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件《水月观音》由北美曹氏默斋收藏,是大千稽古敦煌后的雄心力作,堪谓对盛唐精丽画风的极致诠释,也是市场唯一所见工笔重彩青绿描金的水月观音。此本绘于特制的画布之上,敷色精丽,满幅华彩描金,金光万丈,熠熠生辉,尽现无上佛光。
文 | 沈玮、戴维
1991年美国华盛顿赛克勒美术馆(Sackler Gallery)“血战古人—张大千六十年回顾展”展览现场
1991年11月21日,美国华盛顿赛克勒美术馆(Sackler Gallery)举行了名为“血战古人”的“张大千六十年回顾展”。这次展览集合了来自世界各地的重要张大千收藏,全球约五百名美术史学者、博物馆负责人、收藏家和美术评论家莅临,举办了空前规模的学术研讨会,在迄今所有形式的张大千画展中具有“里程碑”意义。其中张大千一幅极为难得的敦煌时期《水月观音》成为全场的焦点,这件《水月观音》由北美曹氏默斋收藏,是大千稽古敦煌后的雄心力作,堪谓对盛唐精丽画风的极致诠释,也是市场唯一所见工笔重彩青绿描金的水月观音。
张大千 水月观音
癸未(1943年)作
镜心 设色纸本
展览:
1.“Challenging the Past:The Paintings of Chang Dai-chien”,Arthur M. Sackler Gallery, 1991.
2.“张大千在加州百岁特展、旧金山州立大学百年庆”,旧金山艺术博物馆(美国),1999年9月24日-11月20日。
出版 :
1.“Challenging the Past: The Paintings of Chang Dai-chien”, Fu Shen, pp.138-140, 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Press,1991.
2.“Chang Dai-chien in California”, Johnson,Mark,pp.50-51,Fine Arts Gallery, San Francisco State University,1998.
3.《中国现代绘画史?民初之部》,李铸晋、万青力著,第3页,石头出版股份有限公司(台湾),2001年版。
4.《中国现代绘画史?民国之部》,李铸晋、万青力著,插图、第20 页,文汇出版社,2003年版。
5. 《近现代中国绘画集萃—曹氏默斋藏?三》,中华美术基金会编,封面、图编299,上海书画出版社,2010年版。
6. 《中国现代绘画史?民国之部》,李铸晋、万青力著,封面、插图、第49页,浙江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
156.5×85.8 cm
曹氏默斋心赏
出版物书影
1
稽 古 敦 煌
四十年代初,历时两年零七个月的敦煌之行大大拓展了张大千的绘画视界,他为了这一“人类文化的奇迹”调查、临摹、保护、研究,付出了极大的努力与无数的心血。去时满头黑发,满面红光;而归来时,却是面容憔悴,遽尔老了许多。老友叶浅予感慨说:“作为一个在艺术上已有很大成就的画家,为了追寻六朝隋唐遗迹,不避艰辛,投荒面壁将近三载,去完成只有国家财力才能做到的事,他的大胆行动已超出个人做学问的范围。不能不承认张大千在这个事业上富于想像力的贡献及其先行者的地位。”
张大千在敦煌描摹壁画
1943年五月,张大千率一众门生弟子依依惜别莫高窟,骑着骆驼,一路向榆林窟行进,之后一个半月,他全力投入榆林窟壁画的临摹之中。榆林窟规模盛大,宋初统治者瓜沙曹氏开凿一半以上的洞窟,曹氏家族世代供养。已饱受“莫高窟”宝库的熏陶的张大千仍然惊异于这里的新世界,对洞窟编号,准备进行大规模的临摹。他对第一窟西夏时期的“水月观音像”反复欣赏,赞不绝口,又指着经变画中的建筑说:有人批语中国画没有透视,这不就是透视吗?他在榆林窟创作的最为自得的《水月观音》被公认为是临摹敦煌壁画中最具神韵之作,观者纷纷为其倾倒、陶醉。
原迹·榆林窟二窟西壁被侧的西夏壁画
榆林窟地势偏僻,没有人烟,一行之饮食、用品不齐,补充不易,无法久留。大千格外抓紧时间,白天在石窟临摹壁画,晚上则带领比德、心智等提着马灯抬着木梯,再入洞详细观察记录,每日在石窟内工作都在十四五小时以上,比在莫高窟还要辛苦。由于窟内光线暗淡,壁画年代久远,色彩已变暗、剥落,线条也十分模糊,除了清晨和上午有阳光,其它时候,只得一手秉烛,一手执笔,辛勤临摹。至6月上旬,蜡烛用罄,以牛油灯或清油灯代替,灯光如豆,烟燎呛人,工作其苦远过于千佛洞。又“居所年久失修,毒蝎集聚,同行者数数被螫,夜眠则蒙头裹被而卧,醒则又闻狼嗥之声,凄厉惨闻,虽有戒备,犹令人战粟无已。”创作环境十分恶劣。
1943年罗寄梅摄大千夫子在榆林窟
甘肃榆林窟外景,1943年。罗寄梅摄。
图中左侧桥上站立者为张大千
大千不畏艰难,坚持与次子心智,门人肖建初、刘力上,还有旧友谢稚柳,一众门人、子侄和喇嘛画僧分工合作,众人要爬上蹲下用玻璃纸复在墙上勾摹轮廓,然后贴在画布上,映着光用木炭勾出影子,再勾出墨线,随后又依据原壁画的色彩在“粉本”线画上的相关部位仔细而又快速地标注上“不是一般人能一目了然”的、神秘的色彩符号。由于大千强调“完全一丝不苟地描,绝对不能掺入己意”。往往要经过数十次观研之后才能下笔,临摹不到半小时,便手臂麻木、脖子酸痛难忍。然而佛像人物等主要部分,大千都坚持要亲自勾勒上色。这样日复一日在艺术之炉中熔炼着。
水月观音粉本 张心智旧藏 150×150cm
六月中旬,终于按预定完成了对于榆林窟的探索。大千离开此地时作《别榆林窟》诗一首:“摩挲洞窟纪循行,散尽天花佛有情。晏坐小桥听流水,乱山回首夕阳明。”此时的张大千,已然参悟了敦煌壁画的奥义,带着取经得道、明朗愉悦的心情打道回府。回程期间还碰到军统的盘查,几经周折,就近回到兰州。
2
精 丽 唐 风
为了扩大对敦煌石窟艺术的宣传,引起世人的关注,大千决定在兰州举行一次个人画展,并将临摹之敦煌壁画同时展出,这是大千敦煌艺术在国内的首次公开露面,为他赢得空前盛名。八月中旬,经过一个多月马不停碲的准备,“张大千临抚敦煌壁画展览”在兰州三青团大礼堂隆重开幕。展品分两处陈列:大礼堂内悬挂着临摹敦煌的壁画,共二十一幅,莫高窟的《维摩变》、《观音大士》,还有榆林窟的《西夏时水月观音》(现藏于四川省博物馆,以下简称“川博本”);西厢房为近作共三十一幅,有《番女图》、《仿董北苑巢云图》等。这次画展无疑为国内史学界、艺术界注入了一针“兴奋剂”,展出当天参观者达上万人次,一时冠盖云集,“前往参观者拥挤异常”,各界人士无不被其精湛的艺术才能倾倒。开幕当日,三十一幅近作即被订购一空。临摹之敦煌壁画全部标明为非卖品,仍有不少人屡屡说项,愿以重金求购,但均被其婉辞。
水月观音 (局部)
默斋藏1943年描金本《水月观音》即是创作于这一盛大画展之后。比之画展展出的“川博本”敷色更为精丽,满幅华彩描金。水月观音头饰珠翠,身披缨络,露臂跣足,斜倚岩石,凝望水月,怡然自得,衣带飘舞。构图十分美丽,加之该画除缨络、珠宝、衣带、山石全是用金粉勾勒线条外,其余皆是用石青、石绿、朱砂、石黄等矿物质颜料点染,更显色彩鲜艳,光辉耀目,一派盛唐气象。虽然由于特殊的历史原因,上款人姓名已被刮去,我们仍能隔着时空猜测到他的重要程度,以及张大千对他的重视。张大千在敦煌的几年间,花费达“五百条黄金”之多,为表对壁画佛像的虔诚,不惜大量用金粉、珍珠、翡翠等贵重原料,这些金粉来之不易,据说需要心地虔诚纯良之能工巧匠,大费功夫研磨而成,具有藏族神秘力量以及独特的加持力。
水月观音 (局部):复笔描金的线条
大千的“敦煌艺术展览”一路所向披靡。1944年春节正月初一,大千在成都举办“张大千临摹敦煌壁画展”誉为盛事,《西夏时水月观音》再次引起万众瞩目。1948年在南京举办展览;同年12月在香港的展览也有不少敦煌得意之作;1949年受印度的邀请,又带了56件敦煌临摹壁画去新德里,向世界展示敦煌艺术的魅力;1956年4月在日本东京举行的“敦煌石窟壁画展”惊艳东洋;5月至7月至巴黎近代美术馆、赛那奇博物馆,此行与毕加索的会晤,被西方报纸评为“艺术界的高峰会议”。“临摹敦煌壁画”带来的耳目一新,引起国内外轰动,也启发了不少人对敦煌的兴趣,深深推动了“敦煌学”的发展和敦煌石窟的保护。
3
无 上 佛 光
佛经谓观音菩萨有三十三个不同形象的法身,观水中月影状的称水月观音(《法华经·普门品》)。据说供奉水月观音像可消灾去祸。榆林窟的西夏《水月观音像》为大千反复欣赏、却不敢贸然轻易下笔。大千以为唐、宋画家必画壁画,敦煌壁画多是出自名手而非一般工匠所为:“实六法之神卒,先民之矩”。从这些等身的巨幅人物画中,大千汲取着无限的灵感。
水月观音 (局部)
“全法衣冠,不近间里,衣裳劲简,彩色柔丽,菩萨端严,妙创水月之体。”水月观音在造型和布局上与传统佛教造像有明显区别。中唐以后密教流行,佛菩萨像均是装饰豪华,敷彩浓艳。水月观音则有着中国元素中特别的竹林为陪衬,与众不同。从榆林窟一窟西壁南北侧的水月观音原壁画来看,早期佛像中所有菩萨都为男性,观音亦为男相,有卷曲的“八”字胡子,张大千的粉本《水月观音》也忠实地反映了这一点。然而在他对临的再创作中,《水月观音》均呈女相,可以看到“曹衣出水”、“吴带当风”的精微线条,脸部柔和的五官细部,及其表露出的极富有张力的庄严慈容,韧性的长线衣纹,具有人物画的动态美感和灵魂的临摹与再创造。观音仪态万方,更像一位凡间的贵族少女,造型娇美,若有所思。脸庞丰腴,双目清澈,小口肥唇,三白脸之敷色方法,均是典型的盛唐特征。
水月观音 (局部)
“川博本”《水月观音》与原始壁画的构图相同为方型,均绘有童子,观音与童子形成视线的互动。而本幅同样作于1943年的“默斋本”《水月观音》,不含童子,呈竖幅构图,更符合中堂供养的制式。“川博本”完成于洞窟之内,更多的是对临,但是大千的高妙就是能够通过推敲和考证复原由于千年沧桑残损的变化,所谓“顿复旧观”!“默斋本”从“川博本”演化而出,但更多地加入了大千自己习惯性的笔触,比如右侧下方地坡上的水草。
"川博本"水月观音
值得注意的是,“默斋本”与“川博本”均绘于特制的画布之上。大千在敦煌时曾让昂吉、才让、三治、多杰等喇嘛画僧精工制作画布,他们要先将画布衔接得天衣无缝,再绷在木框上,为了易于着笔,要涂抹胶粉三次,用大石磨研七次。同等重要的任务还有调制颜料,佛教壁画的颜料有其悠久的传统,与传统中国画大相径庭。从敦煌之行起初,这队人马便不辞劳苦,沿途带着重金购买来的数百斤藏蓝、藏绿、泉砂等昂贵矿质颜料,故而“默斋本”与“川博本”的所见敷色都至为醇厚,画面的立体感更强。不同的是“默斋本”还使用了大量的描金,这也是较之“川博本”更进一步之处,所有的线条都复线描金,祥云更是大面积施以金粉。甚至连湖石的背光空隙处都填以金粉,以增强画面纵深感。故而整幅金光万丈,熠熠生辉,尽现无上佛光。
“默斋本”(左)与“川博本”(右)对比,“默斋本”细节均为复笔描金
1945年张大千在成都的近作展上,亦有一本《水月观音》。当时盛况空前,达官显贵、古董商人、字画收藏家们争出巨金购买,一时相持不下。时任四川省教育厅长郭有守排解无效,只好请示省政府主席张群定夺。最后由张群决定,该画由新都县买下,放置在宝光寺内,这场争画风波才告平息。于是由新都县长出面,县中的“邦人仕女”们纷纷出钱集资,以时价一百石米的价格买回了这幅《水月观音》(下称宝光寺本”)。
“宝光寺本”水月观音
“默斋本”(左)和“宝光寺本”(右)相较,在祥云处大面积施以金粉
这件《水月观音》送至宝光寺时,方丈妙轮上人率全寺僧众举行隆重法会迎像,将之供奉在紧邻方丈室的小客堂内,并在藏经楼下的明目堂内大摆仿荤素筵大宴宾客,以庆贺该寺得宝。这幅“宝光寺本”《水月观音》的构图与“默斋本”基本一样,但是大千省略去了右下方的三组莲花,而且仅在湖石及某些局部复线勾金。有意思的是,“宝光寺”与“默斋本”和“川博本”都不同,是纸本,而非绘于特制敦煌画布之上。兼以“宝光寺本”并没有像“默斋本”一样在祥云处大面积使用金粉,料想大千一方面是想尝试不同材质,亦或由于离开敦煌日久,所蓄特制画布与金粉已箧中无多矣!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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