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omas Ruff在工作室内工作,窗上反射出室外明媚花园。
Thomas Ruff 花非花
本文经授权转自Numéro大都市微信公众号
撰文、摄影/刘星 Cheyne Liu
摄像、剪辑/Filmlab SH
作为声望在外的杜塞尔多夫学派(Düsseldorf School)的一员,鲁夫的摄影实践立足于探索摄影媒介本身与摄影图像的本质,一如他曾说的:“我希望你在图片中对图像本身以及摄影媒介进行反思或思考……我就好像在研究摄影的语法。”卓纳画廊(David Zwirner)香港空间呈献德国知名摄影艺术家托马斯· 鲁夫(Thomas Ruff)的个展“摄影变革”,我们远赴德国杜塞尔多夫,在他那名师设计的迷人工作室里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
Numéro x Thomas Ruff 工作室探访
1958年,托马斯· 鲁夫出生于德国南部的小镇,他笑谈16岁时就拥有的第一台相机是日本产的Nikkormat,学生时期拍过德国南部的风景以及兄弟姐妹们的肖像。1989年至1992年拍摄的,总共150张左右的《星空》系列,均以星座在天空中的坐标来命名,成为他摄影艺术上的转捩点。工作室采光充足,顶高而空阔。在工作室后面美丽的大花园里,阳光充沛,欧洲荚蒾和山梅花在凉风中碎花掩影,Thomas剪下两枝放在工作室的操作台上,他说最新系列《花卉》中有些花与叶是在花园里摘的。
Numéro :维基百科上你被形容为“编辑和重构图像的大师”。你的摄影作品涵盖肖像、裸体、风景、建筑……让我们来谈谈目前的展览,这也是你自2000年加入卓纳画廊以来的第十次个展。
Thomas Ruff:是的。 我和卓纳画廊一起工作已近19年。我们从纽约—他们的基地开始。而这次在香港的展览更像一个导览,向中国观众介绍我在不同时期做的不同系列的作品。如果你进入画廊空间,你首先看到的应该是三张《星空》(Sterns),然后是《Jpeg》、《裸体》(Nudes)、《基底》(Substrates)。如果你继续往里走,下一个空间将有一些《特里普》(Tripe)系列的照片,这是我与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Victoria & Albert Museum)合作的一个系列,以英国东印度公司特里普上尉 (Linnaeus Tripe)拍摄的负片或照片为素材。 然后,如果你下楼去,会看到我的最新系列 《花卉· s》(Flower.s),还有,我想还有四五张物影,所以这是一个能很好地展现我的不同技术和不同风格的通览性个展。
Thomas Ruff,flower.s.06, 2018年, 100厘米x 80厘米。
鲁夫先生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工作室,我听说你之前和安德烈亚斯 · 古尔斯基 (Andreas Gursky, 另一位杜塞尔多夫学派的摄影师) 共用一个工作室。你是什么时候搬来的?
我是2011年搬到这个工作室来的,在这里工作了八年。此前,我和安德烈亚斯 · 古尔斯基(Andreas Gursky)、阿克塞尔· 赫特 (Axel Hütte)和劳伦兹 · 贝尔热斯(Laurenz Berges)在街对面共用一个工作室。当时,我也住在工作室里。后来,当我的两个孩子出生后,我不得不搬出去。当时我有两个选择,要么找到一个建筑物,然后将它改造成对我来说理想的状态,要么找到一片地。是的,然后,我在街对面的这块地方找到了土地。以前它是储物仓库,天花板和地下室的层高都很低。当时建筑已经有六十多年的历史,状况非常糟糕。所以我们决定不保留任何东西,完全拆除它,从打地桩开始,建立一个全新的东西。我与赫尔佐格和德梅隆建筑事务所(Herzog & de Meuron)一起建造了这个工作室。在某种程度上,它是为我的工作方式量身定做的。
Thomas Ruff的工作室
作为杜塞尔多夫学派(Düsseldorf School)的一员,你在大学里学了八年摄影。 现在回想起来,你觉得你的老师贝歇夫妇(Bernd and Hilla Becher)对你有什么影响呢?
他们确实对我有很大影响,尤其是在摄影的概念性创作上。有一句话我会永远记得:“托马斯,如果你跟摄影这样的媒介打交道,你应该始终试着在照片中反映这个媒介本身。”这可能就是我一直在尝试的。可以说我的工作就是一种对摄影特别是摄影过程的思考。
你在大学时期都看什么书?摄影?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学术理论?
我在上学时的读书可能真的就是“看”书。当然,因为我在一所艺术学院学习,所以摄影并不是我唯一的兴趣。当然我对摄影的历史感兴趣,也对雕塑、绘画等其他媒介感兴趣。 我最好的朋友们都没有选摄影,他们上绘画课,他们是画家或雕塑家,所以我们之间不仅讨论摄影,也讨论当代艺术。
这很有趣,从网上的采访来看,至少有两个观众提出了同样的一个问题: 你认为你是摄影师还是艺术家?他们为什么对这个区分如此着迷?
可能是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摄影并不被视为一级艺术,而是次等艺术。 因为有一个相机,一个机械装置在这中间,人们就认为这降低了艺术技巧。 当然,这是无稽之谈。 如果有人问我这个问题,我总是回答: 我一直在艺术学院学习。 我接受的是艺术教育。 所以我是一个艺术家。摄影只是当代艺术中的一种媒介。如果一件作品足够好,它就会自动成为艺术。
我们知道你对天文学充满热情。你曾经说过,在19岁要上大学的时候,必须要决定是学习天文学还是艺术摄影,后来你选择了摄影。为什么?
决定很简单。上了十三年学后,我觉得科学太难了。我想选择更容易或更懒惰的方式。当然,当天文学再次出现在我的艺术创作中时,我总是很高兴,所以我很喜欢《星空》系列的创作,喜欢《卡西尼》(Cassini),也喜欢《火星》(Ma.r.s)的景观,也许在不久的未来还会有更多。
Thomas Ruff, STE 1.45 (23h 06m / -55°), 1992年,
260厘米x 188厘米x 4厘米。
所以,我可以说从那时起,你的风格就开始与贝歇夫妇的渐趋远离,开启了你的新时期?
是的,在《星空》系列之前,我一直是自己拍摄所有的照片,我是那个扣动扳机的人。但面对浩瀚星辰,我必须意识到,即使我受过专业教育,有专业技能,也无法拍摄星夜。所以我需要天文学家的帮助,他们的望远镜足够大,旋转角度与地球自转相反,只有这样,在非常长的曝光下,才能捕捉到最后一丝最微小的光源。 对我来说,放弃作者身份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 但是我别无选择,我必须这么做,否则我就无法制作这些图像。
Thomas Ruff,《jpeg tr05》,2019年
彩色照片,243 x 188 x 6 cm。
为了这个系列,当时你从欧洲南方天文台购买了一批底片? 那是位于智利的研究中心?
不,ESO欧洲南方天文台(European Southern Observatory),是由欧洲共同体资助的。 他们在世界各地都有望远镜,他们选择最佳的夜晚观测点,而其中一站就是智利。那是一个非常安静的地方,最近的红绿灯也在十英里以外,而且晚上也没有那种云彩。 所以在那里,你几乎可以一年365天观测星空。
Thomas Ruff, Substrat 38 III, 2008年,
162厘米x 222厘米x 5.4厘米。
那你也跟美国宇航局(NASA)有合作吗?
实际上"Cassini"和"Ma.r.s"的原片来源都是美国宇航局。实际上,你不必和美国宇航局合作。你只要进入他们的主页,就可以下载所有的图片。因为美国宇航局有一个非常好的图片政策,某种程度上,他们邀请你使用他们的图片,使用它们来进行创作。 而且,他们主页上的照片不是低分辨率预览然后你必须加购高分辨率那种,他们真的是把最高分辨率的照片放在主页上,而且全免费。其中一个原因可能是这些照片大部分都是机器拍摄的,机器不能注册版权!这就是为什么所有这些照片都属于公共领域财产,供公众免费使用。
Thomas Ruff, em.phg.03, 2013年,
238.8厘米x 183.8厘米x 7厘米。
当我看到你的作品时,我总是在质疑一些介于虚构和现实之间的东西。 因为你的摄影或者说无相机摄影(camera-less)总是在创造一个非虚构的空间。它既不是纯虚构,也不是纯粹的现实,而是介于两者之间。正如你提到的:你对摄影语法的概念很感兴趣。如何定义摄影语法?
我想说的语法,就是我想知道摄影是如何工作的。 当我还是贝歇夫妇的学生时,开始的时候,我相信摄影捕捉现实,我可以记录现实。但是在某个阶段,我突然意识到这句话只说对了一半,因为摄像机是在记录镜头前的现实,但这是可以事先安排好的现实。我第一次在拍肖像的时候就意识到这点,因为是我选的人,我有时还会跟这个人说,“哦,这是一件漂亮的衬衫,你能穿着它拍照吗?“也是我布光,拍摄的时候,我还要指导那个人“你可以稍微往上,往左,往右一点吗?”所以我是那个能够控制现实的人。我觉得那个阶段,可以说是“设计好的现实”(staged reality)。所以这让我开始怀疑摄影的真实性,也许这也是我之后研究摄影是如何工作的原因,摄影中存在什么样的不同种类和技术? 是的,一切就是这样开始的。
Thomas Ruff, tripe_05 Rangoon. Signal Pagoda., 2018年,
123.2厘米x 160.5厘米x 3.8厘米。
你在拍摄"肖像"系列的时候,已经开始质疑摄影的客观性。你在一次采访中提到,你给你的同学拍了一些照片,对吗,然后有人走进展览馆说:“啊,是皮埃尔啊’,然后人们才意识到那是一张照片。 我觉得这个转变很有趣。然后后来,你把肖像的对象从人转到了建筑物上,你拍了很多建筑物和其周边景观的照片。而且对于建筑物的照片,你往往会做些后期润饰,比如用后期把建筑的窗户做成关闭状态。
是的,当我拍人像的时候,那是一个完美的工作环境,我可以整天整夜地工作,因为我用人造光拍摄。但当我开始萌生拍摄建筑物的想法时,我不得不意识到,你并不总能找到最佳拍摄状态。街上交通很拥挤,有车辆来回行驶,很多时候你无法把相机放在最理想的角度。而且有时候,背景也会干扰构图。后来我就想说,好吧,我会尽可能直接拍摄,然后后期再处理。那是1987年,我想用数字技术来做这些后期修复,这样你们就看不到了,因为我想印大尺幅。在那个年代,这是非常非常困难的。photoshop 还没有出现,处理大的文件可不是一个2兆的U盘就解决了,而是在一个巨大的图像存储盘。
我想谈谈你的物影照片(photogram)。因为我对曼 · 雷(Man Ray)的物影照片一直很感兴趣.....所以我想问一些关于颜色处理的问题。你说过你不用传统的暗房,所以创造了虚拟暗室。具体是什么?
当我有拍摄物影照片的想法时,我意识到在传统的暗房里,有三件事是我不喜欢的。第一个问题,它的尺寸,当你把纸从盒子里拿出来的时候,它的尺寸已经定死了。然后你把你要拍摄的物体放在纸上,然后你对光,然后你必须移除物体,然后冲洗相片纸。就构图而言,你要是想“哦,这个玻璃杯应该稍微向左或向右移动一点”,你就必须重新安排所有东西,这也是非常困难的。第三就是,在曼 · 雷(Man Ray)和莫霍利-纳吉(Moholy-Nagy) 的老式暗房里,它是黑白的,因为他们只有黑白的相纸。当时我拍摄彩色照片已经有三十多年了,所以我也不太能接受没有色彩。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有了建造一个虚拟暗房的想法。 现在,我有虚拟相纸,因为它是虚拟的,所以没有预设大小,它可以是2米长,也可以只有二十厘米大,它不是固定的。 然后我们虚拟建造了所有我想要放在纸上的东西,在渲染纸张的时候,我们可以把那些虚拟物件留在纸上。 第三,因为我们是在一个虚拟的暗房里,我可以使用红光、绿光、蓝光、黄光,于是我的照片突然有了色彩。
最新展出六幅《花卉》(Flower.s) 系列。归结于个人兴趣,嗯,我从最初开始摄影起,就或多或少尝试过拍摄花朵,后来我就不时地尝试,但总是失败——“因为它们看起来很无聊,看起来不怎么有趣。 它们只是普通的花卉照片。 没什么特别的。 这不是我的本意。“大概每隔四五年就尝试一次,我想这次我成功了。
Thomas Ruff,flower.s.01, 2018年, 100厘米x 80厘米。
《花卉》系列看起来也有点像物影照片?
是的,之所以看起来有点像物影,那是因为我把它们放在一个灯箱上,所以它的后面有光。这是一种廉价的仿制物影效果的方法。 当然,它的成片速度也快很多。
总算我们在你的工作室里找到了一台实体相机!
是的,然后我还用了萨巴蒂效应(Sabattier Effect),也就是所谓的伪日光化效果。 然后我也反转花朵的明暗部分——Man Ray和Lee Miller在1930年代做过一些类似的尝试。
Thomas Ruff,个展《摄影变革》
展期至6月29日
卓纳画廊香港空间
香港皇后大道中80号H Queen's 5-6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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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撰文、肖像摄影 | 刘星 Cheyne Liu
视频指导 | 刘星 Cheyne Liu
摄像、剪辑 | Filmlab SH
听译 | 张渊
本文亦于《Numéro大都市》杂志6/7月合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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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纳画廊是位处纽约、伦敦及香港的当代艺术画廊,现代理近60位在世艺术家和已故艺术家遗产,拥有过百人的专业团队。画廊自1993年创立至今,成功举办了众多具开创性的展览。卓纳画廊活跃于一级和二级艺术市场,一直致力于培育艺术家的职业生涯,当中许多已在当今最具影响力的艺术家之列。
网站:www.davidzwirner.com
微博:卓纳画廊
微信:david_zwirn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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