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CA】目及五维度/艺术家推介 方力钧

丨方力钧&张奇开对谈录

丨地点：方力均工作室 

丨时间： 2019年3月8日

（以下Z为张奇开， F为方力均）

▲方力钧工作室

Z：方力均老师，你知道，我们这次展览很早就和你商量过，你提了许多靠谱的建议，根据我们的商定结果，现在邀请你们五个重要的艺术家参展；你们生活工作在不同的五个城市，代表五个维度。我们已经去过武汉、南京、上海，接下来还会去广州拜访艺术家工作室。这次到北京拜访你，想一起来确定一下参展作品，也想跟你随便聊一聊，将来可以把聊的内容整理成文字，把它放在画册里。文本多一点的画册，怎么说呢……也许显得更学术吧！

F ：想聊点什么，学术、生活、做人……？

Z：没有这么深刻，那就从你学画开始说…… 好像你学画比较早吧?因为我看你保存下来的画，是很小的时候。最早是从幼儿园、小学开始那会儿就留下来了，我认为作为文献保留没看到第二个搞艺术的人像你这么完善的。没有，起码在中国。

F ：学画画都差不多吧？都是从幼儿园开始。

Z：儿童大部分都是本能的去画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不叫学画哈！

F ：学画……？

Z：正式开始。

F ：我看网上有一个采访什么的，好像是张达星？还是谁说的，说他画画是从尿炕开始。

Z：不是吧？张达星不会这么说，他二十岁，还是十七八岁开始学的。而且我们南方人没有炕。怎么尿炕……？

F ：不管他了，反正然后有一个人接话，说他画画是从没有他自己就开始了，他爸射他妈的时候开始的。

Z：接话的人乱扯……! 我看你从小学画的资料和文献觉得是用心在保留……

F ：对啊，不都是这样的吗？但画画都……

Z：但你保留得太专业了！

F ：对，就说明我们家抠门嘛！舍不得扔，抠门。

Z：好，自嘲！

F ：我那个写的次数太多了，老说这些。你说点有意思的。

▲《2013-2015》 木刻版画  244cmx366cm， 2015

Z：那你说个有意思的话题！你来说，你说什么有意思我们就跟着这个话题来。

F ：你别生气！

Z：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我是很少生气的人。

F ：生气对身体不好。来，我给你弄好了。（F剥开一个橘子，递过来。)

Z：你咬的吧？

F ：没咬，没咬，我给你掰开的，你岁数大了不好弄。

Z：年纪是大了，但你把我当婴儿……哈哈！上海的薛松是第一个进M50的，现在那里已经发展成方一个规模宏大的艺术区了。方老师也厉害……刚才在路上我就说，你是第一个到宋庄来的，算不算第一个？

F ：对，我是第一个。

Z：真的是啊，我们这次展览就有两个艺术家，你和薛松都是第一个走进一片废墟，带领出了巨大的艺术产业——北京宋庄和上海M50……

F：薛松，M50他是第一个？

Z：他是第一个。然后一直没有走，有十八年了。然后丁乙。

F ：什么时候啊？2000年的时候，我那个时候去过。

Z：宋庄我1997年来过，看过你的工作室。那时候还是农村的景象。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到这里一看，完全是一个规模巨大的区域了。昨天来北京……

▲《2016》木刻版画  244cmx366cm，2016

F ：昨天几点到的？

Z ：昨天早上就到了，坐的火车。就是等你回来。

F : 什么时候走？

Z：我们明天去广州。

F：太不真诚了，这么急，不想多和我呆两天……

Z：这次是工作，不是玩。那下次你告诉我你在哪里，又有空，我专程来和你耍几天，可能你又会烦死了……

F：反正一次算一次，这次不诚恳！

Z：不诚恳也没有办法了，先让它不诚恳到，展览的事太多，要赶回去干活。我们明天已经和方少华约好了，去广州…… 你是么时候回来的？

F ：对，昨天半夜回来的。

Z：你去景德镇干什么？工作？

F ：干活啊。

Z：又干活？要成劳动模范了！

F ：嗯……

Z：做你的雕塑。

F ：做雕塑，也画画。

Z：也画画啊？你在那边画画啊？

F ：那边也可以画画。

Z：哦。你赶快多说点话，要不这个凑不起一篇文章。

F：这个学画画，作为人性最基本的那种好奇心，其实这个都是差不多的。

Z：但很多人并没有画画呀！

F：不是，很少没有画画的，都画过。有的时候你遇到的各种因素，比如小孩你诱导他一下他就喜欢多画一点，你打击他一下他就不画了。都差不多，但是它那种机缘你永远是没办法说得清楚的，是吧？

Z：但你的东西谁给你保留下来的？你妈妈给你保留下来的？

F ：家里面。

Z：家里啊？

F ：我们昨天聊天他们说比如说养狗，狗喜欢刨洞，人其实跟狗是一样的，刨洞。你要鼓励它，你就总在它那个洞底下埋点吃的，肉……好吃的，它一刨就有好吃的，然后它就每次刨都有好吃的，它就喜欢了。

Z：就跟画画一样？

F ：然后他刨完的洞里面埋点辣椒面儿，它刨着刨着辣椒面喷到鼻子里面了，喷两次这个狗一辈子就不会刨洞了。人其实跟动物是一样的。

Z：你怎么知道的？

F ：我小时候学音乐就是。

Z：你还学过音乐啊？

F ：不是，小时候都有音乐课啊！

Z：音乐课跟学音乐还是有点区别吧？

F ：好吧。

Z：所谓学音乐就是很正式的，比如弹钢琴、拉提琴这种。

F ：对，我就是上个音乐课，然后被老师打击。然后就不敢唱歌了……后来学二胡，学二胡被我哥打击，课上课下都被打击，然后就完全……

Z：断了这个念头。

F ：一听别人唱歌我就难受。

▲《2016》木刻版画  244cmx366cm，2016

Z：幸好你没学音乐，学音乐你最多是个三流歌手，而中国当代艺术损失就很大了！你的音乐老师和哥哥都很有眼界，打击的很好，为中国当代艺术保存了一个这么好的苗子。

F ：有那个破鸡嗓子唱歌也不错，每天可以叫你起床。这样说行吗？

Z：没有规定，怎么说都行，我们只需要从你嘴里说出的话。

F ：结束了吗？

Z：还早，才五分钟，字数不够。随便说吧！

F ：五分钟时间太长了。

Z：什么时候开始惜时如金了？

F ：好嘛，继续说……所以它作为那种，就是人的那种本性的学画画，它其实没有什么意义。

Z：什么叫没有意义？你说的什么意思？

F：因为画画是一种技巧嘛，那种技巧它干什么用呢？其实一旦懂事了，进入到这个创作阶段的时候，你看，有的人把画画当成麻醉剂，有的人把它当成敌敌畏，就是自杀用的。

Z：画画可以自杀？

F：有的人把它当成福尔马林，自己跳进去，然后这个世界跟自己就没关系了。所以把画画作为一个统一的说法，我觉得这个是扯淡。

Z：那你认为你是哪种？

F ：我是混的，我是那种严肃的机会主义。哪边风向好我就去哪边。

Z：你又自黑吧！很多人都这样啊，很多人都没有成效，你为什么有点成效？

F ：就是我比别人还机会主义呗！

Z：那就厉害了，从小就懂机会主义，我们也想学点机会主义，教我们，给我们讲点秘诀。

F ：太晚了，太晚了。

Z：那也没办法啊，也得重新来啊。上你的当了，你把话引到沟里去了。

F ：什么叫引到沟里去了，引入很高级的一种方法。

Z：高级的方法？

F ：机会主义？

▲《1995》木刻版画  62.5cmx90.2cm，1995

▲《1995》木刻版画  63cmx91.7cm，1995

Z：别扯了，仅仅是机会主义是不会获得成功的！成功肯定和一个人的努力和性格有关吧？

F：什么样的性格是成功的性格？人和人的性格肯定不一样，是吧？杨述是什么性格？

Z：我昨天问他，他一天笑嘻嘻的，我说你生过气没有？他说他从来不生气。

F：他真的不生气？

Z：他跟任何人没发生过冲突，没吵过架。

F：没有谁讨厌他，他讨厌谁吗？

Z：我跟你说，他讨厌的东西太多了，基本上不讨厌的只有1%，99%都讨厌。

F ：又讨厌又不生气，他这个是不完整的人生，他缺生气的神经。

Z：而且还不能喝酒，缺那个分解酒精的什么酶？不能喝酒。一滴都不能喝。

F:不喝酒还混得这么好，也是人才！

Z：好像今天我们的话题还没涉及到展览？这样，方老师，我们再确定一下这次展览拿一些什么作品

F ：对，你看，咱们现在多的这是版画和水墨，油画比较少，陶瓷咱们那边好像不太行。陶瓷不好运，而且现场管理也很麻烦。因为现场的人肯定要摸，一摸就破，一摸就破！

Z：对，重庆有点危险！算了，但是陶瓷是非常好的，我很喜欢！

F ：但是版画有很多，各种各样的，上一次在重庆那边展过了。版画在视觉上面比较整齐一点，因为多，各种尺寸好搭配。

Z：我觉得油画还是有个一两张，不要多嘛。

F ：我觉得乱的不好。

Z：不好吗？

F ：我觉得视觉上面整体一点好，因为本身是几个人的展览，又不是一个人的。

Z：你的意思还是全部用版画算了。

F ：一个人的你分成不同部分还可以。

▲《1995.13》木刻版画  92cmx63cm，1995

Z：版画和水墨吗？水墨要不要？早期的版画还有没有？

F ：有，黑白的。

Z：那就全用版画也行。恢复你真正的身份，版画家，就是版画出身的嘛！  我们这次要做一个一城双展，在美术馆和画廊同时做。在重庆倩倩的画廊你不是也展过版画吗？画廊那边干脆就几张小的水墨，把两个展览区分开来。

F ：怎么美术馆和画廊又绑在一起了。

Z：什么叫又？第一次绑在一起。画廊要赞助一点资金。要不然你们飞机票没钱买，你们怎么来？

F ：我自己买。

Z：那还了得，参展艺术家自费去参加开幕式，我们的名声肯定毁了！

F ：飞机票、旅店我都自己来……

Z：开玩笑，这点展览预算还是有的……重庆做当代艺术的太少了，做的纯粹的就这么两家，就合起来在一起，然后画册、作品都在一起。

F ：我觉得也挺好的……

Z：好，现在要继续选选作品。那个是什么？怎么那么大一个框，是照片吗？还是什么？

F ：是一张油画，里面全部是珠宝，画的珠宝。

Z：珠宝那张，我看过，这张画是一个巨大的工程……这几张水墨都完成了吗？

F ：这些托好的，右边的这部分是完了的。

Z：完了的。那个小孩，那个蓝色调的完了吧？

F ：那个不行了，那个是被我媳妇儿抢走了。那个还没画完呢！她拿笔就要签自己的名，我说完了，你要是签了名就不值钱了。我是对媳妇儿好，她真签了以后她自己损失了，是吧？

Z：还要认真看一下其他的。

F ：看一下作品。

Z：看一下作品，看一下方案。

F ：版画是最全的。

Z：我看一眼。

F ：你看这都是版画。

Z：那个是版画？这个黑的。

F：对。

Z：这张黑的可以，这张黑的也挺棒的。

F：这个都可以啊，回头我把那个资料准备一下。现在的顺序是这样的，就是五月份我们在日本有一个小的群展，所以他们先挑，他们可能先选个五六幅，然后它选完之后你们再选。

Z：行，就这样定！好了，我们作品选定了，又瞎聊了这么久，现在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呢！我还有几个所谓严肃的学术问题想问问。

F: 我知道，只有这样，今天才交得了差。

▲《目及五维度》星汇当代美术馆展览现场，2019

Z：是呀是呀，这样的……一直以来，理论家们把你的艺术归类为“玩世现实主义”，“泼皮艺术”，想知道的是，你对这类定位认同吗？你怎样来评价你自己？

F：在特定上下文关系中、历史背景下，区别与其它图像艺术的最主要特征。当时对新生的这批艺术有许多命名，但唯有栗宪庭老师提出的这个概念广为流传和沿用！但特征不等于全部；比如我们说“老刘有个阴钩鼻子”。

Z：对，其实你的作品，从1990年代到现在，在形式与图像上总是在变化之中，但它的延续性却从来又是一脉相承的，主题上始终紧贴着现实。能否谈谈，你的艺术关注的核心问题是什么？

F：我自己的工作重点不外乎个体生命感受，与周边环境的关连……尽可能鲜活、饱满的反应出来。所以首要工作是保持自己的感受力。在这样的核心状态前提下，观者重点关心的样式、风格，在我并不是重点。

Z：在很多人心中，你既是一位杰出的自由艺术家，又是一个高能量的社会活动家，而今，你还是宋庄美术馆馆长，又担任国家画院当代艺术研究中心主任职务。很期待了解，你是怎样来平衡一个自由艺术家人在江湖和作为体制一员处庙堂之高的关系。

F：就好像人不吃东西会死；不能及时得到营养补充也无法不间断创作。人需要现实中具体的人、事、关系的滋养……

Z：众所周知，你近年筹建了中国当代艺术文案库，无疑，这是一项了不起的事业，它会对中国当代艺术造成巨大影响，但尽管如此，严格的说这个工作与您本人的艺术创作没有直接的关系，你却付出巨大的精力和持续的热情来完成这样一个文化创举。请问你的初衷是什么?

F：如果这件事情与我无关，我就不知还有什么更有意义了！我一辈子折腾这件事儿啊！

Z：行，该结束了，昨晚你就没睡觉吧？不该再折磨你了……

▲《目及五维度》星汇当代美术馆展览现场，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