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乔纳斯梅卡斯在第54届纽约电影节林肯中心电影协会期间。照片:Michael Loccisano / Getty Images。
2019年1月29日,乔纳斯·梅卡斯逝世于纽约布鲁克林家中,享年九十六岁。
他有太多头衔,以至于我们也不知道该在他名字前面加上什么称呼。对于一个跨越了大半个二十世纪的人来说,前卫和先锋可能是他应得的最恰当的形容。所以在有些新闻报道中,他干脆被称为“前卫巨人”( Avant-Garde Giant)。
欧洲中东部,波罗的海东岸,立陶宛,一个叫做Semeni?kiai的地方,是梅卡斯的出生地,时间是1922年。纽约,那时候可能只是地图上的一个点,这两个地点似乎很难联系到一起。但奇妙的化合反应发生了,在1949年,流亡在外的梅卡斯兄弟作为难民移居到布鲁克林。布鲁克林,纽约人口最多的一个区,移民的天堂,少数族裔之家,如果说美国的民族政策是大熔炉,那么布鲁克林就是其最典型的体现。在这里,一代前卫影人开始了传奇人生之旅——当然,也结束于此。
尽管青春岁月是在环境最恶劣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度过的,梅卡斯还是在德国美因茨大学接受了良好教育。到美国之后,为了摆脱无聊(这是一个广为传说的理由,但它可能只是为了听起来比较有传奇色彩才这样流传的),他看了尽可能多的电影。可以说把能看到的都看了——这句话可以用到很多电影人身上,比如法国新浪潮的代表之一特吕弗。对梅卡斯兄弟来说,这是他们系统的电影课。
展览现场
在接触到尽可能多的电影之后,就会有评价,就会有选择,就会有立场,而乔纳斯·梅卡斯的立场是艺术的、个人的。他开始拍摄自己的日常生活,并坚持了一生,这成为了他的一种风格,也成了他的标志。英国电影学会评选了影史上最伟大的50部纪录片,乔纳斯·梅卡斯的《笔记·日志·素描》(Diaries, Notes, andSketches: Walden)即位列其中。这部影片也成为梅卡斯的代表作之一。当时他透过一部手持的Bolex摄影机,瞥见了纽约生活的片段。这些他从1949年到纽约之后拍摄的素材,最终在1969年剪辑发行,时长177分钟。有中国观众在看到这部电影评价道:
不懂“形式即内容”的人都应该看这部电影,这就是影像语言铺就的诗、乐章和一切艺术想要抵达的神迹。电影是一帧一帧的,记忆也是。梅卡斯用三个小时诠释着关于电影这个媒介以及生命的哲理,影像不仅不局限于语言,更不囿于眼中之物,它可以表达脑中之物。脑中之物就是如这般摇晃、破碎、变色、切割、翻转、重叠、反复,它记录着男人的目光如何在少女的脸庞和躯体上流转,见证着那些绝美的信念如何短暂地定格。
对J.梅卡斯来说,电影就是诗,电影就是个人史,电影就是他对生活的记录。他解释道:“我的电影是对现实、生活、朋友、实际日常生活的庆祝,明天这些东西就都过去了。”时间的不可逆转特性,使得光影成为人类社会最重要的发明之一。
他的朋友们不可避免地出现于他的电影之中,尤其是在1960年代——他周边围绕着一群文化艺术领域的重要人物,如波普教父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前卫艺术家小野洋子(Yoko Ono)、知名歌手约翰·列侬(John Lennon)、“垮掉的一代”的代表作家艾伦·金斯伯格(Allen Ginsberg)、富有争议的心理学家蒂莫西·利里(Timothy Leary)和实验电影导演汉斯·李希特(Hans Richter)等等。
展览作品:Jonas Mekas 《生日快乐,约翰·列侬》
1954年,梅卡斯兄弟干了一件了不起的事,他们创办了《电影文化》杂志(FilmCulture),虽然现在已经停刊,该杂志却以其鲜明的实验风格而永久停留在影史上,成为推广实验电影的阵地。
有人评价道:乔纳斯·梅卡斯对所有电影都接受,但他仍然偏向于非叙事电影。这在他创办的电影资料馆的收藏中可以看到。电影资料馆(Anthology Film Archives)创办于1969年,依托于此,乔纳斯·梅卡斯广泛搜集实验电影,并大力修复。他也因此得到了另外一个身份:档案管理员。他的朋友时尚设计师Agnès B这样评价他:“艺术家、抄写员、记忆的守护者。”的确如此。
美国前卫电影之母玛雅·德伦写道:
“我相信一个人是不可能同时作为一个批评家,又作为一个创作者的。批评要求一种客观的感受能力,对另一个人表达的嗅觉和敏感,在一定程度上,实际上它是一种被动的形式。另一方面,创作却是从一个特定使命的成见开始,并且必须有足够的主动性,以便将那个使命作为一种现实来实现。”
但J.梅卡斯几乎可以说是一个例外。1958年J.梅卡斯开始为《村声》(VillageVoice)杂志撰写文章,他提倡:我们需要不那么完美却自由的电影。在那个时候,电影是商业或非商业,就像我们当下会区分“大片”和“文艺片”一样。梅卡斯的立场是非商业的,诗意的,或者说文艺的。这一立场几乎贯穿他人生始终。在电影诞生一百周年之际,1996年2月,74岁的梅卡斯写道:
大约100年前,上帝创造了电影机,而后又创造了电影导演,并对他说:“这个工具叫做电影机,去用它歌颂世界的美和人类的梦想吧,玩得开心。”但是魔鬼不喜欢这些。因此在电影机的前面放了钱袋,并对导演说:“如果你能用这个工具赚钱,又何必用它去歌颂世界与人性呢?”于是,信不信由你,所有的导演都跟着钱袋跑了。上帝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因此,25年后,为了纠正这个错误,他创造了独立实验电影导演,并对他们说:“这是电影机,用它去赞颂世界与万物的美吧,玩得开心。但你会经历很多困难,并且永远不能靠它挣钱。”(《反电影百年纪念宣言》,刘思宇/译)
发表于1996年的《讽刺号》杂志原件,刊登了Jonas Mekas撰写的“反电影百年宣言”
J.梅卡斯就是这样一个立场鲜明同时也有点“邪性”的先锋人物。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得到了一个封号——实验电影教父。“教父”其实并不是一个光明的称谓,但当马龙·白兰度、罗伯特·德尼罗等人将它变成一个大众接受度很高的词语之后,“教父”就成了一个行当里最有影响力、又很公道和伟大的人的代名词。而梅卡斯显然当之无愧。
因此当这样一个电影史上的重要人物离世的时候,虽不能说天地同悲,也可以说是全世界最糟糕的日子之一了。因为美好世界的发现者少了一位,美丽人生的记录者少了一位。“上帝”或许也会叹息一声,掂着手中的摄影机,想一想该把那同样的嘱咐告诉给谁吧?
他去世之后,一场名为Keep Singing的展览立即在巴黎展出,由知名实验电影人、实验电影发行人、策展人派普·乔多罗夫主其事,参与展览的尽是梅卡斯的朋友。梅卡斯好像是在场的,朋友们亦在欢声笑语,这哪里像是告别?这明明是聚会!
策展人Pip Chodorov在《从一个快乐男人的生活中剪下不用的片段》中国首映现场与观众交流。
谁说死亡一定是悲伤的?君不见战国时期,旷达飘逸的庄子就为死亡鼓盆而歌过,到今日,亦可如此啊。
现在,深圳大乾艺术空间的这场《乔纳斯·梅卡斯和他的朋友们》的展览,亦是这一“歌唱”活动的延伸。在大乾艺术空间如同放映厅一般的地方,循环播放着几部令人沉醉的如诗如歌J.乔纳斯的电影。看到这样沉浸式的场景,不免令人遐想:如果J.乔纳斯在这个现场该多好啊,那样,他就能继续用他的机器拍摄自己,也用他优美而活泼的笔写诗。
顺便说一句,诗歌是乔纳斯电影的一个形容,也是他电影的一种形式,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诗歌也是乔纳斯本人的一个具化,而且就像电影一样重要。作为一名诗人,他出版了20多本诗集,这些作品亦是瑰宝。作为在中国的首场乔纳斯·梅卡斯主题的展览,这里一定会成为了解这位影史伟人、前卫巨人、诗人、艺术家的窗口。而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相关的活动。斯人已矣,让我们从此开始进入他的艺术世界吧。
作者:徐文奇 南京大学人类学所博士研究生
图片由大乾艺术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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