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圈的热度似乎跟金融、地产行业是保持一致的——“金三银四”,“金九银十”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似乎这些不冷不热的季节就代表着金融复苏、楼市回暖,艺术圈的盛会也就此拉开帷幕。三月份的上海画廊周、北京画廊周,香港巴塞尔,乌镇当代艺术邀请展……在各个大展争相抢夺C位之际,三月就跟妇女节、樱花季、消费者权益日等传统佳节渐行渐远,三月成了艺术界的“出行月”。朋友圈里的画廊主、艺术家、策展人、媒体人、艺术发烧友们每天都会在线直播来自全国乃至全世界各地艺术盛会的现场。
“重整 | 德国艺术立场”展览现场
而此刻的南艺美术馆正在展出一场具有历史厚重感的德意志艺术展览。2019年3月22日,“重整丨德国艺术立场”在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3号展厅开幕。本次展览由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和德国沃纳画廊(Michael Werner Gallery)主办、歌德学院(中国)协办,以回顾展的视角为我们呈现了9位20世纪最为重要的德国艺术家们的艺术作品。展览由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副馆长郑闻先生和沃纳画廊纽约总监柯荔蔓女士共同策划,旨在从艺术史的视角回顾20 世纪以来德国的历史概观、追溯德国艺术在文化与历史层面对当今艺术世界的影响。
本次展览以博伊斯社会雕塑、战后身份认同以及绘画新概念的崛起等为主要线索,展示出一战以前暗流涌动的德意志思潮直至二战后东西德分立的意识形态冷战,直至现代德国的重新统一与崛起的历史历程。其中,维尔海姆·兰布鲁克(WilhelmLehmbruck)和奥托·弗雷德里希(OttoFreundlich)的作品曾被归为德国“堕落艺术”,约瑟夫·博伊斯(JosephBeuys)、马库斯·吕佩尔兹(Markus Lüpertz)和A.R.彭克(A.R. Penck)的作品则为德国战后雕塑奠定了基础。乔治·巴塞利兹(Georg Baselitz)的很多作品并不是挂倒了。恩斯特·维尔海姆·奈伊(Ernst Wilhelm Nay)、约尔格·伊门多夫(J?rg Immendorff)与佩尔·柯克比(Per Kirkeby)的许多重要绘画与雕塑也将在展览中呈现。
“重整 | 德国艺术立场”展览现场
1993年,约尔格·伊门多夫(1945-2007),这位德国当代最重要的艺术家之一、德国战后艺术代表人物,第一次携画作到北京展览。为了把大型作品运进某宾馆画廊展出,伊门多夫同意卸下画框,画布“像桌布一样”穿过了门框。这场伊门多夫后来从未写进年表的展览,却给了从未见过德国艺术作品原作的中国先锋青年艺术家一次极大的震动。当时画家聚集地圆明园附近的一间见面会场,几乎被人潮“挤破门槛”,观众中就有此后成为中国当代艺术标志性人物的画家。主持并见证这场展览活动的德国汉学家、歌德学院(中国)首任院长阿克曼(MichaelKahn-Ackermann)评价称,中国当代艺术发展的局面由此打开。
约尔格·伊门多夫《C.D.后人。路边的教堂》(C.D.Nachfolger. Chapel on the Road Side),1984,布面丙烯
但又何止是1993年第一次见到伊门多夫作品的青年艺术家会为之震撼,德国战后艺术家的作品在中国艺术界的影响之广泛之长久难以估量。2006年3月,《沉寂的力量——德国新表现主义绘画作品展》曾在上海证大现代艺术馆展出,艺术家包括“德国新表现主义”的中坚力量中坚力量乔治·巴塞利兹、约尔格·伊门多夫、马库斯·吕佩尔兹、A.R.彭克,而正在学习油画的我第一次在中国看见了他们的原作,当时展出的巴塞利兹并没有如今在南艺美术馆展出的作品的数量多、尺幅大,甚至有些作品就那么随随便便地放置在展厅的地面上,倒置的人像,倒置的一切。当时的我还误以为是展览工作人员把作品放反了,直到看到了巴塞利兹的自述——
“人们常以为要成为画家,就必须有天分,但是这种观点被许多没什么天分的画家所否证——实际上,这些人在艺术史上举足轻重。如果你有天分,你就能很快地在纸上画下自己的所见,而别人也一眼就能认出它来。我没有那种天分,并且,我发现那种天分事实上是个障碍,我更愿意像一个外行人——我的祖母那样,她听说过’画画大叔’,于是她开始画点、线,或诸如此类的东西。
直到1968年,还有批评家、反对者们认为我是传统绘画方式的卫道士,而我却一点也不了解它。我开始反思,并发现原因只可能是这样:观众总以为如果有人画了有牛、狗或人的画,那么,在这些可见的物象背后一定有弦外之音。我总以为我的作品是独立存在的:既独立于由内容而产生的意义,也独立于由内容和意义而产生的联想。顺着这条思路,逻辑的结论就是:要想让画面中出现一棵树、一个人或一头牛,又不让他表达什么含义或内容,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它拿起来,翻转个180度,这就能使物象脱离那种单纯要求人们接受的联想,也使对内容的任何阐释毫无意义。一幅画若是上下倒置,它就消除了一切稳定的因素,摆脱了一切传统的束缚。
直到1968年为止,我都以传统的绘画方式来做我认为自己能做的一切。但自从我不再信任传统绘画,不再相信它对我的练习有好处时,我就开始将那些普通的、标准的题材颠倒过来画,那是在1969年。”
《约克的左边和右边都是教堂》,乔治.巴赛利茨,1987年 布面油彩 200 × 200 cm
而本次南艺美术馆展览的巴塞利兹作品的展签上除了作品基本信息之外也有引用一段巴塞利兹的话——“这个对象完全不表达任何意思。绘画不是达到目的的手段。相反,绘画是自主的。我对自己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必须把所有已成为绘画对象的东西——风景、肖像、裸体——倒置。这是从内容中解放艺术表现的最佳方式。”反对叙事性和象征性,是巴塞利兹对于传统绘画“常识性”的破坏,而当所有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作品的拐杖都被撤掉之后,才是巴塞利兹所期待的观众直面绘画语言的时刻。
“重整 | 德国艺术立场”展览现场
而90年代初被中国艺术家广泛认识、崇拜、学习的伊门多夫并不会知道,在去中国的那次展出后五年,他会被确诊为ALS(肌萎缩侧索硬化),俗称“渐冻人症”。他曾在1989年依照丢勒的学生的一幅画作创作出雕塑《球上的女人》,作品中的女人双手拄拐、双脚各绑着一个沉重的铁球行走在一个更加巨大的长满了眼睛的球上。雕塑中的女人除了行动能力被束缚、身体被重力消耗,更艰难的是举步维艰。或许跟随博伊斯,在伊门多夫的思想上早已冲破藩篱,拥护社会雕塑、希冀以艺术改变世界。然而身体的日渐衰弱,精神的日益消耗,伊门多夫的命运似乎暗合了他意气风发时所创作的雕塑,令人唏嘘。
“重整 | 德国艺术立场”展览现场
在艺术史上留名的艺术家们的命运除了和自身的人生经历息息相关,也和时代、家国分不开。“在1933年1月30日这个冬天的早晨,魏玛共和国的悲剧、德国人14年来徒劳无益地要想实行民主制度的笨拙努力的悲剧,终于告终了。”就在这一天中午,保罗.冯.兴登堡总统按照完全合乎宪法的方式认命阿道夫.希特勒为总理,实际上,这一任命标志着德国社会主义工人党已夺取了国家政权。1934年8月2日上午9点,87岁高龄的兴登堡离开了这个世界。三小时后宣布,总理和总统的职务合二为一,希特勒——这个曾经梦想着成为艺术家的维也纳街头混混,终于以“元首兼国家总理”的身份登上了权利的巅峰。纳粹时期黑暗的独裁统治开始了。
“重整 | 德国艺术立场”展览现场
为了巩固国家政权,纳粹在政治、经济领域倡导“强大民族论”,在文化领域则提出“艺术布尔什维克主义”,将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奉为伟大的真正的艺术。
1933年,在约瑟夫.戈培尔(第一任“帝国人民教育与宣传部”部长)的授意下,一些曾被排除在前卫艺术主流之外的艺术家发表了《德国艺术报告》,他们在其中提出了五点宣言:1、一切具有世界性或苏维埃特质的艺术作品都要从德国的博物馆和收藏家的收藏中剔除,但首先它们必须在公众面前展示(由此可以知道公众对这些藏品的反应),然后被烧掉。2、所有花费公众的资金购买“非德国”的艺术作品的博物馆馆长应被立即解雇。3、与马克思主义和布尔什维克主义有关联的艺术家不得再被任用。4、禁止再建造像盒子一样的建筑(影射包豪斯建筑)。5、一切不被德国公众认可的雕塑应马上被移除。这些曾自认为被前卫艺术圈所抛弃的艺术家,终于等到了复仇的机会,他们的宣言为四年后“堕落艺术”的裁决提供了前期铺垫。
“重整 | 德国艺术立场”展览现场
希特勒,这位曾经梦想将艺术作为自己终身职业的“艺术家”,将一切现代艺术都视为蜕化和无聊的货色。他在夺取政权后,现代艺术不可避免地遭到了被清洗的厄运。首先采取的行动之一就是清除德国的“堕落艺术”,试图代之以新的“日耳曼艺术”。在纳粹执政期间,成千上万的现代艺术精品被从德国各博物馆“清除”出去,而被清理的理由则基本与艺术本身无关。布莱希特的一句话“我们不停地移居,尽量靠近边界,期待返回的日子到来。边界那最微小的变动,我们都暗记心怀。”或许可以作为德国当时艺术家们心声的吐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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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5月,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德国的失败而告终。而无论时局如何变幻,利益如何瓜分,生活都要一如既往地继续。而在这样一个艰难、动荡的时期,德意志民族所要承受的,不只是物质生活的困顿,更是精神生活的断层。正如瓦尔特.本杰明所说“历史就像背对着未来的天使,被人们称为进步的飓风鼓动他的翅膀,把他吹向未来。而他始终面向他无力修补的过去,废墟在他的面前参天而起,他没有能力停下来修补。”
原文刊登于《北京青年报》2019年5月31日C5版青画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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