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行为艺术作为当代艺术的一个特殊形式,既反映了当代艺术发展到一定阶段时,艺术与社会、世界、环境,以及与人的存在之间的关系变化,也体现了人们在多媒体环境和跨媒介的合作下,新的精神状态和无边界的创作思维。“中国行为艺术三十年文献展”,现场展出自1980年到2014年行为艺术重大活动的相关内容,包括41件代表作的图文材料、行为艺术三十年年表和部分文献。【文献·在场】栏目将陆续推出此次展览的艺术家及相关内容。本期文章推出的为艺术家张念的作品《孵蛋》。
(北京民生现代美术馆、北京大学视觉与图像研究中心编辑整理)

《孵蛋》
张念
1989
简介:
张念当时头戴小帽,将一张大白纸挖了个洞,套在头上,胸前写着“孵蛋期间,拒绝理论,以免打扰下一代”的字样,盘腿坐在稻草上。周围地上散放着十几个鸡蛋和写着七个“等待,等待”的纸。上帝造世界用了六天时间,第七天是休息日,张念用七个“等待”来等待艺术的新生。
作品介绍(整理自中国现代艺术档案文献收藏)
1989年2月5日(除夕),经过三个多月的紧张筹备,“中国现代艺术展”终于如期在中国美术馆开幕。根据已发布的《筹展通告第二号》,展览时间为5日~19日,为期15天。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展览曾经关闭过两次,一次是因为2月5日上午出现的“枪击事件”,另一次是因为有人写匿名信,指出如不关闭展览,将要放置炸弹炸美术馆。 除此之外,那些位于一楼展厅里的“另类艺术”(行为艺术、装置艺术、波普艺术等)作品,“给当时社会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力......以至于人们一谈起‘中国现代艺术展’基本谈到的就是这个厅的作品”,艺术评论家鲁虹在《中国当代艺术史1978-2008》中这样写到。他还提到,“20世纪90年代以后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深受第一展厅的影响。”这次大展也吸引了国内外媒体的注意力,开幕第二天美国《时代周刊》就用“孵蛋,枪击,避孕套”的封面标题对此进行了报道。这个“孵蛋”,就是指张念的行为艺术作品,直到现在还在被反复提及的《孵蛋》。
1964年出生的张念,于1988年毕业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现为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据张念自己介绍,他在大二(1986年)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个一直未发表的行为艺术作品《世界山河图》。那是一个50米的长卷,被剪成154份后分别寄给了那些设在北京的大使馆,希望其国家元首能签名后再寄回给他。他还在信中附言:“我渴望一个合一、慈爱、和平与恩慈的世界。” 张念想的是待收集到全部签名后,再重新粘连起来递交给联合国,“作为来自一位中国青年艺术家赠与世界人民的礼物”。这个寄予对世界和平美好祝福的作品最后大概收到了大约10来个国家总统(有说只有西德和奥地利总统)的回复。西美正(Nishimi Masao)在评论张念的这一创作时提到:“从分割自己的画卷并希翼它们经过各国领导人签名认可后重新连接一体的行为可知,张念的艺术观念基于对人与人彼此精神共在的期盼,基于人类都必须依赖大地上的山水而生存的超前意识”。
《孵蛋》作为张念的第二个行为艺术作品,延续了他对这种“精神共在的期盼”。张念在2008年12月31日和杜曦云的访谈时,回答杜曦云对《孵蛋》这一作品构想产生的契机和理由时,说到:“整个中国的变化,不仅是我一个人在等待,可能大家都在等待,等待这个孵化的过程,一直到现在”。 89现代艺术展征集作品时曾明确规定行为艺术不能参加,而不请自来的张念,在开展当天拿着稻草、十几个鸡蛋等所需道具,找到筹备委员栗宪庭告知其作品方案,在老栗的私自同意下,张念在二楼随便找了个地方,铺上稻草垫子,放上鸡蛋,在鸡蛋旁边铺上7张写着“等待”字样的白纸,又把一张大白纸掏个洞,写上:“孵蛋期间,拒绝理论,以免打扰下一代”,套在脖子上,然后盘腿坐下开始“孵蛋”。随着人越聚越多,组委会的工作人员开始找上来理论,说他事先未经组委会同意且未交参展费,影响不好需尽快离开。但张念只一心“孵蛋”。后来又遇上肖鲁打枪,展厅被封闭,有人从一楼上来通报说警察开始抓人了,张念这才站起来和围观群众把蛋分了,到美术馆旁边的小饭馆里把鸡蛋给炒了和几个艺青们一起分吃了。之后当张念在谈到为什么选择鸡蛋表达自己的想法时,他说:“现在的狗屁美术理论越来越没有人看得懂,谁能对未来的艺术下判断呢?眼看着就到了世纪末,谁知道老天爷会孵出什么怪鸟来呢?”(见《中国当代艺术史1978-2008》,《“蛋生”在中国的意义》)
89中国现代艺术展在喧嚣中落下帷幕,展览期间出现的张念的《孵蛋》,肖鲁的《对话》,李山的《洗脚》,王德仁的《避孕套》,王广义的《毛泽东》等之后常被捆绑在一起,共同代表了80年代末这一场艺术思潮,意义非凡。张念的“蛋”也逐渐成了一种表达“等待”和“对抗”的符号象征。在一次访谈中,温普林说:“他(指张念)的主题就叫‘等待’。那个时期有一种躁动,整个社会都是躁动不安的。......选择蛋的符号我觉得特别有象征意义,因为不知道等待的结果会孵出什么鸟儿来。而且他拒绝理论,指向非常的清楚,他拒绝的不仅仅是美术的理论,也包括来自西方的各种各样的理论。他们旗帜鲜明,反对和怀疑一切体制化的存在”。张念自己面对杜曦云的采访时也提到过类似的意思:“其实那时候是对未来的一个困惑,同时也是对自己的一个困惑:未来到底怎样,你是不知道的。再加上青春期的叛逆性......那时的理论多半是看不懂的,因为它们是从西方的一些哲学著述中直接翻译过来的关于美术的片段解释,而且一波一波的频繁更换。我当时就想,应该有自己的理论......然后就是等待一个比较纯朴,单纯的未来,让生命从这里开始”。
艺术评论家王林则是从另一个角度解读了《孵蛋》的“等待”和“对抗”。他写到:“他(指张念)在1989年‘中国现代艺术展’上的‘孵卵’行为,更像是一种佛学意义上的‘禅定’。这种以静制动的行为方式,其实是一种对时间的沉淀,亦是一种漂泊中的停靠。静坐在展览上模仿小鸡孵蛋,与其说是为了拒绝外界的侵袭,不如说是在修炼自己的沉着。......张念敏感到了这个浮躁的社会,从一开始便走向了其反面”。伴随着社会巨变的还有困惑,“退回到自己,保证自己心态平衡”,从“自我觉醒”和“坚守自我”出发,则是张念给出的在等待期间面对物化世界的抵抗方法(见徐家玲《对话张念:我们还有时间回到自我,但不知将来的人还有没有时间》)。
“蛋”也逐渐成为了张念的符号象征。90年代初,张念曾经放下艺术开始经商,直到90年代末才回归到创作中,继续以“蛋”作为自己艺术观念的载体创作了一系列作品,延续他寄托在“蛋”里的生命情境。张念说:“我发现自己只是一个像未孵化的鸡蛋一样很小的个体。蛋,这种符号就这样开始跟随我很多年,现在想舍弃都不容易。”漫长的孵化过程让他对时间和历史有了全新的理解,自《孵蛋》以后,其后期作品主要侧重在唤醒观者对历史的反应,和对集体无意识的挑战(见《十年磨一剑》,《艺术家张念因病去世,享年52岁》)。艺术评论家刘柠也曾写道:“如果说,在早期作品《孵蛋》中,还多少能看出一种矛头针对80年代‘文化过热’等现象的,‘让理论家和他们的理论玩儿蛋去’式的情绪性反动的话,那么,在经济过热和文化过热之后必然会到来的一种普遍疲软的感觉,弥漫了整个90年代的社会之后,张念的‘蛋’,作为一种表达‘对抗’的符号,则获得了某种高度的提纯,已经具备了‘对旧制度的温柔一击’的含义。”
2016年11月26日,张念因病去世。我们不知道他是否等到了那一个理想的时代,惟愿在天堂的他,是生活在他一直期盼的“精神共在”里。
张念后期与“蛋”相关的作品




《中国行为艺术文献目录初编》收录的相关文献:
《“十年磨一剑”评张念作品展》,杨卫,中国当代艺术数据库,2006
《关于89艺术大展上“七个行为“的对话》,黄燎原,温普林,视觉中国(网),2007
《不请自来,不吐不快:张念谈89现代艺术展》,杜曦云,中国当代艺术数据库,2008
《等待破晓》,高千惠,雅昌艺术网,2008
《“蛋生”在中国的意义》,刘柠,雅昌艺术网,2008
《孵蛋,枪击,避孕套,1989“第一次”中国当代艺术运动》,《南方周末》,2009
《对话张念:我们还有时间回到自我,但不知将来的人还有没有时间》,徐家玲,艺术国际(网),2014
《艺术家张念因病去世,享年52岁》,雅昌艺术网,2016
撰稿/黄丹妮
责任编辑/中国现代艺术档案(CMAA) 温心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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