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晓媛1977年出生于哈尔滨,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她曾受邀参加过的重要展览包括“麻将:乌利·希克收藏中国当代艺术展”(瑞士,2005)、第十二届卡塞尔文献展(德国,2007)以及第二届新美术馆三年展(纽约,2012),是当下最受关注的中国年轻艺术家之一。
胡晓媛的作品有着一种细腻到近乎偏执的对完美形式的追求,在她的装置和绘画中,对艺术的重新审视以较为具象的方式被表达,从关于意义和概念的辨证里抽离出来,联系着她从日常事物中获得的微妙体验。初期创作如《我的》(2004)、《送不出去的信物》(2005-2006)、以及获邀参加第十二届卡塞尔文献展的《那时光》(2006) 等均制作复杂,所选取的材料如头发、旧布、盲文等本身往往具有丰富的情感指代,以抒发个人意志为主;从2008年的《静音》、《夏至》和《木》系列开始,她有意识地与之前的创作方式拉开距离,重新审视物与形之间的关系,进入到对语言形式的冷静探索和反复实验中。及至个展“胡晓媛”(北京公社,2010)时期的录像装置系列,她的视觉表达趋于成熟和轻松,呈现出更加明确的个人风格。
根处无果-木、墨、绡、白漆
进入胡晓媛的最新个展“根处无果”,需要穿行在用高墙隔出的昏暗、略显狭窄的甬道里。被曲折甬道连接起的三个空间,一暗、一明,还有一个明中置暗。布局上错落有致,展出的作品也有明确的内在逻辑彼此贯穿,它们逐块逐面地拼接出一个扎实可触碰的结构,并不像展题看似的意境虚幻与失重,或许同样的虚实也对应正渗透在人们对任何存在物所做的体察和判断的方方面面。
溺水之尘-三频录像-03'18
胡晓媛善于寻找视觉与感觉层面的细微处做切入点,在两组录像装置《溺水之尘》(2012年)和《看》(2012年)中体现得充分而自然。行走在甬道中被带入的第一个情境是《溺水之尘》,漆黑空间里三频录像循环播放着微距镜头中某一已发事件的几处边角碎料,每频记录下滑轨匀速但不同方向的拍摄,镜头轨迹由左至右依次为横向、竖向、环绕,由视线的不同方向强调空间感和观看的抽象性,并置在一起构成微妙的平衡和秩序。被框定在微距中的事物细节需要仔细辨认才能拼凑出其原貌,左频是一卷纸的边缘、右频是白色珊瑚石,中间一频则是湿透挂晾的衣服。看上去,除了可直接获取的视觉形式,似乎无从寻找其中的叙事线索。但实际上,这三件存在物之间的隐秘联系依托于某个已失去意义的具体事件上,它的唯一讲述者是艺术家本人,而这几乎等同于此事件从未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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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你走了多久,也不知道你要去什么地方 - 四频
走出《溺水之尘》甬道前方出现一个丁字路口,如选择向右转,迂回道路最终豁然开朗,引人进入一处光线明亮的空间。《看》就放置在小厅入口处的两侧,分别隔开左深右浅的两个厢式黑格子,较深长的空间里是一个几近白屏的投影,需要仔细辨认才能看清楚画面中由左至右缓慢挪移的不确定形、或者说是一条阴影;其正对面较浅的空间里则在地面上放置着一个电视机,背对观众、屏幕几乎贴在墙面上,全部能看到的内容只是一圈微亮的光晕。这组录像装置的重点表面上似乎在于讨论或检测“看”这一动作的不完整性和观众对信息的依赖,如同作品标题所指—谜面是极简主义的、近乎无内容,没有任何辅助资料或者暗示,而其谜底却又拒绝被揭开。返回丁字路口处,如选择向左转,便进入另一处光线明亮且显得方正的空间,地面上似随意地摆放着一些不规则形状的废木料—作为“木”系列的延伸—木料某几个块面的木纹被胡晓媛用墨极细致地记录在半透明的绡上,随后用白漆涂抹覆盖木料原有肌理,再将画好的绡平整钉回木料……如此反复和矛盾的过程背后是关于价值不对等及改造视觉真实的悖论。对观众而言,唯一重要的却只是长时间劳作所产出的结果—充满细节和具体的美,以及非常完整但却安静到似乎无意提供视觉冲击的形式。这一组作品的题目也是此次展题—《根处无果》(2012年),强调行为过程遗留下的琐碎线索、没有确凿的倾向性。在同一展示空间,相较于艺术家的首次个展“胡晓媛”(2010年),“根处无果”呈现出的视觉延续性很自然地与作品内容上的变化交融在一起;对于展览整体结构的控制则更为熟练,这种控制力体现为切割空间,以区分视觉体验的层次和对每一件作品展示方式的明确判断与限定。《溺水之尘》令人回忆起上个展览中同样占据第一印象的四频录像《不知道你走了多久,也不知道你要去什么地方》(2010年),对事物局部的截取、对质感的细腻体察以及对不同层次、方向动态的留存与并置,使这两件作品跨越时间和空间距离产生密切关联。然而,明显的区别在于新作中的镜头不再是“赋予意义”的框定者,而是作为观看和记录对象的跟随者。内容上的变化则体现为隐秘存在于《溺水之尘》中的叙事性,使作品多了一层不易被解读的遮蔽物,余留给观众更多猜测和“误解”的空间。《看》一样多了层遮蔽,对应于上个展览中的单频录像装置《没有为什么》(2010年)—白色背景中蠕动着一条白色不明物,此次则呈现为白色背景中缓慢推移的白色不明形。“看”受到更严格的探测,观众怀揣疑问却无从判断其来源与去向,唯一得到的线索只是“答案”的影子,被迫将注意力转移到对动作本身,即观看机制的辩证。被隐藏的那部分内容看似故弄玄虚,其实并不具有更多意义,它解释了制造疑问的方式和过程,但同样没有解答“看”是如何获取价值的。
没有为什么 - 单频 - 截屏
此外,展览“胡晓媛”主要由媒介和形式完成视觉上的统一;而发展到“根处无果”,工具感和创作痕迹都相对减弱,语言成为连接作品和空间的主要线索。比如,散落搁置在地面上的木块原本有着各自的来源,却因失去了现实功能而被统一改变属性,更换其作为存在物的意义和价值所在,成为被观看的“表壳”的附着物。不同于以往的“木”系列,《根处无果》取消了单个组成部分的完整性,每个木块都只做了“局部处理”,但又似乎各自独立、互无关系,在同一空间和时间里以“不完整的观看”呼应于《溺水之尘》和《看》,贯穿整个展览。观看的完整性取决于对视觉信息的获取、分类和判断。在这一过程中总有些主动或被迫舍弃的内容是相对“不重要”的,如《溺水之尘》所抹去的叙事性、《看》的“谜底”以及《根处无果》裸露的原木部分。观众无疑是信息生产和消费的终端,艺术家的工作则部分体现在对于原始材料的第一层处理—放大视觉细节,在创作过程中取舍,改造客观对象原有的自然形式,赋予其新的语言结构和属性。
木
将艺术作为精神表征的一种放回到其所处的社会环境,通常会产生某种断裂感。在诸多复杂现实因素共同存在的当下,视觉停留的平均时间已经变得越来越短,这意味着单位时间内被废弃的视觉信息多到难以计数,忽略才是我们的常态。忽略来源于价值判断,因标准差异而使得同一存在物可能呈现出矛盾的属性,胡晓媛从中发现与个人经验相关的象征意味,抽离出一种相对抽象和准确的语言方式,赋予“不重要的存在”以确凿的、视觉上的意义和价值。它实际上却是对观众与艺术家之间因“观看”而建立有效沟通的可能性的怀疑与否定,甚至是对其必要性及重要性的消解,如同胡晓媛画册中的一句话:“忽略从未停止,一如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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