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象视点】访谈 | 罗杰·拜伦的“幽灵剧场”：自我和解的潜意识之旅
“The Theatre of the Apparitions”, Roger Ballen, with the collaboration of Marguerite Rossouw, Emma Calder, Ged Haney and the composer John Webb
“最后，只剩下这些骨头，和我的照片。可能，我会变成一只幽灵。”
——罗杰·拜伦“幽灵剧场”项目视频
译序
“你的魂灵头到哪里去了？”——当一个人丢了他的“魂灵头”，他表现得就不太像他自己，周围的人会担心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打击。
“魂灵头”，或者说“灵魂”，“幽灵”，apparition而不是ghost，可能是类似鬼影的幻象，但对人产生的作用却是真实的。甚至在人的肉体消散的时候仍有可能存在，与活着的人对话。约翰·伯格去世的那天，他的朋友，Complicite剧团的创办人Simon McBurney在Twitter上留言，“约翰·伯格今早离开我们了，如今你无所不在”。逝去的人的“幽灵”有时是活着的人的希望。
《摊牌》Face Off, 2010 ? Roger Ballen, courtesy Hamiltons
伦敦的汉密尔顿斯画廊日前正在展出罗杰·拜伦的新作品“幽灵剧场”（The Theatre of Apparitions）。对于罗杰·拜伦来说，“幽灵”可能意味着潜意识，因此这出“剧”演的是他的潜意识的故事。“apparition”在英语中有“幽灵”或“幻影”的意思，而在法语中有“显现”的意思。
罗杰·拜伦在南非一所废弃的女子监狱涂黑的窗户上看到手绘雕刻，受其启发，在喷黑的玻璃上画（划）出白色图案和线条，让自然光透进来，把潜意识的幽灵从幽暗的角落里放出来，让它们不再像被压制的鬼魂一样企图藏身或逃离，给他们表演的剧场，邀请他们登台。
《哺育》Feeding, 2012 ? Roger Ballen, courtesy Hamiltons
“图像占据了一个感性的领域——一个零碎对象的零散世界——在那里，对于毁灭和混沌感的恐惧将现实和幻想、自我与他者合并。”罗杰·拜伦说，“这些剪影是来自人类集体无意识的闪烁的原型。
自1980年代起，罗杰·拜伦长居南非，已经在摄影领域工作30年。起初他采用的是被称为“直接纪实”的摄影手法，近来，他使用更抽象的形态来展现人和兽的关系，重返他认为嵌入在我们所有人里面的古代萨满教的愿景和符号。
每做一个项目，都有一本画册诞生。现在，他的许多项目还包含一个与他人合作的“动画”。“动画”中的角色都是他照片中的角色，有时是人，有时是飞鸟和动物，有时是怪物，有时是画中幽灵。对罗杰·拜伦来说，每一个项目是独立存在的，而摄影是完成项目的生产方式之一，是一个步骤或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但不是全部。
Shadow Chamber
Phaidon Press, London, 2005.
都是些什么样的项目呢？在南非生活的十年，又十年，又十年多的时间当中，作为外来者的猎奇动机消散了吗？罗杰·拜伦已是当地人的一员……了？他的镜头对准室内墙面，地面，动物，鸟，画，物品，工具，人……对准脸，对准心理，对准人类的共同心理。
他把世界冲突看成是人与自我的冲突无法和解的结果。“这颗星球上没有任何乐观的机会，除非人类——世界上大部分的个人，与他们自身当中更深层次的部分接触，重新与他们受到的一部分压迫建立关系。”抱着世界难以轻易让人乐观的信念的人，做着经常发梦的人不常做的事情，日复一日地重复，用黑白和灰创造出一个居于现实和幻象之间的独一无二的世界。
已经出版的“幽灵剧场”同名画册的内容共分七“幕”，史前壁画般的照片，化石般的脸孔、分解的肢体和呈蒸汽状的鬼魂般的影子，将带领读者走一趟他们自己的潜意识之旅。
The Theatre of Apparitions
Thames & Hudson, 2016
以下对话译自British Journal of Photography对罗杰·拜伦关于“幽灵剧场”的访谈，原文题名为“Q&A: Roger Ballen’s new show The Theatre of Apparitions”。
BJP = British Journal of Photography（Susanna D'Aliesio）
RB = Roger Ballen
《捻线》（Twirling wires），2001，选自画册《影子房间》（Shadow Chamber）
BJP: 这件作品和你以往所做的相比非常不同，是什么启发了创作？
RB: 2005年初，我在南非约翰内斯堡的一间女子监狱里制作一个视频。我进入其中一间狱舍，发现已经有人在其中一些窗户上画了些画——这些画非常明净，我马上将它们拍了下来，这些照片最后出版在我的书《影子房间》（Shadow Chambers，2005）里。这和我过去拍过的任何东西都很不一样。从那之后，我开始在一些废弃的，有很多窗的大楼里工作；开始在窗户上画画，并把它们拍下来。结果看起来很有意思。我很受鼓舞，渴望能够继续。这就像滚雪球——我开始培养新技术，用涂料、马克笔或其他什么东西画图，从玻璃当中看出去的东西几乎是神奇的。起初我用一台禄莱Rolleiflex 6x6胶片相机，后来，我搬到一处有更多方形窗户的空间，我开始用一台玛米亚Mamiya 5x6相机（疑为Mamiya 4.5 x 6——译注）。这个项目从2005年一直持续到2013年。
禄莱相机和玛米亚相机（示意图）
BJP: 你的摄影事业如何从纪实摄影演变成较为抽象的作品的？
RB: 我的摄影生活一直都是心理的和个人的旅程。罗杰·拜伦随时随地都在挑战。不是必须记录外面客观发生的事，而是记录什么在心理上触动了我……一个人必须接纳他需要的东西。举例来说，有些人需要找到在世界上各个不同的地方最糟糕的东西；而像我自己一样的人，对摄影作为穿越时间的个人心路历程更感兴趣。这一直都是我的目的，尽管我在1960、70和80年代的作品都更“纪实”。
此外，那时的我更年轻，不太可能以这样的方式做摄影。我当时还没有相应的技能、心理能力和技术来做我现在做的事。这些年当中，我的工作变得更复杂、具体和清楚。我已经做了五十年的摄影，而且还在变化。我的风格随着时间而演变发展，你可以在今年9月即将出版的新书《拜伦式的》（Ballenesque）中看到。
《作祟》Haunted, 2012 ? Roger Ballen, courtesy Hamiltons
BJP: 我有一种印象，你的工作极其注重被社会压制的感觉和欲望，是这样吗？
RB: 这和社会的关系没那么大，更在于心灵如何压制自身。确切地说，我说的是压抑你自己的直觉，你的强烈的欲望，压制你自己身上和文化、教养、个性、经历有关的部分。我们的个性经过几千年的演化，已经习惯了必须压抑自己的天性（本能）来适应社会。每个人都压抑一些东西，我猜这是为了更好地生存。不过，近来人们已经走得太远了——他们不再听从自己，不再跟随自己的直觉，切断了与自己天性的联系。取而代之，他们跟随领导，跟随政治运动，跟随消费潮流。
这并非必然是西方世界的产物。如果你去看一些非常传统的社会，你会发现比在西方世界更多的压制。这是个世界范围的问题——我总是说，这颗星球上没有任何乐观的机会，除非人类——世界上大部分的个人，与他们自身当中更深层次的部分接触，重新与他们受到的一部分压迫建立关系。人们因别人的问题而怪罪他人，他们对世界生气，对自己生气，对自己的局限感到愤怒。因此，这个不断循环的问题一直存在，而只要这个问题持续，就没有希望、和平、安宁或稳定。
《分裂的自我》Divided Self，2007 ? Roger Ballen, courtesy Hamiltons
BJP: 你觉得，人们为什么无法与他们自己达成和解？
RB: 他们无法处理与自身的问题。生命的根本本能是死亡。他们无法与自己的死亡，自己的局限，自己的不安和解。通过我的照片，我试着深入到人类心灵的本性中去。我的照片有关于穿透潜意识的心灵，向我自己，也向观者揭示我的潜意识心灵的某些部分，希望能帮助他人，也帮我自己，与分裂的自我和解。
《骑鬼》Ghostriding, 2011, ? Roger Ballen, courtesy of Hamiltons
BJP: 你不觉得我们应该控制自己的潜意识吗？
RB: 你的潜意识可能会控制你。使用这些词汇很容易，不过潜意识的心灵在哪儿？有许多的层次和程度，并非那么单纯。也许我的潜意识心灵正在和你说话。你不能说这一面（这句话）是有意识的，这一面（这句话）是无意识的，它们都从同样的大脑里来。有时人们说我的照片黑暗，令人不安，也许正是因为他们还没跟自我和解。我的照片试图探入人格当中更深的部分。
参考资料
1. 汉密尔顿斯画廊网站Roger Ballen：The Theatre of Apparitions，展览页面http://www.hamiltonsgallery.com/exhibitions/112_roger-ballen_theatre-of-apparitions/press_release/
2. 郭力昕，张世伦，“我們在此相遇……——回想John Berger”，《摄影之声》杂志VOP Issue 20 : 冷戰影像．美國因素。
3. “Q&A: Roger Ballen’s new show The Theatre of Apparitions”：http://www.bjp-online.com/2017/03/interview-with-roger-ballen-the-theatre-of-apparitions/
4. “幽灵剧场”，罗杰·拜伦个人网站： https://www.rogerballen.com/the-theatre-of-apparitions/
相关展览
罗杰?拜伦：灵魂剧场
?? 2017年2月18日 - 2017年3月19日
?? 亦安画廊北京
?? 2017年4月15日 - 2017年5月20日
?? 亦安画廊台北
展览现场图片
The Theatre of Apparitions
?? 2017年3月17日 - 2017年4月21日
?? 伦敦汉密尔顿斯画廊（Hamiltons Gallery，London）
展览现场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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