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ndex}}/{{bigImglist.length}}

展评丨金仁培的雕塑：困惑、模糊、矛盾与空间里的机锋

{{newsData.publisher_name}} {{newsData.update_time}} 浏览：{{newsData.view_count}}

来源 | {{newsData.source}} 作者 | {{newsData.author}}

1Installation View of 愚者Child at ARARIO GALLERY SHANGHAI, 2019 ? 艺术家和阿拉里奥画廊Artist and ARARIO GALLERY

金仁培的雕塑：困惑、模糊、矛盾与空间里的机锋

文 / 王慰慰 WANG Weiwei

了解并持续关注金仁培的创作已近四年的时间，被他的作品深深吸引的最大原因或许是他的雕塑在强烈的立体感和质感的视觉呈现之中抛出的一系列对人类最原初状态的追问，以及将这些追问所引发的大量困惑、模糊和矛盾以一种聪明的思考过程凝结成固态的视觉语言的转化能力。他在雕塑作品中持续进行着对运动、节奏、时间、空间的探索，对于“视觉认知”提出质疑，并做过大量思考。然而，当我更深入探究金仁培的创作背景和思考过程之后，我感受到的还有一种决绝的科学精神，那就是不光要挑战自己的思考习惯，而更是要对抗人类这种物种的先天局限。

一如展览名字“愚者Child”那样，金仁培这次在他的个展中如一个学龄前的幼儿那样，抛出一个个追根究底的问题，让已经对眼前之物习以为常的大人们头疼不已。我也是其中一个望着他的作品两眼发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该去精神病院挂号的“大人”，而在书写本文的时候我意识到，回到幼儿的“心智”，在这些问题的基础上解答（同时对解答抱有怀疑态度）并同时叠套和衍伸更多的问题，是一种不断往回走的过程，是一种“幼态化革命（neotenic revolution） ”①，将常态再度陌生化，以试图回到“意识”最初赖以涌出的源头。

1Installation View of 背影（雕塑） Backside（Sculpture） at ARARIO GALLERY SHANGHAI, 2019 ? 艺术家和阿拉里奥画廊Artist and ARARIO GALLERY

背影 Backside | 2019 | 铅笔，纸本 Sharp pencil on paper | 195 x 140 cm ? 艺术家和阿拉里奥画廊 Artist and ARARIO GALLERY

作品《背影 Backside》由雕塑和素描两部分组成，金仁培选取了人体侧面轮廓线背面部分的线条，将之模制成雕塑立于空间之中，而素描部分的制作过程则是先将这一人体线条画在胶合板的中央，接着沿画出的线条将胶合板裁开，把一半胶合板压在画纸上，然后在空白处沿裁切线反复画线条，直到这一半纸全部画满，接着将此胶合板拿走，将另一半胶合板盖住已画满的画纸，用同样方法沿裁切线重复描画线条，最后将整张画纸画满，远看上去画纸的中央清晰地凸显出一根割裂般的线条，而两边则是以素描线画满的两个块面。这整个创作过程透着一种愚钝和傻气，让我回想起小时候如何画人体：一个圆形代表脑袋，而身体其他所有部分就是以5根线条表示，包括四肢和中间那根线所代表的躯干，当然也就看不出是身体的正面还是背面。这是最快画出一个人的方式。我不禁要问，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认知人（其实也可以衍生至其他各种物体）？并用这样的图形表示人？视觉中看到的线条真的是物体的真实所在吗？还是一种人为的发明？虽然以这个“线”为基准，但以块面描画方式画出的“背影”，为什么依然无法消弭那道裂痕？那根表达人体侧面轮廓线之背面线条的雕塑，在空间中勾勒出个体的存在，而雕塑线条周围的空白部分则仿佛是人在空间里的延展，一种人的抽象存在，人在空间、社会中的存在究竟是什么？是留下的线状痕迹？还是块面痕迹？还是根本取决于观看者的角度？而所有这些线条、片面的整合，彼此之间究竟又存在多大的割裂？

1Installation View of 2的摹刻 Things Modelled on 2 at ARARIO GALLERY SHANGHAI, 2019 ? 艺术家和阿拉里奥画廊Artist and ARARIO GALLERY

Installation View of 个数 Count at ARARIO GALLERY SHANGHAI, 2019 ? 艺术家和阿拉里奥画廊Artist and ARARIO GALLERY

而面对作品《2的摹刻 Things Modelled on 2》和《个数 Count》时，我则有一种初读一些禅宗语句时的不知所措。众所周知，很多禅宗语句旨在打破人们对语言逻辑的执着，构建一种表面的矛盾、误读和不可思议的情境,使人在错愕不得其解中,反身寻找超出常识、理性和逻辑的可能性。例如那句有名的“唤作竹篦即触，不唤作竹篦则背，唤作甚么？” 意思是，禅师举起竹篦问：把它称为竹篦就落入俗套，不称为竹篦则违背常理，那把它称为什么呢？②《2的摹刻 Things Modelled on 2》中两个相似的头部雕塑和两个对称的脚部雕塑，被分别组合成两对。在常识中，两个脚可以组成一对，而两个头却很难组成一对。看到这样一个脑袋放在一条腿上，另一个脑袋放在另一条腿上时，有没有一种想把一个脑袋拿走，把两条腿放在一起的心理冲动呢？那么这种看似合理化的整合难道不也是一种割裂吗？而不管是整合还是分解，是否都存在着思维的陷阱？再看作品《个数 Count》，则是对我们生活、常识中最基本的计数思维展开发问。一对向下垂注的锥形物体悬于空中，正下方地面上分别放着两个极小的人类脚部雕塑，而对面则又悬挂着另一个类似头部造型的雕塑。由脚部雕塑、头部雕塑都暗示出这些看似零碎又看似整体的雕塑在表达着人体的图像，可这里面究竟有几个“人”呢？是头部代表一个人，在面对是另一个或另两个人？还是那一组代表着一个人？还是两个？更深入的提问，我们是如何计数的？以什么为范围？以什么为标准？以谁的视角出发？我是那个计数者，还是被包括在数量之内？生活中有个最常见的现象，至少我经常遭遇这类小困惑，比如当我和一群人在房间里，而别人问我，房间里有几个人时，我常常会习惯性地停顿一下：我要回答出的人数应该是包括我在内的，还是不包括呢？

目前根据一系列的考古发现，以及心理学、语言学等方面的研究，学者发现人类具有天生数感，但只能精确判别4以下数量的区别，对3以上的数量人类天生只能模糊估计。而在强大的生存压力下，人类借用手指，理解了数量，而发明了数字。数字的发明又促成农耕革命和书写文字的诞生。③ 我们可否假设和追问一下：正是人类看着自己的手指，理解数量并发明数字的时候，将自己和他者（世界）分离开了呢？既然计数能力是人类在强大生存压力下所产生的，也就无从定义这种能力是人类的进步还是退步，那么是不是有可能那是为了适应生存而产生的退化呢？在这种情况下发明的数字以及被促成的人类语言和文明，是否也正是被束缚在某个认知维度退化后的局限中呢？…… 这些问题或许是无知者的喃喃自语，也或许是天马行空的遐想，然而，所有这些问题和可能找到的解答，是否能反映事实的全部呢？我们以为的很多真理，其实都存在某种把事实简单化的嫌疑，这里的简单，并不是简化，而是它可能丢失了事实的某个维度，这是人类的构造导致的先天局限。虽然现在的人类借助新技术、新工具去试图突破这种局限，但每当技术更新换代，对心智研究的模型也会跟着变。所以，或许真正重要的，是时时抱有怀疑的精神，才可能逼近真理。对我来说，走进金仁培的创作场域，并不是一件令人舒适的事，他的雕塑，仿佛抛掷在空间中的一道道机锋，让你错愕、困惑、怀疑，但也恰恰是这种发生于作品和观者之间的角力，孕育出新的生命力！

① 本词取自Robert Pogue Harrison的著作《Juvenescence: A Culture History of Our Age》。作者在此书中揭示人的年龄这一现象中错综复杂且彼此作用的生理、心理、社会、文化与历史内涵。此书第三章<幼态革命>即试图阐明“幼态化持续”是人类物种得以拥有更大智力和社会化能力的最大推手。

② 《五灯会元》卷十一

③《数字起源》，凯莱布?埃弗里特，2018，中信出版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