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之旅：寻访巴塞罗那的“黄金时代”

时隔3年后，我还清楚地记得独自一人站在奎尔公园的广场上的那个炎热的午后，而此行的目的也不再是追随高迪建筑那样简单。再没有另一个国际型城市能够和巴塞罗那相比，有9座现代建筑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而只需报出一个人名便拥有全世界前来朝拜的游客。巴塞罗那善于将建筑美学、博物馆经济及其旅游产业完美地整合在一起，将其现代艺术黄金时期的“剩余价值”发挥到淋漓尽致。作为加泰罗尼亚自治区首府的巴塞罗那，民族身份认同在对本土艺术的传承和表达中意义重大；一场加泰罗尼亚现代主义运动成就了巴塞罗那建筑和艺术的“黄金时代”，高迪和现代主义建筑、西班牙现代美术三杰的名字被永恒写进世界艺术史中。如今，巴塞罗那的创意设计产业和当代艺术并驾齐驱，成为下一个黄金时代到来的重要标志。

加泰罗尼亚艺术的实验场

如果说加泰罗尼亚人民因为巴塞罗那的存在而感到无比自豪，那么伊比利亚半岛东北部的这片土地则为巴塞罗那成为西班牙艺术中心提供了无限可能。古往今来，加泰罗尼亚从北部的比利牛斯山接收来自欧洲大陆的各种艺术形式，而东部绵延的布拉瓦海岸又源源不断地将地中海的养料融合到本土文化中来，同西班牙中部卡斯蒂利亚-莱昂的保守和南部安达卢西亚的传统相比，加泰罗尼亚的社会文化和艺术形态具有强烈的自主性和独立意识，其开放和包容精神也成为日后巴塞罗那文化艺术发展的优秀的品质之一。

在经历了欧洲巴洛克风格和浪漫主义后，本土艺术家们开始了折中主义（Eclectic Style）的实践。1890到1910年间的20年，是加泰罗尼亚现代主义（Modernista Catalan）开端的重要时期，建筑师、艺术家和作家们开始摒弃传统，转而尝试用一种基于现代的观念和技术，用一种崭新的视角去思考问题。1911年，在巴塞罗那兴起的Noucentisme运动便是加泰罗尼亚对法国和美国同时期“Art Nouveau”的回应，以一本名为《Almanac dels Noucentistes》的书作为该运动开始的标志，随后成为加泰罗尼亚20世纪初最重要的社会运动，内容涉及政治、文化、艺术等方方面面。随后的20世纪20年代，画家胡安?努涅斯在风景画和抽象艺术两者间找到了一个切入点，开创了恩波达画派（Empordan School）时期。恩波达画派以简洁的画风，绿松石蓝色的天空以及画面中天空与土地三比一的构图为鲜明特色，不难看出，达利的超现实作品很明显受到恩波达画派的影响。20世纪20年代末，恩波达超现实主义将抽象主义运动推向高潮。如今，从神秘的中世纪城市赫罗纳，到达利的故乡菲戈拉斯，再到被达利描述为“地质错乱”的利加特港，加泰罗尼亚艺术的脉搏伴随着达利所设计的那枚“忠诚的心脏”而跳动不息。

巴塞罗那，无疑是加泰罗尼亚艺术最理想的实验场，相对于巴黎和伦敦，巴塞罗那以其年轻、性感、无拘无束的十足活力感召着一代又一代艺术家们从世界各地聚集于此自由创作。这座从来没有衰老过的港口城市在过去的2000年的政权交替中起起伏伏，然而，巴塞罗那的艺术却始终在吸收和融合中历久弥新。1888年，继伦敦和巴黎之后，成功举办世界博览会的巴塞罗那开始作为一座现代城市出现在世界地图上。20世纪初，随着加泰罗尼亚民族身份认同的日益加强，围绕着加泰罗尼亚现代主义的蓬勃发展，巴塞罗那的艺术社团活力无限，一批批现代主义建筑设计师、画家、作家涌现出来，如建筑师安东尼?高迪、多曼尼克?伊?蒙得内尔，画家雷蒙?卡塞斯、圣地亚哥?鲁西尼，以及室内装饰大师加斯帕?荷马等现代主义艺术家。为了将当时的艺术家聚集起来，曾混迹于巴黎蒙马特的米格尔?乌特里洛连同画家卡塞斯和鲁西尼一起在哥特区的Carrer de Montsió路上开了一家叫做“四只小猫”的酒吧，常常在此举办小型画展、诗歌朗诵和各种艺术活动，一批年轻穷困的波希米亚艺术家经常在此聚集，年轻的毕加索就是其中之一。一战时期，免于战火的巴塞罗那成为名副其实的国际艺术家避难所。20世纪30年代，巴塞罗那成为欧洲 “新浪潮”运动中心之一，米罗和达利已作为超现实主义艺术家名声在外；同时，ADLAN、Friends of New Art等团体一直致力于当代艺术的推广。毫无疑问，一百年前巴塞罗那的财富成就了高迪的现代主义建筑，提供给毕加索、米罗和达利以自由创作空间和坚实的后盾。由休·托马斯所撰写的名为《向巴塞罗那及其1888--1936年的艺术致敬》一书，详尽地从政治、社会及文化角度分析了巴塞罗那现代艺术的黄金时期，以及西班牙内战对巴塞罗那的巨大影响。

加泰罗尼亚国家艺术博物馆（MNAC）

如果你想在最短时间内梳理加泰罗尼亚的艺术史，那么坐落在西班牙广场最东端的MNAC是最好的开始。原来作为1924年世博会举办地的国家宫殿的MNAC如今以“一座博物馆，1000年艺术”为馆训，收藏从12世纪到20世纪的加泰罗尼亚艺术精品。从比利牛斯山附近罗曼风格教堂中保存完好的壁画、木雕到哥特时期大型祭坛画，再到文艺复兴绘画作品展，展出有威尼斯文艺复兴大师维尼罗、提香、鲁本斯等的作品。二楼的展厅梳理了从17世纪西班牙早期绘画到加泰罗尼亚艺术的不同时期的各个流派和主要艺术家作品，如加泰罗尼亚现实主义绘画大师雷蒙•马蒂•奥尔辛纳（Ramon Marti Alsina）、现代主义画家雷蒙·卡塞斯及圣地亚哥·鲁西尼的优秀作品。不要指望能在这里看到很多毕加索、达利和米罗的作品，但博物馆所收藏的现代主义室内装饰和工业艺术绝对是一场感官盛宴，同时高迪的家具设计也是博物馆重要收藏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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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迪和现代主义建筑之旅

正如日本建筑设计师隈研吾所言：“就像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青春时代一样，每一个国家，每一座城市都有自己的‘建筑时代’。”那么巴塞罗那“建筑时代”的光芒，则因为高迪和加泰罗尼亚现代主义建筑运动而永载史册。得益于兴旺发达的巴塞罗那资产阶级，1869年，巴塞罗那扩建区（L’Eixample）将老城从加泰罗尼亚广场上延伸出来，设计师厄尔德方斯·西尔达（Ildefons Cerda）深受乌托邦社会主义理想影响，棋盘式的宽阔街道以及街道角落所形成的广场成为扩建区的标志，现代的巴塞罗那城市由此诞生了。正是在这片扩建区上，来自加泰罗尼亚南部小镇雷乌斯的年轻建筑师高迪开始了他在巴塞罗那的现代主义建筑之旅。作为建筑师约瑟夫·丰塞雷的助手，仍是建筑学校学生的高迪参与了城堡公园纪念碑细节装饰的设计，呈现出经典雕像、崎岖岩石和雷鸣般水流的奇妙组合。

1878年，刚刚毕业的高迪开始探索在建筑设计中的自我表达，从古埃尔宫（Palau Güell）顶上形状如麦穗的彩色烟囱到位于“不和谐街区”的巴特洛公寓（Casa Batlló）里带有曲线状烟囱的房顶，高迪始终将自然元素和建筑本身融合起来，成为其现代主义建筑的特色之一。在高迪建筑风格趋于成熟之后，他将后半生都献给了圣家教堂的建造，直到意外死于有轨电车的车轮之下。安东尼·高迪，这位“上帝建筑师”将古典设计原理与建筑学之间的界线打破，大胆使用蜿蜒、流动的曲线，并将瓷砖、砖块、钢和铁等建筑材料冒险组合。在巴塞罗那，有9座现代主义建筑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而其中的7处都出自这位天才建筑大师之手。

诚然，高迪的国际名声盖过了所有同时期的建筑师和艺术家，但如前文所述，加泰罗尼亚现代主义运动从1890年开始，产生了许多优秀的建筑和设计师，其中路易斯·多曼尼克·伊·蒙达内尔（Lluís Domènech i Montaner）、普伊赫·卡达法尔克（Josep Puig I Cadafalch）和高迪一起并称为巴塞罗那现代主义建筑巨匠。由多曼尼克建造的加泰罗尼亚音乐厅、圣十字及圣和平医院亦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他在建筑设计中将人文关怀发挥到了极致。如果你只有一天时间来参观高迪和现代主义建筑，希望以下的游览路线能提供一些参考。

巴塞罗那现代主义建筑游览路线：

从San Pau地铁站下车，你可以参加圣十字及圣和平医院（Hospital de la Santa Creu I de Sant Pau）的导游游览，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现代主义建筑群由建筑师多曼尼克及其儿子共同完成，16座庭院个个都卓尔不群，大量使用的彩色马塞克瓷砖装饰和玻璃采光使该医院成为“病人的天堂”。透过医院接待室（Pavilion de San Leopold）的大门，你可以看到不远处依然在建造中的圣家教堂（La Sagrada Familia）。沿着高迪大道，几分钟后你就到达了圣家教堂的脚下，在蓝天白云下，猛然抬头，你会感觉整个建筑正在下坠，完全垂直的外观足以激发人们的敬畏之情。

接着，坐两站地铁到Diagonal站下车，几步路之遥便是被称为“采石场”（La Pedrera）的高迪杰作，建筑外部波浪形玄武岩外立面和顶部的中世纪骑士造型的巨大烟囱是参观重点。稍事休息，你可以随意在周边的大街小巷中漫步，现代主义建筑分散在这些街道中，那些造型华丽、奇特的外立面会在第一时间吸引你的注意力。最后，你定会随着人群走到格拉西亚地铁站旁的巴特洛公寓（Casa Batlló），这座被称为高迪华尔兹的独特建筑是“不和谐街区”（Manzana de la Discordia）的中心装饰品，如果你对这些奇怪的名字感兴趣，可以在当地旅游局了解到更多关于加泰罗尼亚现代主义的信息。

如果时间允许，在不远处加泰罗尼亚音乐厅里听一场音乐会将给你带来永远的回忆，在这里，你会理解“永远没有夜晚的花园”的真正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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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现代美术三杰的城市

毕加索作为巴塞罗那最知名的养子，1885年举家从北部的拉科鲁尼亚迁居到此。毕加索随后在其父任教的巴塞罗那艺术学校上学，这座城市让来自安达卢西亚的毕加索大开眼界，受到浓厚的加泰罗尼亚现代主义的感染，他开始加入新艺术群体，和早逝的好友卡洛斯·卡萨吉玛斯（Carles Casagemas）度过了波希米亚的时光。迁居巴黎12年后，毕加索在1917年回到巴塞罗那并开始了立体主义的实践。位于哥特区蒙特卡达街上的毕加索博物馆1963年向公众开放之后，便成为巴塞罗那最抢手的美术馆之一。

而另一位让巴塞罗那骄傲的儿子，正是1893年在本地出生的米罗（Joan Miró），师从画家莫德斯·乌赫尔（Modest Urgell），米罗在巴塞罗那工艺美术学院接受了系统的绘画训练，早期深受立体主义和未来主义的影响，米罗于1918年在巴塞罗那当时最著名的画廊Galeries Dalmau举办了首次个展。西班牙内战时期，米罗创作了反弗朗哥专政的大型壁画《收割者》，在巴黎世界博览会西班牙馆展出，恰与毕加索的《格尔尼卡》相呼应，米罗跃进到超现实主义的国际艺术风格，成为国际艺术大师。巴塞罗那米罗基金会展览馆中展出米罗近450件油画、雕塑和纺织作品，你可以按照展览馆既定的参观路线感受艺术家从相对现实主义向后期鲜明风格的转变。

萨尔瓦多·达利，这位20世纪伟大的狂想家、表演艺术家、珠宝设计师、超现实主义大师同样来自加泰罗尼亚，早期在巴塞罗那接受美术教育，成名之后的达利大部分时间都在卡达凯斯海边进行创作和生活，菲格拉斯达利剧场博物馆则是达利表达超现实的经典之作。

毕加索博物馆（Museo Picasso）

位于狭窄的蒙特卡达街，毕加索博物馆的永久藏品置于一座中世纪石头建筑中。展览从1890－1895年毕加索少年时期创作的素描、涂鸦开始，详细地按照时间顺序梳理了毕加索在1917年前的创作历程，其第一幅获奖作品《科学与慈善》便收录其中。在1901－1904年间，毕加索经历了第一次主题式冒险——蓝色时期，他的《巴塞罗那的屋顶》、《赛巴特的肖像》颜色冷郁，又极其生动。博物馆中还收藏有其1957年研习委拉斯开兹的杰作《宫娥》的同名作品，共有41张之多，是毕加索立体主义作品的重要组成部分。除此之外，你还可以在博物馆中欣赏到毕加索的立体陶瓷作品。

菲格拉斯达利剧场博物馆（Theatre-Museum Dali from Figueres）

如果你是超现实主义爱好者，不妨抽出一天时间拜访位于巴塞罗那北部的小城菲格拉斯。萨尔瓦多?达利于1904年出生于此，这座并不起眼的小城因而成为超现实主义的圣地麦加。1961－1974年间，达利将内战中被摧毁的市立剧场改造成达利剧场博物馆，整个剧场及其内部装饰构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超现实主义物件，从伦布朗大街往西走，一座粉红色顶着巨型水煮蛋的建筑定会让你屏住呼吸。你可以在剧场博物馆内欣赏到他异想天开的超现实装置作品，如《雨中计程车》和《Mae West Room》等，以及达利诸多重要的绘画作品。如果还不过瘾，你还可以抽一天到位于卡达凯斯的达利之家博物馆了解他和Gala私密的生活空间。

未来的艺术之都

如今，当你站在巴塞罗那大学旁的天使广场上，无论面朝哪个方向，都能感受到城中浓烈的艺术氛围。在老城拉巴尔区的中心，包括天使广场在内的三个公共区域将周围巴塞罗那大学哲学系、传播学院图书馆、巴塞罗那当代文化中心（CCCB）、当代艺术博物馆（MACBA）和设计中心（DHB）连接起来，成为年轻艺术家和文艺爱好者聚会的圣地。相比波希米亚式的青年艺术区，位于哥特区毕加索博物馆周围的街区则吸引了国际艺术家前来创作和生活，而在繁华的不和谐街区周围，几家商业画廊将会把你带回一百年前的黄金年代。年初刚刚去世的巴塞罗那知名当代艺术家安东尼•塔皮埃斯（Antoni Tapies）的基金会展览馆亦是巴塞罗那重要的艺术中心之一。

巴塞罗那现共有55座大大小小的博物馆，几十家画廊和成百上千的创意设计店、艺术书店和小沙龙。同热衷举办艺术博览会的马德里相比，巴塞罗那凭借其华丽的建筑、高调的室内设计和响亮的国际名声扮演着“交际花”的角色。由加泰罗尼亚政府和基金会投资的大型当代艺术中心常年举办国际知名当代艺术家的展览，原本集中在扩建区的小画廊正扩散到城市的各个角落。戏剧节、当代艺术展、设计周和音乐会全年不间断，巴塞罗那保持着十足的活力向未来的欧洲艺术之都迈进，下一个黄金时代即将到来。

巴塞罗那当代艺术博物馆（MACBA）

巴塞罗那当代艺术博物馆是西班牙最大的当代艺术展览中心，藏有3000多件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家的作品，常年举办国际水平的当代艺术展。该馆采取永久馆藏循环展览的方式，常驻策展人每半年挑选两至三名艺术家馆藏品以保持展览的话题性。上世纪30年代法国建筑大师勒·柯布西耶和小说家让·热内在拉巴尔区的生活体验是今年下半年该博物馆展览的重中之重，你同样可以看到罗伯特·罗西里尼为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拍摄的55分钟录像，如实记录了该现代艺术中心开业后观众的反映。巴塞罗那当代艺术博物馆经常展出本土艺术家安东尼·塔皮埃斯（Antoni Tapies）、米克·巴尔赛洛（Miquel Barceló）及众多当代装置艺术家的作品。博物馆每日都有免费导游游览项目，同时一群毕业于巴塞罗那大学艺术学院的年轻工作人员也会乐意回答你提出的各种问题。博物馆设施还包括小型图书馆、艺术书店和咖啡厅，而这座现代白色建筑的对面，正是巴塞罗那设计中心所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