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座丨查明哲：论“演出形象种子”与舞台形象创造的关系

查 明 哲

中央国家话剧院一级导演

中央戏剧学院、上海戏剧学院客座教授

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

由上海戏剧学院主办、上海戏剧学院舞台美术系承办的国家艺术基金2019年度人才培养资助项目“舞台美术综合人才培养高级研修班”于2019年5月6日-6月1日在上海戏剧学院新空间剧场举办。

2019年5月11日下午，中国国家话剧院一级导演，中央戏剧学院、上海戏剧学院客座教授查明哲导演围绕《论“演出形象种子”与舞台形象创造的关系》与国家艺术基金《舞台美术综合人才培养高级研修班》的学员们分享了他对演出中“形象种子”的解读。”

《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剧照

“形象种子”是对剧本所提供的思想、观念和感情进行凝练，找到一个能承载文本意象的具体形象。这种象征性的手法与中国古代诗歌中比兴的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借助其它事物作为诗歌发端以引起所要歌咏的内容。

南朝文学理论批评家刘勰在《文心雕龙·比兴》中写到：“赞曰：诗人比兴，触物圆览”，要做到比兴的贴切就需要触物圆览。例如唐代诗人李白在《赠汪伦》中写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诗人以有具体的形象，“水深千尺”的桃花潭来比喻无形的友情，生动形象地表达出对友人的深情厚谊。由此可见，总结出鲜明的形象种子势必要对整个剧本有全面的理解，所以思考和提炼形象种子的过程可以帮助导演和舞美进一步把握全剧。

从文学分析到形象构思不是简单的转换，而是思维活动和思维方式的变化。剧本分析是逻辑分析，形象构思是形象思维，一般来说形象思维和逻辑思维不能截然分开。形象思维离不开理性指导，文艺创作中逻辑思维也会产生大量直觉表象的活动。

在分析剧本的第一阶段，导演和舞美运用逻辑思维对剧本的人物、事实事件、矛盾冲突、主题思想等进行推理判断。同时也会产生零星的、松散的但是很生动的形象思考，这个时候应尽可能地将注意力集中于理解剧本和逻辑思维上。在形象构思的第二阶段，导演和舞美通过大量广泛的联想产生了富有意义的演出形象，在内心反映出有声有色的电影来，这个时候进入了形象思维阶段。

如何使得思维活动和方式由偏重理性顺利转化到行动性、形象性？提炼和产生形象种子这一思维活动正好在这两者之间，用心去思考形象种子这一过程在这两者之间构筑了一个桥梁。一方面紧紧抓住思想、哲理、主题并以此为中心；另一个方面又张开了形象性的翅膀由中心向四周展开联想。通过理性思维和形象思维反复交替，最后经过了对它的改造、凝练，从各个部分把它融入到现在所思考的形象里，建立起一个概括的形象。

例如，话剧《纪念碑》的思想哲理为战争的残酷和对人性的毁灭。导演在阅读剧本后结合剧作的思想哲理得出了这样的形象种子：废墟上的跋涉。这种跋涉既是在有形的废墟上又是在无形的人性的废墟上。依据这一形象种子舞美与导演展开联想，开展形象思维，最后在舞台上呈现了一个“废墟”：后景墙上有被烧焦的大木头，全是黑的废墟。前景是战火后房子的仅剩的骨骼，地上是一条通往荒原的路，同样也是寸草不生有田野、田地。

《纪念碑》剧照

《生命行歌》是一部关于临终关怀题材的话剧，从“生命驿站”到“生命行歌”，他将该剧的形象种子定义为“穿越生命隧道的啸吟行歌”。由此启发了舞美设计在舞台上创新地悬挂了一条长16米的冰屏，从台口一直延伸到背景幕，形成了一条长长的隧道。并在这样的人生隧道中显现了春夏秋冬的季节，表达了生命中不同的经历，既巧妙又富有诗意。

《生命行歌》剧照

“形象种子”是在综合考虑诸多方面因素的基础上产生的，所以能给各个艺术创作部门提供暗示和联想，诱发和推动他们的创作。首先，它能帮助演员掌握角色的自我感觉和基本精神状态。一个准确的“种子”，应该是人物、冲突、主题的统一。 在产生“种子”时，应该着重考虑人物的气质、性格、思想、命运及他的贯穿行动，所以它对于演员把握角色的自我感觉和基本精神状态能起到良好的作用。其次，一个好的“形象种子”是向舞美提供视听形象上的寓意和意境，使演出富有气氛、节奏、热情上的感染力的重要因素。当“形象种子”传达给舞美各部门时，其实就造成了一种感觉的转移，舞美各部门则获得一种艺术的灵感，获得了暗示和隐喻，获取了生动感性的材料，并依据这些来生发具体形象。

艺术就是追求典型，追求个性，要使一台演出具有个性不易达到，形象种子能够帮助舞美和导演朝着这个方向迈进。查明哲谈到在导演《万世根本》一剧中，导演和灯光设计接连使用了18次红色闪光来表现安徽凤阳18个农民接连按下了血手印，在全国率先分田、包产到户，以此来强调是他们掀起了改革开放的大幕，同时歌颂了他们的敢为天下先的精神，而这一极富个性的想法就来自于该剧形象种子“旷野长风中的一簇圣火”的启发。

《万世根本》剧照

音叉能够帮助音乐家调音，“形象种子”是导演的“音叉”，可以帮助舞美和导演检验所有的表现手法和手段是否正确。导演在阅读剧本和分析剧本时会展开直觉思想，产生一些生动的但分散不连贯的联想。面对这些丰富的感觉和想法， “形象种子”能够作为一个评价标准帮助导演从中进行选择。这一“音叉”同样适用于舞美。舞美设计师们由于不同的感受、理解和各异的创作个性，会对一台演出做出相去甚远的处理，很多局部看来处理地很出色但合在一起却不协调，很多精彩的想法并不适用于这一部戏，形象种子此时就能作为评价标准帮助舞美做出正确的判断，保证演出风格的统一。

学员：《这里的黎明静悄悄》结尾处五位女兵死后生前的形象接连地展现在舞台上，令我感动，这个手法是您在原剧本基础上的再创作吗？可否请您阐述这段戏的设计构思？

查明哲：这个构思是原本穿插在小说里面的，虽然在顺序上并不是出现在最后，但在舞台表达的时候，我们让时间整个浓缩。舞台上这五个女兵只要一死亡，我们就立刻回到她生命最光彩、最美丽的、最有情感的段落里，对比之后又回到了现在，以此来表现生的顽强，美的毁灭的不屈服。

学员：我的理解是艺术创作要上升到哲学层面，请问您是如何看待宗教上的朝圣者？寺庙里面一些仪式是不是也是另外一种表演？

查明哲：并不是说戏剧就是宗教，宗教里面很多避讳不让你来表达，它的有些东西是在心里最神圣的地方不需要去表达。剧院类似于教堂的价值在于能够传播真善美，让我们面对面地交流对自己、对他人、对社会、对生活、对彼此的看法，甚至发现自己，发现生活。

学员：请问您在确立形象种子过程中有没有默认的程序？比如到什么阶段你觉得形象种子可以确定了？

查明哲：有的戏的形象种子在开始分析构思阶段就能明确形成；有的戏是和舞美设计等沟通交流中互相启发补充逐步形成；也有个别的戏直到演出，也没有凝练出自己满意的形象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