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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早期话剧布景体系考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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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摘要

布景是近代以来中国人睁开眼睛看世界的产物。从1907年新剧诞生到1923年文明戏落幕,早期话剧逐步形成了由硬片、软幕和大道具构成的写实性布景体系。天幕的使用增加了舞台景深。机关布景的初衷则是求真求实,后来蜕化为追求好看。布景的功能是把戏剧情境从想象变为实在,使表演贴近生活,使剧情更加集中、紧凑,也使听戏变成了看戏。但其平面画景的形式和一般化的值班布景,始终无法跟立体的、具体的表演完全融合,对表演形成有力的约束。角色制的流行和幕外戏的膨胀,均与此有关。最终,表演完全脱离情境、脱离戏剧,沦为杂耍和滑稽,早期话剧即告结束。表演跟布景的有机结合,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关键词:话剧布景 软幕画景 天幕深度 平面表演 编剧

中图分类号:J8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943X(2018)06-0004-13


上期回顾:中国早期话剧布景体系考述(上)


三、布景的设计和制作

布景对现代中国戏剧发展的影响至深且巨,而且是多方面的。周剑云(1883—1969)从观众和演员的角度,说明了布景的巨大魅力和影响:“新剧之与日俱进而足以睥睨旧戏者,其惟布景乎?海上若民鸣、民兴等家,每一启幕,罔弗辉煌夺目,令观者如身临其境,几致不辨真伪。新剧之有布景,犹文字之有衬托,一趋卑陋,即兴味索然。稍加装潢,便如烘云托月,点染生新。非但观者有无穷之乐趣,即演者亦觉精神百倍,气象万千。和人(即日本人——引者)固能矣,华人亦不弱也。惟记者谫陋,未谙斯学,又安敢赞一词。”(剑云:《新剧平议》,《繁华杂志》(上海),1914年第6期。)周曾长期从事话剧电影活动,并与孙玉声(即《海上繁华梦》的作者海上漱石生)、罗玉亭、凤昔醉、高梨痕、戴病蝶等人合组过启民新剧社(1913—1915),是中国话剧早期一位有影响的演员和剧评家。 周的评论是印象式的,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当时,人们对布景的认识,大多如此。


中国早期话剧布景体系考述(下),话剧,布景,戏剧,舞台,演员,新剧,剧情,动作,编剧,情境


各种外来戏剧元素,需要经过反复磨合实验,才能逐渐协调起来。实际上,当时人们更看重布景本身的美感及其商业价值,却不太在意它跟其他戏剧元素的有机联系。即便有所体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更谈不到有所作为了。所以,布景借助于商业炒作而普及得很快,而编剧和表演的成长则相对较慢。起初,春阳社在兰心大戏院公演《黑奴吁天录》时,演员“个个都是白面孔”,“演成了《白奴吁天录》”。虽然分幕,带写实布景,但却大量采用京剧程式,“也有锣鼓,也唱皮簧,各人登场,甚至用引子或上场白或数板等,最滑稽的,是也有人扬鞭登场”。(徐半梅:《话剧创始期回忆录》,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57年版,第19页。)剧情、化装、布景、表演严重脱节,极不协调。到《新村正》(1918)的时候,情况显然好多了,编剧、布景、演作各方面基本融合成一个整体。当然,达到这种程度,张彭春起了很大作用,因而被誉为中国第一个导演。但总体看来,这又是一种历史必然。


南开新剧团组织严密,人才济济,因而能够保证演出的完整性和协调一致。但对于早期话剧的大多数社团而言,却没有这种条件。南开新剧团可以专设一个布景部,而上海的新剧社团此起彼伏,数以百计,从业者最多时达三四千人,而能画布景的统共也找不出几个来。当时上海的布景师,主要有本帮和闽帮两派,本帮以张聿光(1885—1968)、熊松泉(1884—1968)、谢之光(1900—1976)为代表,闽帮则有林景泰、何逸云等。闽帮的来历难以确考,但受外国侨民在闽演戏的启发和影响,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上海本帮的布景师,则不仅有深厚的国画根底,而且大多受过系统的西画教育,如熊松泉、谢之光等。其实,正如李醒所说,两帮之分限于籍贯,风格差别并不太大。他们大多受雇于剧场,首先考虑的是剧场的要求,这跟为一个剧团或剧目设计制作布景相比,出发点大不一样,结果当然也就大相径庭了。除非剧场特别看重某个新戏,如《封神榜》《西太后》《华奶奶之职业》《赵阎王》等,才会投巨资重新设计制作布景,一般的新戏只能以值班布景充数。“甲寅中兴”之后,新剧市场扩张,需求旺盛,但创作严重滞后,一方面是机关布景争奇斗艳,大出风头,另一方面是表演脱离规定情境,横行斜出,沦为曲艺杂耍,布景变成可有可无的点缀。于是,值班布景便流行起来。这固然跟频繁换戏来不及也做不起布景有关,但更加深刻的原因却是表演跟布景两相仳离造成的。机关布景戏或滑稽杂耍戏,表面看起来对布景的态度大相径庭,其实都意味着布景脱离戏剧而畸形发展。


上海的布景师,如张聿光、谢之光等,很多都为照相馆画过布景,或从事过橱窗、广告设计,而演过戏或直接参与演剧活动的却很少,也就是说他们长于绘画和陈设而缺乏舞台经验,这对他们的布景设计有很大影响。也许,在他们看来,演员在画景前做戏跟顾客在画景前照相,二者并没有多大差别。他们不会想到舞台不是一个或几个平面,而是一个不断流衍变迁着的立体。人与景、人与人的配合,有远近、高低、向背、聚散之分。布景一旦跟表演结合起来,其意义就被更新或改变了。他们设计布景,考虑较多的是静态的画面而非动态的表演,因而很难跟演员融为一体,布景对表演的约束力大为降低。这就为演员的“自由表演”“即席发挥”打开了方便之门。


另外,上海各新式剧场还经常从日本聘请布景师、木匠等,为其设计、制作布景,以补人才和经验之不足。因此,上海的布景设计便呈现出兼收并蓄、不拘一格、讲求声色、变幻多端的整体特点,具有很强的商业性。


从时序看,布景进入中国的时候,话剧尚在襁褓之中,《黑奴吁天录》还未脱尽时装新戏的老套。直到1908年3月,王钟声邀集任天知等,以通鉴学校名义在春仙茶园演出《迦茵小传》《迦茵小传》是英国作家哈葛德的小说,在搬上舞台前已有两个译本,一为包天笑和杨紫麟译述(下部意译,上部为译者自行补写),以主人公名题作《迦因小传》,1903年出版;二为林纾和魏易的译述本,悉据原著意译,1905年出版。为区别于包、杨译本,特题作《迦茵小传》。此据林译本改编演出。分幕,用景,完全取消锣鼓唱腔,这“才把话剧的轮廓做像了”。(徐半梅:《话剧创始期回忆录》,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57年版,第24页。)不过,这两出戏都是根据外国小说改编的。也就是说,布景是在缺少本土剧目支持的情况下,仓促引进的。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布景都被剧场经营者视为卖点,首先要迎合观众心理,其次才是照顾剧情和表演。它跟本土创作的磨合,需要很长时间,经受无数痛苦,才能达到协调一致。布景以及全部舞台美术的成熟,是以成熟的本土创作为基础的。早期话剧由于创作的幼稚、演出的急功近利和粗糙马虎,无法对布景设计提出更高的要求,也形不成有效的约束机制,只能任其疯长,反倒时常受其左右。


如果以 “甲寅中兴”(1914)为界,则可将中国早期话剧大致分作前后两期。在前期,社团居主导地位,布景大多按剧情和演出的需要设计制作,先有戏后有布景。后期的中心是剧场,新剧编演受制于剧场,受制于观众,布景驾凌于戏剧之上而成为剧场的重要卖点。常常是先有布景后有戏,编剧和表演沦为布景的附庸。当时的许多戏剧广告和海报,都把布景灯光如何新颖奇特作为招徕观众的主要手段,如《济公活佛》《封神榜》等。连台大戏《西太后》(1914)是民鸣社鼎盛期的代表剧目,内容虽不脱宫闱权谋之老套,但布景师熊松泉却“制出了几场富丽堂皇的像真布景,又设计了几件辉煌璀璨的锦绣旗装,单凭这一点,已是轰动一般爱看热闹的上海人;更加上此剧舞台面上之特别热闹,一幕戏往往有五六十人上场,观众岂有不诧为新奇,而争以先睹为快者吗?”(朱双云:《初期职业话剧史料》,重庆:独立出版社,1942年版,第18页。)因为布景新奇,观众踊跃,该剧首开新剧连演之先河,每本可复演三四次之多,总获利近十万之巨。在利益的驱动下,布景戏越来越多,布景越做越奇特,终致喧宾夺主,使话剧演出沦为机关布景的展览。


对此,早期话剧社团是没办法改变的,因为剧场掌握在别人手里,画景师大多也是剧场雇用的。除非有约在先,要求剧场根据剧情制作布景,不然剧社就只能利用剧场的值班布景,或者略作修改,来编织剧情、组织演出。


从演出看,后期几乎每天换戏,编剧尚且采用幕表制,布景也只能因陋就简,大量采用值班布景。“画数张通用之油画而号称曰布景。”(陶报痴:《余之新剧观》,《繁华杂志》,1914年第4期。)“这些软片并不是专为某一出戏而设的,任何戏都能通用。”(张治儿:《舞台沧桑四十年》,苏州文化广播电视管理局编:《滑稽老艺术回忆录》,内部出版,第21页。)值班布景绘画都是些类型化、一般化的街道、乡野、洋房、花园、楼台、卧室、厅堂之类。可以用在各种戏里,粗略呈现一下戏剧环境,但很难跟戏剧动作完全吻合,因而很容易丧失它对表演的约束力。好在剧情也就那么几种,布景差不多也能糊弄过去。当然也有大谬不然,弄出天大笑话来的。或如“演古代剧,布景用洋式大餐间”,或如“某社串演某剧,其布景适两旁无门,客来倒茶,饰仆役者不能进内,乃剥开中间彩布之裂缝,挨身攒入。其时,但闻台下笑喊曰:攒狗洞!攒狗洞!”(钱香如:《新剧笑话种种》,《繁华杂志》,1914年第4期。)


中国早期话剧布景体系考述(下),话剧,布景,戏剧,舞台,演员,新剧,剧情,动作,编剧,情境


四、布景对表演的支持与仳离

布景首先是为表演创造环境、提供支点的,其价值的高下有无亦由此而定。那么布景对早期话剧表演的影响又如何呢?这要从两方面来看。


一方面,布景作为规定情境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说明了剧情发生的时间和地点,也为戏剧表演提供了依托,划定了范围。当年有人评论说:“从前之新剧,登场人物左入右出,亦用锣鼓,谓之旧派新剧。现在之新剧用布幕围遮,幕开则人物已在,每幕改换彩景,闭幕换景或吹奏军乐或寂静休息,谓之新派新剧。”(钱香如:《新剧百话》,《繁华杂志》,1914年第2期。)戏里的所有动作,都必须跟布景统一起来,才能让观众感觉合理。从各社团的剧照来看,演员的动作形态跟布景的联系是显而易见的。如讲三角恋爱故事的改译剧《爱之花》(1913)新剧《爱之花》又名《儿女英雄》,泣红、周瘦鹃根据法国剧作改译,曾被许多剧社搬演而以新民社最为著名。其中有一个丈夫偷窥妻子与情人幽会的场面。有的剧团把场景放在鲜花怒放、红杏出墙的洋房后花园,有的置诸玲珑剔透、曲径通幽的中式庭院里,但同样都起到了营造戏剧情境、支撑戏剧行动的作用。而被用人撞破的戏剧性场面,则是以封闭私密的卧室为背景的。戏剧行动的合理性,跟布景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丈夫凭窗窥视,用人推门而入,当事者却毫无察觉。行为的动与静、心理的张与弛、强烈的反差使戏剧场面充满了张力。借助于布景,演员把戏给做足了。


中国早期话剧布景体系考述(下),话剧,布景,戏剧,舞台,演员,新剧,剧情,动作,编剧,情境


在早期话剧中,画景以其制作容易,成本较低而被广泛应用。《茶花女》的内景便是李叔同和曾孝谷用油彩在布景板上画出来的。然而,画景有个无法克服的局限,那就是缺乏立体性。它可以说明剧情发生的环境,但对动作的支撑作用却极其有限。因此,大道具就成了不可或缺的布景元素。例如《爱国乞儿传》,布景设计有点儿像17世纪意大利巴比恩纳家族的成角透视风格,都市洋房的背景全部画在软幕上,半开的大门开在右侧,大道具是一只写有“救国储金集钱处”字样的台桌。台上三人的动作和姿势,围绕桌子形成一定的张力关系,由此我们可以大致推断出它所承载的剧情来: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乞丐,手持几串制钱,欲捐作爱国储金,募捐者正在附身查看,另一手执钞票的捐献者则是既感意外,又觉疑惑。两个捐献者的衣着、姿势适成鲜明对照,表达的却是同一个主题:爱国不分贫富。如果撤掉这张台桌,这场戏就没法演了。


又如《兰因絮果》(亦名《瓜种兰因》)陆镜若据外国小说改编,写一个寡妇恋爱生子,欲图掩盖,不想弄巧成拙,反成他人之美的故事。春柳社于1914年至1915年间多次演出。里有一场戏,背景画着林间花树,前景横亘一张吊起的网床。女角裹在自己设下的罗网里,男角却在外边自由行动。这张网是实在的,可以用作动作的支点,同时又具象征意味,传达着作品的主题。这说明,春柳社对于布景和道具的象征性已经有所觉悟。笑舞台演出的新剧《马永贞》,在使用大道具做戏上取得了更大的成绩。其中有一场室内戏,布景只是一些简单的桌子板凳,配以演员的表演,就把一个戏应有的气氛和张力给做出来了。当然,这种情况在当时并不多见。它对演员有着更高的要求,一般文明戏社团是达不到的。


另一方面,我们还应看到,在早期话剧的景物造型里,画景毕竟是主体,绝大多数时间,演员都是站在背景前表演的。再加上当时的新式舞台入深较浅,布景又占去一大块,因而经常把演员挤到台口外边的台唇上。所以,演员很容易脱离背景而自行其是。文明戏舞台上出现的很多问题,都是由此引起的。


表演与布景的仳离,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早期话剧的角色制。采用角色制,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因为早期话剧演员,虽然是职业演员,但却未接受过任何专业训练。除了少量春柳社成员在日本有过观演新剧的经历之外,绝大多数演员做戏,一看别人怎么演,或者拜名演员为师,依样画葫芦;二是借鉴传统戏的部色制,按类型演戏。朱双云1914年出版《新剧史》,将新剧演员分作生旦两部14派,也就是14种角色,并举例描述了各派的代表人物和风格特点。“不区为派,安所适从。因作派别,以示学者。”(朱双云:《新剧史》,上海:新剧小说社,1914年版,第124页。)1939年朱氏续作《初期职业话剧史料》,重新分为老生、小生、滑稽、能、旦五部。152名演员则以类相系,取消了风格定义,其意已不在引导演戏,而在保存。其目的显然是为了传授演戏之法。角色制演戏,演的是类型,有固定做派和招式,并不一定都依托布景或与布景相关。这也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布景对表演的约束力。而观众受传统戏的影响,看戏时也不会太在意表演与布景的仳离或矛盾,在他们看来大致不差就可以了。如果仔细推敲,《爱国乞儿传》的洋房室内画景,跟表演似乎并无多少关系。


五、布景对编剧构思的约束

布景对编剧的影响也许比对表演更切实有力一些。自打《黑奴吁天录》起,中国人就认为话剧一定是分幕、用景的。所以,当中国人自己编制剧本的时候,就把它作为一个基本规则来运用了。


戏剧是人的艺术,而人是生活在特定的情境之中的,离开了情境的依托,人的一切行动都将变得不可思议。雨果曾经说过:“发生变故的地点也是事件的不可少的严格的见证人;如果没有这一不说话的人物,那末,戏剧中最伟大的历史场面也要为之减色。”(雨果:《〈克伦威尔〉序》,《雨果论文学》,柳鸣九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年版,第50页。)戏剧、小说、诗歌、散文,说到底,表现的都是人跟情境之间的动力关系,如碰撞、斗争、融合、失败、征服、超越等。没有环境的支撑,人便无法生存,生活和艺术都是如此。


任何艺术情境都是由自然条件(环境)和社会关系(故事情节)合成的。一般来说,小说、诗歌、散文中的自然条件,只能用语言来描写。而戏剧这种综合艺术则比较特殊,既可用语言(台词)描述,如古希腊戏剧、中国传统戏曲、莎士比亚戏剧等,也可用美术(布景)呈现,如西方近代戏剧和中国话剧。所以,左拉在《自然主义与戏剧舞台》中写道:“戏剧是借助物质手段来表现生活的,历来都用布景来描写环境。只是在十七世纪,不注重环境,把人物当作纯粹的理性,所以布景都是泛泛的画面,取教堂围廊、大厅一角或公共广场之一隅。今天,自然主义的兴起,对布景的准确程度,要求就越来越高了。……环境描写在舞台上不仅可能,而且是必不可少的,是戏剧存在的基本条件之一。”他还说,布景“比小说里的描写,要确切得多,逼真得多”,它“妙就妙在能产生幻象”,“我们剧场的布景,最近已经做得很有立体感和真实感,谁也无法否认舞台上能再现真实的环境这种可能性了。关键是要由剧作家来利用这种可能性,以塑造人物,安排情节,并由布景师根据剧作家的提示,制作出尽可能确实的画面”,因此,“我只有一点要求,就是不要把人当作抽象的概念,而应把人放回自然中去,放回到特定的环境中去”。(左拉:《自然主义与戏剧舞台》,朱虹编译:《外国现代剧作家论剧作》,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13-14页。)左拉的文章,不仅从理论上廓清了布景的性质和功能,而且从历史角度比较了成角画景体系与立体布景的人文内涵,这是近代舞台艺术理论的重要收获。


早期话剧都是为演出而编创的,到底演过哪些戏,迄今还是个未知数。朱双云《初期职业话剧史料》开列了311个,董健主编的《中国现代剧目提要》(修订版)则有330多种,实际上远不止这些。由于编剧普遍采用幕表制,很少成文,所以传世的剧本,多为当事者后来的忆述之作。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不难从中看出布景对编剧的影响。


首先,几乎所有的剧目都预设了布景,以确实可见的景物造型,置换了旧剧中借景抒情的一切陈词滥调。布景不仅增加了戏的看点,还能营造情境气氛,支撑戏剧行动。在特定布景中行动的人,不再像传统戏那样天马行空,而是落到了大地上、生活中,因此戏也变得更加真实可信了。


其次,以布景为边界,编织剧情,展开行动,可以使剧情更加集中、紧凑,使动作更加精炼、合理、自然。布景与幕紧密相关,布景是空间性的,幕则是时间性的。中国戏曲向来结构松散,根本原因即在于缺少时空限制。分幕、用景,迫使剧作家在构思的时候,不得不考虑戏剧行动的时空分布问题,尽量把一些无关紧要的情节推到幕后,而将最能展示人物性格、命运的动作放在前台,从而大大提高了戏剧行动的质量,也增强了舞台的艺术感染力。从1907年到1918年,早期话剧总的趋势是幕和景的数量不断减少,这意味着明场戏越来越精练,暗场戏的比重逐渐增大,编剧的思维方式从戏曲转为话剧。


例如根据吴趼人同名小说改编的名剧《恨海》,1910年进化团初演时多达22幕(钱逢辛改编),后经郑正秋略加删削改为19幕,1913年起由新民社演出。1914年至1915年间,春柳剧场公演的是由欧阳予倩和马绛士改编的“十一幕悲剧”。后来汪仲贤觉得前几个《恨海》剧情太繁杂,过场戏太多,于是大加删削,压缩为9幕,1916年起在“笑舞台”上演。收入《中国早期话剧选》的李悲世忆述本,依据的大约就是汪仲贤改编的《恨海》,因为李曾参加过“笑舞台”的演出。李悲世忆述本将全剧分为7幕,6景,其中第六幕特别长,篇幅相当于前边的两三幕,大概是把发生在张鹤亭家客堂的关目压缩成一幕所致。从最早的钱本到春柳本,一直是陈家兄弟两条恋爱线索平行发展,交替上演。地点涉及北京、天津、陕西、济宁、上海,布景则有绅商府邸、乡村野店、弄堂妓院等,一方面是幕起幕落,颇繁换景,一方面是情节涣散,缺乏重心。而李悲世忆述本,只取陈伯和与张棣华一线,由许婚、惊变、逃亡、暴富、堕落、受骗、相逢、病死、出家等关目构成,其他尽行删除,以突现鸦片的危害。显然,忆述本用景分幕较少,地点比较集中,情节更加单纯,结构更加简洁,更适合新式舞台演出了。


当然,早期话剧的布景艺术,受其人学观念的影响,大致还属于左拉所说的“抽象”阶段,人是类型化的,景也是类型化的。上海市传统剧目编辑委员会编的《传统剧目汇编·通俗话剧卷》,1966年以前共出四集,收16个多幕剧,都是忆述本或手抄本。1976年后,王卫民编《中国早期话剧选》,收戏15种,有多幕剧也有独幕剧。除重复者外,两书实收新剧27种。虽然数量有限,不及实际之十分之一,但多曾反复上演过,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其布景预设的共同特点是简略而相似,通常只是泛泛地注着“仪銮殿”“客堂”“妓院”“花园”“桃林”“墓地”之类比较笼统的名词,而不做详细、具体的空间设计,剧本里跟布景有关的舞台提示也极为罕见。早期话剧布景,主要作用是呈现背景,一般不大考虑动作和表演,这跟后来曹禺、夏衍、阿英等人剧作里周详的布景提示大相径庭。


当时只有春柳社改译或南开新剧团编创的某些剧目,才较多顾及布景和表演的配合,以及布景对剧情的解释问题。如陆镜若改译的《社会钟》第四幕的布景:


[长安寺内之藤棚。场上扎一大藤树架,紫藤花满开其上,树林远景,隐约可见。树下有长方石一块。

 

布景并不复杂,但有远近高低之别,为这一幕戏提供了很好的支撑。又如前引《新村正》第二幕之布景,原作的要求是:

 

[周家村关帝庙前的景象。左有破屋数椽,屋前有井,后有走路。隔路有土屋一间,围以苇篱,深处则关帝庙在焉。庙右有道路两条,右有土屋残垣,正与左侧之破屋相对。庙之左右及两侧,丛树成林。时值晴朗,碧天如洗,与树木之青苍之色互相掩映。


[井前一贫妇刘氏,傍井浣衣,衣服褴褛,面有饥色。右侧残垣外,一村农,一贫汉蹲坐吸烟。刘妇子与一村童在苇篱下画地着棋。

 

接下来的戏,不仅以此为背景,更以此为依托展开,布景、人物、动作完全融为一体,互相支持,互为陪衬,构成一幅北方农村的日常生活图景。大自然之生机与人世间之凋敝,恰成鲜明对照,有力地揭露了封建势力统治和外国资本入侵给中国农村带来的苦难。正因为这一幕戏充分利用了布景的呈现、支撑、解释功能,所以才给观众留下了难忘的印象。布景也是一种语言——形象直观的造型语言。


《新村正》的编演(1918年10月),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称得上是中国话剧一座承前而启后的里程碑。它是胡适发表《易卜生主义》(1918年6月)之后,中国话剧史上第一个近代剧作品,不仅表达了独战多数的个性意识和批判的写实精神,而且以布景和表演的有机融合,为五四以后爱美剧舞台艺术的发展,开辟了新的道路。


布景是中国人睁开眼睛看世界的产物,是中国戏剧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事件。尽管早期话剧以平面画景为主体的布景体系,跟后来相比还很粗糙、简陋、一般化,无法为表演提供完整、精细的支撑,但它彻底颠覆了中国戏曲重听轻看、重想象轻实在的审美方式,并尝试建立一套生活化、具象化的舞台艺术逻辑,为后来的长足发展与变革创新开辟了道路。


从此,我们用“看戏”取代了“听戏”。


来源:戏剧艺术

作者:马俊山

责编:佳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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