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谷物在生成，看不见的思考“交易“在激活“谷神变”的墟市

▲PSA第十一届上海双年展城市项目暨“青策计划2016”之“谷神变”展览现场

“谷神变”，由毛晨雨、周净以及芬雷策展。它不仅是PSA“青策计划2016”的三组项目之一，还是第十一届上海双年展的城市项目。策展团队由一张来自宁化的“借谷券”出发，将闽西乡土的“墟市”引入展览，在一个全新的场域重新“开墟”。

“墟期”将满之际，PSA与“谷神变”的策展团队聊了聊。从他们的策展构思到展览实现，从最初的“借谷券”到一个不断生发的流动场域，从“青策计划2016”到第十一届上海双年展。让观众们可以更深入地了解展览背后的故事，也为对策展有兴趣的年轻人们提供宝贵的参考。

PSA：本次展览源于一张宁化的借谷券，能否与我们分享一下你们是如何以此出发，并逐步发展至一个实体展览？

▲借谷券，纸质票据，图片提供：宁化县博物馆

谷神变：借谷券，是一张历史债券，类似许多历史票据和债券，到了今天，借与还的关系好像已经停止，不再发挥作用了，但是上面又明确写着具体的时间和数量，一种穿越历史的计量和估价，其实还在运算着，只是没有一个公式，没有一个标准的算法，所以没有什么结果。

然而即便是一种落空的计算，在今天的借与还的关系里依然持续地运转。就像1933年的时候，人们对未来社会的憧憬在运转一样。这是我们展览的出发点。更准确地说，出发点在于如何让借谷券成为一种不可计算但持续给出并反复追偿的礼物，尤其让它在一个现代都市的艺术空间里发生。

▲PSA第十一届上海双年展城市项目暨“青策计划2016”之“谷神变”展览现场

为此，我们的展览从始至终在考虑，借谷券所标记的那些看不见的被借走的谷物，犹如幽灵一样，进行着怎样的流转？它会去哪些地方？它会变化成怎样的形象和面貌？它又会如何看待今天的社会情境？在这样的考虑过程中，我们绘制了一个隐藏的、残片式的路线图，整个路线图被一些问题包围：乡村、城市、社会建筑、工人新村、家庭、剧场、身体、记忆、风土电影……

▲PSA第十一届上海双年展城市项目暨“青策计划2016”之“谷神变”展览现场

展览被这些问题包围，同时也在冲击着这些问题，没有一个成型的问题，但问题层出不穷，几乎超出了我们所能承受的范围。一个展览是有限的，但是来看展览的人所激发的问题是无限的，我们所做的就是把这种“问题感”发动起来。在这种想法的推动下，”谷神变“从一张借谷券扩展到一个展览，也从宁化一个地方扩展到所有地方，从一尊谷神像扩展到了当下的现代性与人类纪。

PSA：你们为本次展览请来了“谷神”，尝试在展厅里重新开启“墟市”。能否与我们分享你们以这一传统信仰激活当下展览空间的想法？

▲PSA第十一届上海双年展城市项目暨“青策计划2016”之“谷神变”展览现场

谷神变：在古代的闽西，开墟并不容易，当时的交易需求还比较有限，为了能够开墟，必须借助庙会的力量。换句话说，在古代，庙会比市场有更大的号召力。通过庙会，把十里八乡的人聚集过来，四方商谷随之而来，然后才有交易，才有墟市。我们的展览存在对墟市的模仿线索。

一张借谷券足以引发一个展览，但不足以支撑一个展览，谷神是整个展览的一个支点，哪怕是无言的、倾斜的，它试图制造一种墟市的临场感。如此临场感，是一个临时情境，反过来让借谷券的力量更加漂移，借与还的关系不至于太具体，同时让任何可能的运算变得恍惚。毕竟，当下的展览空间太坚固、也太硬冷。

▲PSA第十一届上海双年展城市项目暨“青策计划2016”之“谷神变”展览现场

PSA：展览中体现了乡村与城市之间的关系，近来针对这一话题的热议也始终存在着。能否与我们谈谈你们对此的看法？

谷神变：乡村与城市之间的问题，并非一夜之间发生的，今天的热议所反映的一些现象值得注意：一是，当一个问题足够引起热议的时候，容易让问题本身成为一种景观。谁需要这种景观，这是要反思的。二是，乡村的热议，话语权在城市，等于我们站在一个发展的高度来看乡村，容易失焦，也容易自我感动。

▲PSA第十一届上海双年展城市项目暨“青策计划2016”之“谷神变”展览现场

从“谷神变“这次展览出发，我们的看法并不复杂。第一，乡村与城市既不能分开谈，也不能一体来谈。这不是要贩卖某种神秘的辩证法，而是需要找到乡村与城市之间的共通尺度，从而抛弃分开来谈的城乡对立论，和一体来谈的自由资本论。前者放大了差异，而后者忽略了差异，这是两个极端。第二，乡村的话语始终是缺失的，不管是唱赞还是唱衰，所有的目光和话语都带有着一种城市的单向度，乡村成了弱势的、落后的、需要不断被代表的。

▲PSA第十一届上海双年展城市项目暨“青策计划2016”之“谷神变”展览现场

在策展过程中，我们希望通过展览揭示乡村的未完成性，如何让乡村的匮乏成为一种积极的、生成性的力量，而不是消极的、等待救济的力量。正如展览中谢英俊老师的建筑方法所提示的，当他作为一个建筑师到达四川灾区的时候，他的工作不是马上布置一套现成的工作去救济灾区的农民，而是如何通过建筑提供一套社会协同的方法让灾区的农民自我组织。乡村未完成，因为就像那张借谷券一样，看不见的谷物还在生成，源于那些不起眼的小地方、小村落、小方位的赠与性事件没有停止。我们的展览希望把观众带进这样的情境中。

▲PSA第十一届上海双年展城市项目暨“青策计划2016”之“谷神变”展览现场

PSA：“谷神变”展览走出了传统白盒子空间，进入了城市空间。能否与我们分享你们在展呈上全新的考量？

谷神变：斯沃琪艺术中心所在的那幢建筑有110年的历史，是见证上海外滩诸多历史往事的建筑。区别于白盒子空间，我们在布展的考量上，要做的不是创造更多的空间，而是尊重已有的空间。在整个布展过程中，如果需要在墙壁上锲入一个钉子，我们就会讨论很久，好像随便的一个举动，都会破坏它。我们似乎成了这个空间的闯入者，一切变得不合时宜。这种感觉很奇特。

去过斯沃琪艺术中心的人会发现，这幢建筑就在外滩边上，从最里面的窗户望出去，正好是外滩的陈毅广场，窗口正对黄浦江和东方明珠。得益于这种地理上的便利，我们遮住了所有的窗户，但唯独留下最里面的那扇窗户，这使得外滩的景观成了展场的一部分。引入这个城市地标性景观，并在这一重要位置摆放了那张来自1933年福建宁化的借谷券，展览的力量就更加充沛一些。这在白盒子空间是不可能发生的。

▲PSA第十一届上海双年展城市项目暨“青策计划2016”之“谷神变”展览现场

与此同时，我们与斯沃琪艺术中心的驻站艺术家进行了充分的沟通与交流，邀请其中的几位艺术家参与了我们的展览，丰富了展览的视角，也给了我们许多新的思考。

PSA：展览期间，你们以多场论坛不断激活展览。能否与我们谈一谈你们组织这些活动的想法？

谷神变：展览是一个问题的丛集，尤其是许多问题仍在形成当中，需要不断地思考和研究。这是我们发起论坛活动的一个动力。另一点考虑，就是希望参展的艺术家发声，希望社会上针对类似问题进行思考和实践的团体和个人参与进来，让展览成为一个问题本身的墟市，看不见的思考的“交易“会不断激活展场。第三层考虑是希望借助论坛活动，让展览中的问题暴露出来，开放讨论，突破策展人自身的局限，这是一个交流学习的过程，也是反思的过程。展览永远有待完成。

▲PSA第十一届上海双年展城市项目暨“青策计划2016”之“谷神变”展览现场

记忆最深刻的一次活动，是谢英俊老师那场分享活动。他详细地阐述了自己的工作思路，在台湾怎么做，在四川怎么做，在尼泊尔怎么做，给我们非常多的启发。谢英俊老师当然是从建筑出发的，但已然不能狭隘地放在建筑的领域来理解，要放在整个社会情境当中，这特别难得。谢英俊老师的实践，是整个展览的一个落脚点，在布展的设计上，他的部分与借谷券在展场空间里彼此呼应，耐人寻味。

▲谢英俊于“谷神变”的论坛现场，与在场观众们共同探讨开放建筑和社会共构相关议题，图片来源于策展团队

PSA：从展览构想到与PSA学委答辩，再到获得各方建议后反复推敲，最后完成实体展览落实。在这些过程中，你们觉得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谷神变：最大的收获是得到PSA学委的指导。在答辩环节，候瀚如、冯原老师指出展览方案存在的一些不足，我们随后进行了再思考，做出了相应的调整，这使得整个展览方案更加成熟。在布展之前，高士明老师给出重要的建议，让我们深入思考展场的呈现与展览内容之间的协同效果。克里斯·德尔康、徐文瑞老师则帮助我们梳理了很多思想当中的盲点，对策展来说，这帮助我们疏通了很多思想上的堵塞和停滞，让之后展览的实施更加顺畅。

▲“青策2016”的终评答辩现场，由“青策计划”的学委给予每组选手点评与展览建议

筹备展览期间，徐文瑞老师在上海有一场活动，活动结束之后，他还要返回台湾。趁着他在上海的不多的时间，我们特地向他请教谷神、礼物以及现代性的问题。那次聊天，收获颇多，打开了很多思路。徐文瑞老师从策展人的经验以及观众的角度，提了一些问题，也相应提出了他自己的看法。比如徐文瑞老师提醒我们，谷神在整个展场或许是无言的位置，祂的临场有很大可能是哑言的。这一提醒，将我们的展览带到现代性的关键门槛上，引出许多前沿性的思考，是我们之前未曾思及的。

PSA：你们是如何定义“策展人”这一角色的？通过这次展览，对这一身份又有什么新的见解？

▲董冰峰参观“谷神变”展览，图片来源于策展团队

谷神变：我们曾邀约董冰峰老师到“谷神变“展场做分享。他说过，策展人的工作就是研究，我们非常认同。通过这一次的展览，我们想补充一点：策展人的工作，还是对研究本身进行研究的一个过程。这使得策展人的工作，区别于艺术家、人类学家、作家、社会学家、民俗学家的研究。策展人是重新创造一种研究情境的研究者，既要研究某一领域的现实问题，还要研究这些问题潜在的感知逻辑。简单点说，策展人研究问题的同时还要把问题展示出来，而且不是以找到答案或者已然解决的样式，而是开放人们对这一问题的感知，并尊重这一开放性。

▲“谷神变”展览开幕当天，策展团队为在场观众们进行导览现场

PSA：本次“青策计划2016”的三组项目有个三合一的昵称：“谷肉相连”，能否和我们谈谈你们对另两位同行者的展览的看法？

“厦门肉食公司”，是这次青策计划中最年轻的团队，我们觉得非常不易。尤其在布展方案上，和我们一样，经历了反复的推敲和调整，这个过程很折磨人，也非常考验一个策展方案的应变能力和策展团队的协作能力。他们做得很棒。

“连结者峰会”也不简单，他们将长期调研的成果呈现在一个营地般的空间里，将白盒子空间的展览仪式解构掉了，激活了很多随机性、偶然性的情境。与其说是展览，不如说是一个战略性的动员现场，值得我们学习。

PSA：本次展览也是上海双年展的城市项目，你们是如何看待“城市项目”以及上海双年展？

谷神变：“城市项目”，试图把当代艺术与中国城市空间连接起来，激发更多当下的思考，我们觉得这一尝试非常宝贵。城市，是多元的城市，城市的空间以及由此产生的当下思考，也需要区别于既有的学科限制，它不能简单地归结为城市规划学、人类学、社会学、建筑学或经济学，而且城市与当代艺术连接起来，也不是为了让城市更具艺术气息，而是让当代艺术的开放性、生产性、写作性，激发城市的当代感知和协同思考，寻求既有认知辖域之外的空间更新脉络。

▲PSA第十一届上海双年展城市项目暨“青策计划2016”之“谷神变”展览现场

今年的上海双年展，我们认为，比较突出的一点，就是激发提问的力量。这种提问，不仅是针对展览本身，还针对展览以外的空间，它试图搭建一个艺术、城市、当下、外域的神经网络，牵一发动全身，此处有声彼处回响。它特别看重这种回环的、脉冲的的力量。而归根结底，这种力量试图激发当下人们的问题感知。何不再问？那么何以再问？我们是否已经发出了提问？如何再问？问谁？谁问？一连串的问题，考验着当下人们对于社会情境的感知和反思。

▲PSA第十一届上海双年展城市项目暨“青策计划2016”之“谷神变”展览现场

第11届上海双年展：何不再问：正辩，反辩，故事

The 11th Shanghai Biennale

Why Not Ask Again: Argument, Counter-arguments & Stories

展期：2016年11月12日至2017年3月12日

主策展人：Raqs媒体小组

策展组成员：萨比赫·艾哈迈德、刘畑、陈韵、黛丝·默恩德

复策展平台策展人：迪德姆·雅滋茨、伊凡·伊萨叶夫、刘畑、慕娜·梅卡阿尔、萨比赫·艾哈迈德、斯拉加那·卡伊基尼 和 乌古楚克乌-史慕斯·泽卫

展览协调人：徐辰斐

主题展地点：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1-3楼

城市项目地点：上海斯沃琪和平饭店艺术中心、大悦城摩天轮、线上、长阳路糕潮面包坊、宝山路、定海桥以及上海音乐厅广场等。

青策计划2016

Emerging Curators Project 2016

展期：2016年10月22日至2017年2月14日

地点：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5楼、上海外滩斯沃琪和平饭店艺术中心展厅

主办：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

鸣谢：瑞士斯沃琪公司、上海斯沃琪和平饭店艺术中心、法国驻上海领事馆

票价：免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