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ndex}}/{{bigImglist.length}}

艺术史上著名的“海德格尔-夏皮罗之争”由一双鞋引发

{{newsData.publisher_name}} {{newsData.update_time}} 浏览：{{newsData.view_count}}

来源 | {{newsData.source}} 作者 | {{newsData.author}}

引发血案的鞋

有时候我完全理解艺术家的无奈，面对自己创造的作品被各种思想所阐释，无论这些阐释是与艺术家的想法有着一定的相关性还是完全是阐释者的自说自话，在这个过程中艺术家的发言权都是极其有限的。即使艺术家站出来说：“我完全不是这么想的！”研究者还是会很无所谓地回答：“那又怎么样呢？我们并不在乎你是怎么想的。”一些比较“看得开”的艺术家会有意增加自身作品的可阐释性空间来引发评论者的讨论，一些不那么“看得开”的也只能继续搞自己的创作，对于评论充耳不闻。

关于艺术家和评论家、研究者的关系一直是一个复杂的问题，艺术家是艺术史创造的主题是无疑的，相对的研究者是艺术史的写作者，只有当后者对前者的利益（作品价格、名声等）造成威胁时二者才会爆发真正的矛盾，更多情况下二者还是可以相安无事的。

今天就来讲一件引发了重大争论的作品，梵高1886年创作的《鞋》（A Pair of Shoes），作品编号F255。这是梵高在巴黎时期创作的众多以鞋为主题的绘画之一，就是这幅画引发了艺术史上著名的“海德格尔-夏皮罗之争”，后来被德里达插入一脚，使得整个争论显得妙趣横生，这也是艺术史上最著名的争论之一。

Vincent Willem van Gogh: A Pair of Shoes, 1886, oil on canvas, 37.5 × 45 cm, Van Gogh Museum, Amsterdam

海德格尔

首先来看一下海德格尔对于这幅画的解读。在其文集《林中路》（Holzwege）的第一章《艺术作品的本源》（Der Ursprung des Kunstwerkes）中对这件作品进行了深入的分析。“从鞋具磨损的内部那黑洞洞的敞口中，凝聚着劳动步履的艰辛。这硬梆梆、沉甸甸的破旧农鞋里，聚积着那寒风陟峭中迈动在一望无际的永远单调的田垅上的步履的坚韧和滞缓。皮制农鞋上粘着湿润而肥沃的泥土。暮色降临，这双鞋在田野小径上踽踽而行。在这鞋具里，回响着大地无声的召唤，显示着大地对成熟的谷物的宁静的馈赠，表征着大地在冬闲的荒芜田野里朦胧的冬眠。这器具浸透着对面包的稳靠性的无怨无艾的焦虑，以及那战胜了贫困的无言的喜悦，隐含着分娩阵痛时的哆嗦，死亡逼近时的战栗。这器具属于大地，它在农妇的世界里得到保存。正是由于这种保存的归属关系，器具本身才得以出现而自持，保持着原样。”

这应该是20世纪关于艺术作品的评论与分析中被引用次数最多的文字之一，这段话里有两个关键词：“农鞋”和“大地”。通过农鞋所蕴含的能量与大地相连，在这段画中海德格尔指出了鞋作为“器具的器具性存在”（the equipmental being of equipment）以及这种“器具性”的本源可靠性，但是海德格尔并不满足于此，他继续追问：“我们已经获得了器具的器具存在。然而，是如何获得的呢？”他自己的回答是：“不是通过对一双鞋的实物的描绘和解释，不是通过对制鞋工序的讲述，也不是通过对张三李四实际使用鞋具的观察，而是通过对凡高的一幅画的观赏。这幅画道出了一切。走进了这幅作品，我们就突然进入了另一个天地，其况味全然不同于我们惯常的存在。”对于海德格尔来说梵高的《鞋》远比生活中的任何一双鞋更具有实在性，艺术作品使我们懂得了真正的鞋具是什么，器具的器具存在在艺术作品中露出真相。这是海德格尔的基本思路，也是之后受到皮耶罗批评的地方。另外很个人地说一句，海德格尔的这段分析真是有十足的诗人气质。

[page]

要理解海德格尔的这段评论不得不提及他的“艺术—真理”观。海德格尔可以说是在历史上对“艺术—真理”关系进行了最为深入论述的哲学家。艺术，在晚期海德格尔的思路里是一种“本真的存在”，是历史的原始发生。通过“世界-大地”的张力之间来阐释艺术的存在结构，对于《鞋》的分析就是海德格尔“艺术-真理”观的最佳体现。可以看出尽管海德格尔给予了艺术品极高的地位，但是他关注的从始至终都是真理而非艺术。

夏皮罗

在看完了哲学家的解释之后我们来看一下稍微“靠谱”一点的艺术史家的解释。梅耶•夏皮罗（Meyer Schapiro）是美国20世纪最为重要的艺术史家之一，其重要贡献在于对于艺术史研究方法的推进——通过跨学科的方法研究艺术作品。在看到海德格尔对于梵高《鞋》的分析之后，夏皮罗随即写信给他询问他谈论的究竟是哪一幅，因为夏皮罗发现可能的对象有三幅。海德格尔回答说他所指的画是在1930年3月在阿姆斯特丹画展上看到的那一幅。根据艺术史的史实，夏皮罗就此认定，海德格尔所看到的是谢•拉•法耶(de la Faille)目录上的第255号作品，也就是我们之前给出的那幅。

在《描绘个人物品的静物画——关于海德格尔和梵高的札记》(The Still Life as a Personal Object—A Note on Heidegger and van Gogh)一文中，夏皮罗写道：“海德格尔教授知道，凡高画过好几幅这样的鞋子，但他却未鉴别自己所想到的这一幅，……凡高所画的8幅鞋子均被收录在德•拉•法耶的目录里……在回信答复我的问题时，海德格尔教授爽快地告诉我，他所指的画就是在1930年3月阿姆斯特丹画展上看到的那一幅。这显然是德•拉•法耶目录上第255号作品；……依据上述这些或是其他的画，我们都无法恰如其分地说明凡高所画的鞋表达了一个农妇所穿的鞋子的存在或本质以及她与自然、劳动的关系。它们是艺术家的鞋，他当时是生活在城镇里的人。” 可以说夏皮罗对于海德格尔的批评是釜底抽薪式的：梵高所画的这双鞋子并不是农妇的鞋，而是艺术家本人的鞋。所以，它根本不能表达“一个农妇所穿的鞋子的存在或本质以及她与自然、劳动的关系。它们是艺术家的鞋，他当时是生活在城镇里的人。”之后夏皮罗进一步批评了海德格尔 “真理—作为—再现”（truth-as-representation）的整个构架，这一部分就不在这儿说了。这样的评论很容易让人看出哲学家和历史学家的区别，前者注重的是可能从艺术作品中挖掘出的深意，而对于后者来说事实永远是第一位的，违背事实的解释无论多么迷人都是不可能成立的。

夏皮罗自己同样提出了自己对于这幅画的解释，他认为“在这里，就是他自己的鞋子一一它们与他的身体不可分离，也在重新激起他自我意识时而无以忘怀。它们同样是被客观地重现于眼前的，仿佛赋予了他种种感触，同时又是对其自身的幻想。他将自己的旧鞋孤零零地置于画布上，让它们朝向观者；他是以自画像的角度来描绘鞋子的，它们是人踩在大地上时的装束的一部分，也由此能让人在找出走动时的紧张、疲惫、压力与沉重一一站立在大地上的身体的负担。它们标出了人在地球上的一种无可逃避的位置。‘穿着某人的一双鞋’，也就是处于某人的生活处境或位置上。一个画家将自己的旧鞋作为画的主题加以再现，对他来说，也就是表现了一种他对自身社会存在之归宿的系念。虽然在田间作画的风景画家会和户外的农民的生活有些相同之处，但是，凡高的迷人主题就是作为‘自我的一部分’的鞋子；它们不只是实用的物品了。”

[page]

德里达

有趣的事在于关于这件作品的“血案”并没有在夏皮罗的批评中画上句号，而是被德里达（Jacques Derrida）来了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德里达，这位法国当代解构主义哲学大师对于夏皮罗的批评同样提出了釜底抽薪式的批评，真可以说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德里达以一个总结者的身份站出来说：“谁能相信，这场插曲仅仅是一个理论的或者哲学的论争？这场论争是关于对作品或者艺术品的阐释的。或者甚至说是专家之间的一场争论，以为一幅画或一件道具的归属？为了它们的复归，夏皮罗尖锐地同'海德格尔教授'争执起这双鞋子的主人，我们看到，海德格尔说到底是欲将它们套在自己脚上，假托农妇，将它们套回到他这位大地之子的脚上，诉说着悲悯之情如‘大地的召唤’”。

德里达在其著作《绘画的真理》（La Vérité en Peinture）中指出凡高的这幅鞋子并不是“一双”。这就对于夏皮罗的分析提出了挑战，德里达认为观看者看到的应是“两只带鞋带的右鞋或者左鞋，它们并不成双，只是偶然的、歪歪斜斜，呲牙裂嘴，近似魔鬼般地展现在那里，非常古怪。”简言之，这双鞋并没有主人，无论是海德格尔的“农妇”还是夏皮罗的“梵高”都无法占有这双鞋。

夏皮罗和海德格尔都试图为这“两只鞋”寻找一个主体，由此来找出绘画中的真理。德里达提出，当鞋子不被使用，扔在那里，搁置一段时间之后，甚而可能永远搁置下去的时候，它们又是什么？什么是它们的意义？它们的价值？谁能回答鞋自身是什么吗？这显然不是提出一个主人就能解决的。在德里达看来，鞋子一旦失去了主人，便成为一个漂浮的能指。他仅仅是一个有待填充意义的形式，但这个形式仍然是一个意义的框架，因为它随时有可能被安排一个主人，而这个主人会让这个能指具有某种“意义”，这正是海德格尔与夏皮罗所干的事情。因此德里达自己的回答是：一个人是可以梦想“绘画是无真理的”。

没有结束

我在这里并不想对德里达的说法提出什么评论，毕竟对于“艺术何为”、“艺术史何为”这种问题还是保持缄默的好，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是谁对于这幅作品的分析都无法封闭讨论的可能，历史是客观的，但是从来都不存在客观的历史认识，我们试图从自身的立场理解历史，并且以这种理解建立我们生存的依据。

其他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