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t's Queer and Dance

“You’re born naked and the rest is drag” 

——美国变装真人秀Drag Race主持人RuPaul 

在世界各地的club文化中，很少有地方像柏林。人尽皆知的柏林俱乐部门禁总有着“反异性恋”的奇异氛围，而在诸如Cocktail或Herensauna这样的酷儿之夜，常能见到异性恋直男不惜两两搭伴，假扮同性伴侣为混得入场。一旦进入其中，就会发现一个性、音乐与毒品无所不在的无政府主义乌托邦，在那里，唯一能将人们移出派对的原因，不是有人现场昏迷就是动粗，这也是柏林俱乐部采取严格门禁与排外guestlist政策以维持原汁原味地下氛围的真正原因。

为深入了解到柏林酷儿场景，朋友为我介绍了几位当下酷儿派对中最为活跃的变装皇后(Drag Queen)。由于在柏林所剩时日无多，我们当晚便直接冲向了Olympia Bukkakis与Diva Maguy举办的一场变装现场。

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Olympia。候场时，被夹在各种奇异装束热情洋溢的酷儿与表演者之间，我和摄影师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一个用保鲜膜将身体包裹起来的高个光头男孩火速擦身而过，生怕踩到她薄薄的裙摆，我下意识说了句 “sorry”, 她却转过头来，眼睛明亮得像小鹿一样，冲我开心地大笑。直到看见她走上台去做开场，我才知道这就是我要找的人。

那晚的演出派对以Olympia策划的筹款基金Queens Against Borders命名，为支持生活在柏林的酷儿与跨性别难民群体。现场的酷儿表演者大多是有着伊拉克、土耳其、黎巴嫩与叙利亚难民背景的政治活跃份子。相较于其它同性俱乐部电音舞池夸张的享乐主义氛围，这些小型变装派对则以更浓厚的政治批判性姿态出现。在所有性感面孔、不设防的赤裸身体与野性的喜剧音乐表演之间，Olympia不着妆容，仅用身体进行的更贴近performance art的舞蹈，却掀起了整晚真正的高潮。

第二天，Olympia把我们带去了另一个艺术活动现场，名为“Queer Ethereal: capitalistic conditioning and identity euphoria”。演出前，我和Olympia简单聊了聊，试图去了解这位艺术理论出身的另类变装皇后关于gender, sexuality与drag的看法。

为尊重表演者与俱乐部严禁拍照的规则，我们放弃了第一晚Queens Against Borders现场的拍摄。而在第二日偏艺术聚会性质的Queer Ethereal活动现场留下了一些影像资料。  

 访 谈 

VISION:你好Olympia，请为我们介绍一下自己，以及你在舞台上的人物角色。

 Olympia： 我是一位变装演员，来自澳大利亚，现在已经在柏林生活了5年。相较于传统变装领域，我参与更多的是酷儿或非正统的变装场景，尤其是当酷儿、左派政治与变装表演、空间相遇的情况，它们在某种程度上更有趣，更吸引人且富有挑战性。

VISION: 在你的表演及私人生活中，你如何看待与处理性别身份？

 Olympia： 我并不以“男人”辨识自己，有太多词汇可以用来定义我的性别存在，比如“跨性别者” (trans) 、“非二元” (non-binary) 或“性别酷儿”(genderqueer)。但我真正喜欢关于变装的一点就在于，当我在台上时，这些词汇全都无所谓。正因为在变装世界里，所有性别都是虚假的表演，人们很少会去问表演者“真正”的性别是什么。那个空间之所以有趣就是因为人们可以去思索其它更重要的事情。

VISION: 你的表演“Gender Euphoria”似乎是在揭示变装文化里存有的一些刻板印象。其实昨天再看到你没有化妆就在台上演出出，也让我有些惊讶，所以我们究竟应该怎样定义变装？

 Olympia：我很多时候也会化妆，但那样的表演已经让我厌烦了。我再探索更多可以将社会理论与行为表演艺术相结合的变装方式，其实对我来说，变装作为一个流派，是在与性别、真实性与真相做游戏。它可以是很传统的情景，例如女人打扮成男人，或男人装扮成女人；当然也可以以更激进的形式存在，即性别、种族、身份本身被视作为一个问题，而非我们能够视作事实真相的东西。我最感兴趣的总是极尽诡异与荒谬的变装表演，那些场景甚至可以是危险与惊悚的。

VISION: 在变装演出的过程里，表演者与观众之间发生着什么？有哪些你想特别传递给观众的信息吗？

 Olympia： 这取决于表演者与内容。变装的一个极大长处就是它总是娱乐性的。变装秀将人们从凡常生活中抽离出来，置入到另一个闪耀、魔力与乐趣才是基准的世界里。所以它更贴近于一种对日常生活的净化，同时，也可以是一个仪式的空间。

我曾有一场表演，为所有从青少年到成年始终不被接纳的lgbt哀悼，呼唤他们成为我们的朋友，同僚与爱人。有人在表演现场流泪，他们告诉我说，这是在很长一段成长时期内，第一次能够为此而哭泣。我想要传达的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具体的表演，但大体上我觉得是很简单的内容：我努力地想要减轻孤独。如果我能让人们感觉到他们不是唯一的怪物或局外人，那么当我们在一起时，彼此就都会感觉好一点点。

VISION: 请为我们描述一下当下柏林变装场景与变装群体的现状。

 Olympia： 非常多元化。在柏林有很多很多的现场。我最感兴趣参与的还是很多人能以更有趣与奇怪的方式使用变装的现场。有很多女人、跨性别者以及中性者利用变装表演，去指导自己日常生活中的性别经验，用变装来表达自己，参与到与外部世界的互动中。这也是当下柏林变装场景所发生的最让人激动的事情。

VISION: 最初你在澳大利亚的变装剧场成名，随后也在纽约、伦敦等大城市表演，你怎样看待这些地方？柏林的哪一点至今仍吸引着你停留在这座城市？

 Olympia： 我真的很喜欢伦敦，有很多非传统的变装现场与非常多有才华的人。纽约可能对我来说仍然不怎么容易理解。但一个共同的因素让这些城市变得非常有压力，就是生活于其中的艰难度。在全球城市租金上涨的情况下，艺术家与表演者就要被迫在某份工作中付出越来越多的时长，以交付房租。时间久了，肯定会对创造性的工作造成影响。我生活在柏林因为我付得起房租、食物，也仍旧有时间表演。同时，这儿有更大数量的观众对变装表演激进、与颠覆能量的潜力感兴趣。虽然墨尔本的生活也比较轻松，但我的受众群会更小，在柏林，我有更多怪人观众。

VISION: 你怎样策划组织了“Queens Against Borders”，可以讲讲出发点吗？

 Olympia： 2015年在为柏林变性与酷儿难民募集资金时我创建了 Queens Against Borders，几场活动后，我邀请来自黎巴嫩的跨性别积极份子与艺术家Diva Maguy成为合办者。所以这个组织里有一半难民，也有半数表演者拥有难民背景。我们与那些来自伊拉克、土耳其、黎巴嫩与叙利亚的表演者，以及活跃在非传统变装秀场景中的人们一起举办活动。变性与酷儿们能够联合起来共同抵制种族主义、变性及同性歧视，并为可靠的酷儿未来展开辩论，是很让人兴奋的事。

VISION: 作为一个生活在柏林的激进主义份子，你应该已经见过很多场面了，今天还有哪些事情让你感到震动吗？

 Olympia： 我想大概是为生活得更轻松，我给自己打造了很多幻想的泡沫，并且在里面呆了太久，而每次想到性别二元划分在人们观念里的牢固性，我都会受到震惊。有的时候我会忘记它并且假设大多数人都非常慷慨、视野开阔、有同情心，然而现实世界仍然是一个很残酷的地方。我见过了太多狂欢、表演，也在不同环境中工作过，所以那些骇人的享乐主义场景已经不再能震动我了，只是在每次看到暴力与残忍的行为，我仍然千百次地感到无措与哀痛。当人们在大街上遭到虐待，或者被老板或房东剥削，这些都让我失落不安。

VISION: 对于在不那么开放包容的社会中，仍在为自己性别身份挣扎的人们，你有什么建议想传递给他们？

 Olympia： 你是对的，错误的是他们。为存活做一切你需要做的，并尽最大努力善待自己。即使每一件事情看起来都不可能时，你也比你所想象的自己更强大，我在这里支持你。

VISION: 关于未来生活的计划，你还有什么想要分享的吗？

 Olympia： 我成年后的生活里始终不变的就是表演的欲望，所以我想我只是会将这件事情继续下去吧。

Gender is not some thing that one is, it is something one does, an act... a "doing" rather than a "being". There is no gender identity behind the expressions of gender; that identity is performatively constituted by the very "expressions" that are said to be its results.

——Judith Butler

interview  朱越

 text & editor 朱越

photo ?  Yijiang Wu & 朱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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