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才”金农

扬州八怪，清期画坛“非主流男子天团”

清 金农 山水册之一，纸本 ，上海博物馆藏

清朝中期的扬州物产丰富、商业繁荣,作为全国漕运枢纽和盐业交易的中转站成为我国重要的贸易中心。发达的水陆交通和秀丽的自然风光吸引诸多文人墨客的来访，更因富庶盐商附庸风雅，对字画需求的大幅提升而进一步促进了扬州文艺界的繁荣。更是有着“家中无字画，不是旧人家”之说，据乾隆末年李斗所撰《扬州防录》记载，从康熙中到乾隆末，活跃在扬州的书画家就达一百几十人之多，为扬州地区的书画和文学繁盛打下了基础。

石涛，《十二开江行舟中作山水册》之二

提出“师造化”、“用我法”，践行“笔墨应随当代” “搜尽奇峰打草稿” 不被传统所囿的画僧石涛也在扬州迎来了十年创作高峰，这对活动在扬州地区的艺术家产生了极大影响。继而催生了新奇独特，在取材、构图用笔等各方面都发展出鲜明个性的“扬州画派”， 对传统和官方主流文人画家形成了强烈的冲击。

清 金农 自画像 131.3cm×59.1cm 纸本墨笔 故宫博物院藏

“扬州画派”以傲岸独行的“扬州八怪”为代表异军突起，在艺术史上的地位遂得到越来越高的重视和评价。“扬州八怪”之说，由来已久，但八非确数名字，中国画史各书列名“八怪”的画家人数和说法并不统一，互有出入，较为公认的为：金农、郑燮（又名郑板桥）、黄慎、李鱓、李方膺、汪士慎、罗聘、高翔。

清 金农 鹤赋书法 四屏

‘一哥’之争:“杭州只有金农好”

若论名气，郑板桥“难得糊涂”的传奇人生，宦海沉浮的坎坷经历，以及‘竹’的影响在二百五十多年后的今天仍在持续发酵，甚至被诸多影视作品改编演绎搬上荧幕。而缺少话题性的“三朝布衣”——博学多才的金农，以及他嗜奇好古的个性和需要阐释的怪字‘漆书’则被局限于专业人士和书画爱好者之间。

清 罗聘《金农小像》金农题跋

金农（1687—1764年），字寿门，号冬心，又号稽留山曲江外史等，浙江仁和（今杭州）人。出身江南望族之家，少小聪敏过人，自幼学诗，拜江南名士何焯为师。何焯通经史百家之学，曾为康熙皇八子胤禩伴读，可见金农幼年家境和天资。中年之前均以诗人自居，诗词得到大学者文豪毛奇龄的赞赏和东南诗坛盟主朱彝尊的器重，后创独立书法风格，兼有楷、隶体势的扁笔“漆书”。郑板桥题诗赞曰：“乱发团成字，深山凿出诗。不须论骨髓，谁得学其皮？”。

清 金农 山水册之一 上海博物馆藏

除了在诗、书、画、印、鉴赏等方面皆有很高的造诣，金农晚年居住在扬州，卖书画自给，因性格豪爽，交友甚广，上至名门公卿、富豪巨贾，下至市井平民，三教九流，故而在当地颇有名望，受人尊重，为‘八怪’核心。因历经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屡次应试未中，一生未仕，自封“三朝老民”的闲号。

清 金农 山水册之一，纸本 ，上海博物馆藏

“穷游”鼻祖，以画筹资

金农一生好游，他自称“出游四十年”，“遍走齐、鲁、燕、赵、秦、晋、楚、粤之邦，或名岳大河，倾泻胸臆；或荒台堕殿，怅触古怀”（《冬心集·自序》）。特别是三十五岁到五十岁这十五年间，他频频出游，这些深广的阅历和丰富的体验，一路上瞻仰古迹，写下游记诗篇众多，不仅升华了他诗文的境界，也为他金石书画的技艺和气格的演进起了很关键的推进作用。

清 金农 山水册之一，纸本 ，上海博物馆藏

自父亲去世，原本已示微的家庭因失去了支柱而中落。在交通驿站并不发达的清朝，十几年在外游历需要大量的资金支持，而此时的金农并没有充沛的资金来支持高昂的路费。

清 金农 梅花三绝图之一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然而，这对金农来说并非难事。盘缠不够，才华来凑。他召集了一群好友，利用每人所长，筹集旅费，甬东朱龙擅雕凿纹刻砚石，新安张喜子精界乌丝栏，会稽郑小邑擅长抄写，吴门庄闺郎会弹奏乐器，兰陵陈彭擅长画墨竹···据说，金农还在身边带了一只名为“阿鹊”的小狗，好不惬意。

初到扬州之行，他随身携带自己的第一部诗文集《景申集》，令扬州文坛为之震动，更是与汪士慎、高翔等人结下友谊，为金农晚年定居扬州埋下了重要伏笔。

金农 双勾飞白竹 四川省博物馆藏

不趋时流：金石收集控的怪字“漆书”

金农毕生有金石之好，他的好友杭世骏曾说：“冬心先生嗜奇好古，收储金石之文，不下千卷。”而一次与友人会面时，他曾一次性展示汉唐拓本二百四十余种与人观赏，可见其有着相当丰富的金石拓本收藏。东汉时期的《华山庙碑》、《夏承碑》、《乙瑛碑》，三国时期的《天发神谶碑》等大量碑帖对金农日后形成独特的新、奇的前卫书风起到了重要的积淀。

金农 周礼识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当然，这也得益于他早年与丁敬、厉鹗和鲍鉁等一批善于考证金石文字、篆刻等书画名家结为挚友；又拜何焯为师，研读经史，深受何焯善于考订金石碑版的影响。

清 金农 隶书 立轴

清初时期，董其昌和赵孟頫的书体被推为书坛‘正统’，主流社会及传统审美观念大兴贴学之风。“怪”才金农并未趋于时流，而是专攻碑学，数十年大量临摹汉唐碑刻、隶书，对清代后期碑派和金石学派的兴起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晚年形成‘以拙求妍’的古朴怪字，融汉隶和魏楷于一体，笔划方正，棱角分明，墨色乌黑像扁平排刷蘸墨而书，故被后世成为‘漆书’。

清 金农 隶书《华山庙碑》 册页

而其弃帖师碑的激进艺术观则被他写进诗中“耻向书家作奴婢，华山片石是吾师。”有研究者认为，‘华山片石’便是指《华山庙碑》，金农一生书风变革轨迹，几乎都与此碑帖有关。自三十岁左右初得碑帖，四十余年间不断临摹，从较早的扁形圆笔，到中年方体方笔明显带有魏碑书意的变体临写，至竖横都用扁笔，以至后期漆书的形成，都在他各个时期临写的《华山庙碑》作品中有所体现。

清 金农 梅花图册页(十二开) 选一 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五十始挥毫”

经历了两次被推荐博学鸿词科（科举制度之外，选拔知识分子临时设置的考试科目），落第而返的沉重打击后，五十岁的金农开始了绘画事业。

清 金农 题跋“树荫叩门门不应，岂是寻常粥饭僧。今日重来空手立，看山昨失一枝藤“

清 金农 寄人篱下图

清 金农 山水人物图册之一  故宫博物院藏

尽管没有明确的师承，但由于对绘画史的熟悉和鉴赏力，金农在继承传统文人画的同时，并未拘泥于古法，突破传统文人文雅、逸情的艺术风格，以金石入画。他笔下的佛像、达摩造型夸张，笔法古拙；山水构图别致，以《寄人篱下图》为代表，独有异趣；墨梅、墨竹则以古朴雅致的笔墨而著称。

清 金农 人物山水图册 第七开·玉川先生煎茶图，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清 金农 墨梅图

清 金农 蕉林清暑图

金农绘画题材极为广泛，涉及兰、竹、梅、果蔬、花卉、鞍马、佛像、人物、山水等，还有被他称为‘杂画’的散碎题材，更绘有大量非典型文人画“钟馗图”。

清 金农 佛像图 天津博物馆藏

清 金农 醉钟馗图

这些题材的丰富和转变也反映出金农对书画市场的看重和他鬻书画以自给的生活现状，可以说盐商是推动金农绘画题材转变的重要经济因素，也是扬州民谣“金脸，银花卉，要讨饭，画山水”的真实写造，甚至因作品供不应求而用门生代笔的现象（扬州八怪之一，罗聘为金农徒弟，亦是他的主要代笔人）。

清 金农 墨梅图册之一  故宫博物院藏

清 金农 梅花图册之一 上海博物馆藏

而这众多题材中，金农最为繁多的绘画主题当数梅花，这一主题的创作一直延续至七十七岁高龄。因“岁得千金，亦随手散去”的洒脱，金农在穷困中离世，也为后世留下百年真伪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