）应有的样子。

越过写实的藩篱，抵达写意的彼岸

写意，中国画的技法名称，与工笔相对，不着力于细针密缕地摹写现实，而是以冼炼的笔墨描绘物象的意态神韵。写意的艺术表达方式从国画延展到中国诗词歌赋、古典舞蹈、音乐、戏曲等一切文化艺术门类，在传统文化中几乎无所不在。写意的人物造型设计强调外化角色的内在精神实质，要求在形象之中有所蕴涵和寄寓，让“象”成为表意的手段。写意造型手段多见于戏曲和舞蹈艺术中，但现实题材的作品中也不乏写意造型手法，如同工笔画也有写意性。

化妆造型以人体作画，具有绘画性，因此可以和一些绘画表现形式和技法对应。速写、素描、油画、工笔、写意、重彩、水墨等技法之理念，同样适用于化妆造型的设计与表现，譬如素描为淡，重彩为浓妆；再如工笔画，用画笔工整地敷色层层渲染，以细腻入微的笔触细节来描绘物象，如同我们敷画写实化妆（化装泰斗王希钟老师在专著《影视化装技巧》的“绘画化装法”章节中有工笔勾描法的精彩陈述）；写意画用以少胜多的笔墨来描绘物象的形神，譬如戏曲的脸谱化妆。

写意重在立意表意，写意化妆造型设计的“意”从何来？如何表“意”？我们从几个范例中寻找答案。

古典舞蹈《爱莲说》

编导：赵小刚

舞者：邵俊婷

服装设计：李锐丁

化妆发饰设计：方绪玲

图片来源：闲舞人舞蹈工作室

古典舞蹈名作《爱莲说》于2006年第八届桃李杯舞蹈比赛中脱颖而出，荣获青年组表演一等奖，教学剧目创作二等奖，第四届CCTV电视舞蹈大赛古典舞一等奖等。

这是一部成功的写意之作。编导以周敦颐散文《爱莲说》对莲的礼赞为创作点，采用中国画的写意造型手法，寓莲花品质于女子，将莲花品质诗意化、拟人化、象征化。服装设计以莲品为意象，色彩并非常见的红莲或白莲，而是用准确优雅的渐变色彩表现“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意蕴，舞动衣袂翻飞，典雅脱俗。

听音乐、看完连排和服装样衣后，只有两天时间设计制作发饰。既然以莲品为意象，那么发饰还是要从“莲”中寻找”意”趣，直接戴朵莲花？那不是写意。配乐韵律婉约，舞蹈动作典雅优美气韵生动，肢体如莲往上生发延展，而其中有些动作技巧则不允许头部太大……这一切都指向了诗意的发饰设计落点：“盈盈荷瓣风前落”、“小荷才露尖尖角”……

定妆效果：向上提升的发型既适合演员头型，也形成整体造型的飞升感，发髻设计成轻巧旋拧的S形结构，配以片片上飞的莲瓣，每一片花瓣色彩在暗紫、玫红、粉红、淡粉之间渐变，面部和发型点缀亮粉和少许水钻，有出水露珠之意，与服装呼应。

古典舞蹈《喜上眉梢》

编导：赵小刚 沈徐斌

舞者：石雪函

服装设计：阳东霖

化妆发饰设计：方绪玲

出品：飞宇视频，2018年

舞蹈表现一个女子在春天里赏玩嬉戏，生发春之朝气与喜悦。从立意上来说，为写春天之意。根据编导提供的装饰图案元素和服装样衣效果，结合演员形相，发型设计活泼俏皮且不失古典意味，饰品设计以花咏春，后部配以银饰垂动，择取服装上的青色和粉绿作为主要花色，制作素色的小花饰点缀发髻，竟和服装肩部刺绣的素花形状不谋而合了。

《色眼穿千年》彩妆秀·行者

导演：韩宝全

服装设计：陈晓君

化妆造型设计：方绪玲

表演：郑智

化装需要表现一个在虚拟时空里跋涉寻找色彩的“行者”，既然导演和服装造型留出了上身，那就没有比涂满色彩更好的化装设计方案了。

无垢舞蹈剧场《花神祭》2015年版

编导：林丽珍

服装造型：叶锦添

图片来自网络

写意有小写意和大写意，相对来说，小写意表现物象之实，譬如《爱莲说》；大写意倾向表现主观情感，譬如舞蹈剧场《花神祭》。《花神祭》在编导林丽珍的缓慢美学中，以“春芽”、“夏影”、“秋折”、“冬枯”四大段落，仪式般地呈现了自然和生命的荣枯意象。舞者全身涂抹粉白色的油彩，面部妆容和整体造型抽象地表现了生命“痛至极致的美”，这不仅是意象之美，更是创作者思想、情感与精神的个性表达。

由理解，再现，走向表现，就是写意。

方绪玲

2019年2月17日

撰稿：方绪玲

责编：卫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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