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编寄语:
炎热的盛夏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残云收夏暑,新雨带秋岚”的清凉,冒着酷暑,上海明圆美术馆于7月16日举办了“读书·对话|海上人文沙龙——克尔凯郭尔与信仰的选择”活动,现整理京不特明圆克尔凯郭尔讲座讲义内容如下。
导 言
索伦·克尔凯郭尔(1813-1855),丹麦哲学家、作家。他在哲学中强调个体的重要性和责任,是现代存在主义哲学鼻祖,也是近几个世纪以来最具独创性和迷人魅力的作家之一。另外,他在对诸如恐惧和绝望概念的分析中的各种发现也是远远超前于他那个年代的。克尔凯郭尔出生于哥本哈根,在这里出版他的书籍,有许多都是笔名著作,也有许多带有真名的陶冶讲演和基督教讲演。他在世时没有多少读者,所得到的认同也很有限。他那迷宫一样的笔名著作,还有那些以他的真名发表的讲演文本,一直以来都被称为文学中的文学,今天终于受到了全球主流学术界的关注,有太多人引用着他的文字、谈论着他的名字,尽管其中的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他和他所写的东西是什么,他的思考和人生实践是怎么一回事。
1841年在哥本哈根大学以《论反讽的概念》论文获得magist artium学位(一个在当时相当于博士的丹麦学位)。一生以笔名和真名出版了多部著作,其中有《非此即彼》、《人生道路诸阶段》、《重复》、《恐惧的概念》、《畏惧与颤栗》、《致死的疾病》、《哲学片断》、《爱的作为》等等。他以自己的订婚——取消订婚的故事和自己对丹麦教会的对立态度来演绎来自己的存在主义人生观和宗教观。在哲学上,他与当时风行一时的黑格尔主义针锋相对。他的著作对后来的欧洲哲学家胡塞尔、海德格尔、萨特、加缪、雅斯贝尔斯、德勒兹等等都有很大的影响。在文学界,他影响了亨利克·易卜生、奥古斯特·斯特林堡、弗兰茨·卡夫卡等作家。在今天,他的影响已经遍及全世界,作品正陆续被翻译成各种文字。
京不特在此将介绍克尔凯郭尔的生平和著述——他与少女瑞吉娜的爱情故事、他的笔名著作、他的助产士式的转达方式、他内心深处的信仰以及由此引出的京不特对西方存在主义信仰的理解和对东方人生哲学的回顾性理解。
我今天要在这里讲一下克尔凯郭尔生平。事实上,我并不是研究克尔凯郭尔的史料专家,所以,这里所讲的克尔凯郭尔的生平事迹是我从丹麦研究克尔凯郭尔的学者教授牧师们那里东抄一句西抄一句拼凑起来的,所以我是希望听众们不要向我更近一步询问诸如克尔凯郭尔的爱情故事的细节,一问我肯定就被问傻掉了。不过我是克尔凯郭尔著作的中文翻译者,这一点我就不谦虚了,我是克尔凯郭尔著作最重要的中文翻译者。今天主要是简单地谈一下克尔凯郭尔的生平,还有一些关于他的哲学和神学思想——这当然不是一次讲座所能够阐明的东西。作为翻译者,我是打算首先翻译出所有他在生前已出版的著作,并且与克尔凯郭尔中心合作撰写出一部克尔凯郭尔概念名称解释的书。然后,我也许才能考虑在讲台上深入介绍他的神学和哲学思想。这个讲座算是结缘,我希望在五六年后我翻译出版了克尔凯郭尔“生前已出版的著作”全集并且在写出这本“克尔凯郭尔词汇”之后能够再次向各位更全面而深入地介绍这位丹麦的思想家。
接下来让我先为大家朗诵一首丹麦诗人本尼·安徒生所写的与重复有关的克尔凯郭尔诗歌吧。
《自行车上的克尔凯郭尔》
一些事情随着时间而去
有许多不值得去住
但是我记得就仿佛是在昨天
尽管这是在一个多星期之前
索伦·克尔凯郭尔骑着自行车过来
稍等,那么这该是大约
在150 年以前
那时我还没有出生
但是无所谓了
他骑着自行车沿约尔特凯尔路下来
而我则一路向上
于是我们下车聊了会儿
现在有人会反驳说
那时自行车还没有被发明出来
但这种反驳影响不了伟大的心灵
他不时会点心不在焉
稍稍有点喘气,他开始阐明
他在重复这个概念里放了一些什么东西
他的写法是带着双人旁,因而就是重復
对脚踏板不断重复的使用
使得轮子转动
这就是所谓的重复
它起着驱动作用
放大“到各种新的地方去”或者
“重新体验各种有名的地方”的愿望
但是自行车最奇妙的地方是
你能够同时做两件事
你坐在同一个地方
并且能够借助于重复
带着这地方和你一起移动
这样你能够骑车从哥本哈根老城区出发
到城外的约尔特凯尔和鹿苑
一路上体验许许多多美丽的地方
而无需让自己出离所在的地方
是啊,那是很早以前,人们根本还没有电视
然后他就继续骑着自行车离去
在那以后我就没有再看见过他
在那之前根本不曾见过他
也许从来就没有见过他吧
但我记得这关于重复的事情
关于克尔凯郭尔人们可以说出许多东西
但这个人确实知道自己所谈论的东西。
克尔凯郭尔的出身
1813年5月5日,索伦·奥贝·克尔凯郭尔出生在哥本哈根的新广场2号。他是七个孩子中最小的。索伦出生时,他父亲米凯尔56岁,他母亲安娜45岁。安娜以前是克尔凯郭尔家族的女佣,她在索伦的父亲失去第一位妻子后不久就怀孕了,这是一件相当令人尴尬的事情。尽管克尔凯郭尔一生中非常勤奋地书写关于各种各样的事情,但在总体上看,他不曾写下任何关于母亲安娜的事情。
索伦·克尔凯郭尔有三个姐姐和三个哥哥。但在他22岁的时候,只有他父亲和大哥彼特·克里斯蒂安仍然健在。他的其他兄弟姐妹死于分娩、痉挛、脑溢血或者其他疾病。索伦这个名字来自他性格开朗的外祖父,奥贝来自一个远房亲戚。克尔凯郭尔这个名字(从字面上看,这个词在丹麦语中是“教堂“和“园地”的组合)渊源于他父亲的出生地,那是一个属教会所有的庄园。当时,索伦·克尔凯郭尔的父亲是丹麦最富有的人之一。他最初是毛织品商,但在索伦出生时则是杂货商和房产商。在他父亲1838年去世的时候,索伦和哥哥彼得·克里斯蒂安各继承了约 31000国家银行币和一些房产。作为比较我们可以看一下:当时的公务员每年赚400国家银行币,而女佣的一年工资约为30国家银行币。
除了自己的母亲这件事对索伦有着宗教性的影响之外,他还获得了自己的父亲为自己直接烙下的宗教性阴影:在米盖尔还是一个饥寒交迫的孩子的时候,他曾经爬上日德兰荒野里的一个小山丘诅咒上帝。索伦·克尔凯郭尔有三个姐姐和三个哥哥。但在索伦 22 岁的时候,只有他父亲米盖尔和大哥彼特·克里斯蒂安仍然健在。他的其他兄弟姐妹死于分娩、痉挛、脑溢血或者在19世纪又脏又臭的哥本哈根是很平常的疾病,这些孩子都活不过33岁——耶稣的年纪。在米盖尔看来,自己终将会和约伯一样失去所有的孩子。
索伦·克尔凯郭尔曾在日记中写道:我父亲的长寿不是神的恩典,而是诅咒。然而他父亲并非真正长寿,他于1838年8月9日去世,这一可怕的诅咒并非事实。尽管如此,索伦·克尔凯郭尔从小就对全能的上帝有了极大的兴趣。
父亲这种阴郁的性格直接影响了索伦的童年。索伦是在一种严谨而又严肃的基督教氛围中长大的,接受着一种疯狂的教育:他认为自己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被摧毁了,把他本应是年轻的心灵弄成了一个忧郁的老翁之心。
“我生于 1813 年,这一年财政状况恶劣,大量劣币流入市场。我的存在恰可与一张这样的劣币作比较。在我身上有某些东西令我看来面值很大,但由于这种恶劣的财政状况,我只有卑微的价值。而且,这样的一张劣币,有时候就成了一个家庭的不幸。“(1843 年日记)
从1821到1830年,索伦·克尔凯郭尔在公民美德学校上学。这所学校正在成为一所纯粹的拉丁语学校(拉丁语学校在当年是少年人进大学之前所读的学校,主要的课程是拉丁语、希腊语和宗教。在1903年,丹麦的拉丁语学校被改为四年的中学和三年的高中),当时学校有一位非常有感召力的领导者,米凯尔·尼尔森,他是严苛纪律的坚定倡导者,如果学生迟到,他们就会被打耳光,当然,索伦·克尔凯郭尔是一个聪明勤奋的学生。有趣的是,学校里的其他学生管他叫索伦·袜子,因为他经常穿羊毛袜。
后来,索伦·克尔凯郭尔于1831年到1840年间在哥本哈根大学读书。哥本哈根大学成立于1479年,是丹麦最老的大学。据说克尔凯郭尔在一开始学习很努力,在学业的初始是一个勤奋的学生,但渐渐地,他变得缺勤越来越多,因为他更喜欢去参加各种讨论、上咖啡馆,尤其是喜欢在学生会工作。特别是在1835年,他对自己的人生方向产生了一种怀疑,事实上,他非常想要退出神学专业。1835年夏天,索伦·克尔凯郭尔在基勒莱涯和西兰岛北部的其它地区度过了八个星期左右的时间——他把时间花在了学习以外的事情上。在这里,他意识到这样一个问题“除了为一个理念而活之外,又会有什么是真理?”
在大学读书的这段时间,父亲每年给克尔凯郭尔500国家银行币的补助金,这在当时是很大一笔钱。他成了时尚的纨绔儿,有着奢侈的生活习惯,他的生活必需品包括:精美的外套、时髦的帽子、手杖、丝巾、手套、咖啡馆的逗留、上等葡萄酒、雪茄、烟斗、戏剧欣赏、轿式马车的士。仅1836年一年,他就欠下了高达1262国家银行币的债,大致上相对于当时一个大学教授的年薪。
开 始 写 作
索伦·克尔凯郭尔的第一部出版物是一本名叫《出自一个仍然活着的人的文稿》(小标题叫做“被违背意愿地发表的”)的小册子,其实是对安徒生的小说《只是一个提琴手》的批判。克尔凯郭尔在书中展示出:作为一个诗人、作为思想家和人,安徒生都是缺乏能力的。书中暗示安徒生在性爱方面尚未成人,“安徒生在性方面的最初能力可以与花朵作比较,在花蕊之中雌雄是同体的”。很显然,这评论对安徒生构成极大的打击。作为报复,后来安徒生在自己的一个剧本里也对克尔凯郭尔进行了嘲笑。这剧本名字叫《旷野里的喜剧》,剧本的小标题是“被违背意愿地演出的”(有点针锋相对)。此剧于1849年在哥本哈根的皇家剧院演出,安徒生在剧中以一个夸夸其谈的黑格尔主义理发师的丑角形象来影射克尔凯郭尔,许多台词都是引用克尔凯郭尔《出自一个仍然活着的人的文稿》中的文句。当时的人们自然很容易认为克尔凯郭尔对安徒生的批评是立足于黑格尔美学。克尔凯郭尔也看了这戏,并且针对这个角色写了一些文字,但在他活着的时候从不曾被发表出来。另 外,安徒生还嘲笑克尔凯郭尔鹦鹉学舌。他把索伦·克尔凯郭尔描写成一只鹦鹉,放在他的童话《幸运的套鞋》中:这鹦鹉坐在它窄小的笼子里,一辈子只会说唯一的一句“让我们做人”。克尔凯郭尔对此倒没有再发表文章作回击,但他在日记中(1847年 NB156)写道:“看,安徒生,他能够为你讲关于幸运的套鞋的童话,——但我能够讲述关于夹脚的鞋的童话。”当然,我这里所说的都是从二手文章中读到的,尚未读原著。
在叶君健所翻译的安徒生童话中,他把“让我们做人”翻译成“让我们像一个人吧”
……这鹦鹉站在一个漂亮铜笼子里的环子上,洋洋得意地荡来荡去。“今天是波贝的生日,”她天真地说,“因此应该有一个普通的田野小鸟来祝贺他。”
波贝一句话也不回答;他只是骄傲地荡来荡去。不过一只美丽的金丝鸟——他是去年夏天从他温暖芬芳的祖国被带到这儿来的——开始高声地唱起来。
“多嘴的!”太太说,马上把一条白手帕蒙在笼子上。
“唧唧!吱吱!”雀子叹了一口气,“她又在大发雷霆。”叹了这口气以后,他就不再做声了。
录事——或者引用太太的话,一只田野的小鸟—— 是关在靠近金丝鸟的一个雀笼里,离鹦鹉也不远。波贝所会说的唯一的人话——而且这话听起来也很滑稽——是:“来吧,让我们像一个人吧。”他所讲的其他的话语,正如金丝鸟的歌声一样,谁也听不懂。只有变成了一只小鸟的这位录事,才能完全听懂他的朋友的话语。
“我在青翠的棕榈树下飞,我在盛开的杏树下飞!”金丝鸟唱着。“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们在美丽的花朵上飞,在风平浪静的海上飞——那儿有植物在海的深处波动。我也看见许多可爱的鹦鹉, 他们讲出许多那么长、那么有趣的故事。”
“这都是一些野鸟,”鹦鹉回答说。“他们没有受过教育。来吧,让我们像一个人吧——为什么不笑呢?如果太太和所有的客人们都能发笑,你也应该能发笑呀。对于幽默的事情不能领会,这是一个很大的缺点。来吧,让我们像一个人吧。”
“你记得那些美丽的少女在花树下的帐篷里跳舞吗?你记得那些野生植物的甜果子和清凉的果汁吗?”
“啊,对了!”鹦鹉说,“不过我在这儿要快乐得多。我吃得很好,得到亲热的友情。我知道自己有一个很好的头脑,我再也不需要什么别的东西了。让我们像一个人吧!你是人们所谓的一个富有诗意的人,但是我有高深的学问和幽默感。你有天才,可是没有理智。你唱着你那一套自发的高调,弄得人头昏脑涨,难怪人家要打你。人家却不能这样对待我,因为他们付出了更高的代价才得到我呀。我可以用我的尖嘴引起他们的重视,唱出一个‘味兹!味兹!味兹!’的调子!来 吧,现在让我们像一个人吧!”
“呵,我温暖的、多花的祖国呵!”金丝鸟唱着。“我歌颂你的青翠的树林,我歌颂你的安静的海湾——那儿的树枝吻着平滑如镜的水面。我歌颂我的一些光彩的兄弟和姊妹的欢乐——他们所在的地方长着‘沙漠的泉水’!”
“请你不要再唱这套倒霉的调子吧!”鹦鹉说。“唱一点能够叫人发笑的东西呀!笑声是智力发达的最高表现。你看看一只狗或一匹马会不会笑!不,它们只会哭;只有人才会笑。哈!哈!哈!”波贝笑起来,同时又说了一句老话:“让我们像一个人吧。”
“你这只灰色的丹麦小雀子,”金丝鸟说,“你也成了一个俘虏!你的森林固然是很寒冷的, 但那里面究竟还有自由呀。快飞走吧!他们刚好忘记关你的笼子;上面的窗子还是开着的呀。飞走吧!飞走吧!”
录事就这样办了,他马上飞出笼子。在这同时,隔壁房间半掩着的门嘎吱地响了一下,一只家猫目光闪闪地偷偷走了进来,在他后面追赶。金丝鸟在笼里激动地跳着,鹦鹉拍着翅膀,同时叫着:“让我们像一个人吧。”录事吓得要死,赶快从窗子飞出去,飞过一些屋子和许多街道。最后他不得不休息一会儿。
对面的一幢房子他似乎很面熟。它有一个窗子是开着的,所以他就飞进去了。这正是他自己的房间,便在桌子上栖息下来。
“让我们像一个人吧!”他不知不觉地仿着鹦鹉的口气这样说了。在这同时,他恢复到他录事的原形。”
克尔凯郭尔的第二本书是他的 magister.artium(在当时相当于博士)论文《论概念反讽》,然后, 在1843年出版《非此即彼》之后,他的作家生涯就开始了。他的作家生涯中的一部分也可以说是对他人生中的婚约事件的演绎,另一部分则是关于他的信仰。下面我们要谈的,就是关于克尔凯郭尔的人生和其著作。
克尔凯郭尔的人生阶段
克尔凯郭尔是一个高产的作家,在他短暂的一生之中,他写了40多本书,在报纸杂志上发表了40多篇文章,并且留下了大量的日记。如果我们阅读他的著作,我们可以发现他对于人生不同阶段的理解。而要谈论他的“人生阶段”,那么我们首先就可以看一下他的第一部假名著作《非此即彼》和以人生阶段命名的《人生道路诸阶段》。
通过对比《非此即彼》的上下卷或者《人生道路诸阶段》的第一第二第三部分,我们看出审美人生和伦理人生的差异。在《非此即彼》上卷中可以把《间奏曲》、《轮作》和《最不幸的人》里的人生态度及其对世界的怀疑和反讽调侃拿来作为分析审美人生看破红尘拒绝严肃地投入现实生活的立足点。
我宁可和孩子们交谈;因为在他们身上我们还敢希望,希望他们成为理性的生物;但是,那些已经成为了理性生物的人们,啊,我的天哪!
那些人其实是没有道理。他们从不使用他们所拥有的那些自由,却去索求他们所不拥有的那些自由;他们有思想自由,他们索求言论自由。
结婚,你会后悔;不结婚,你也会后悔;结婚或者不结婚,两者你都会后悔;要么你结婚要么你不结婚,两者你都会后悔。……吊死你自己,你会后悔;不吊死你自己,你也会后悔;吊死你自己或者 不吊死你自己,两者你都会后悔;要么你吊死你自己,要么你吊死你自己,两者你都会后悔。
《人生道路诸阶段》的《酒中真言》也是一种对针对女人的审美人生观。
而《非此即彼》下卷法官的回应则可以通过法官对审美人生的不做选择所做的比喻,他说反讽的审美者“就像一个财产继承者,尽管他是全世界的宝藏的继承者,然而在他尚未获得成年合法身份之前,他却并不拥有这些宝藏”:
人在人格上的情形也是如此,在他选择了他自己之前,甚至那最丰富的人格也只是乌有,而在另一方面,如果他选择了他自己,那么,就算是那被人称作是“最贫瘠的人格”的,也一样是一切所有;因为那伟大的东西并非是“是这个”或者“是那个”,而是“是自己”,而任何一个人,只要他想要是自己, 他就能够是自己。
……
……我所选择的到底是什么,是这个或者那个吗?不,因为我绝对地选择,我恰恰是通过“我选择了不 去选择这个或者那个”来绝对地选择。我选择“那绝对的”,那么,什么是那绝对的?那是在我的永恒有效性中的我自己。
同样,在《人生道路诸阶段》中,法官威尔海姆也再次撰文在伦理上捍卫婚姻的责任。
这种对比是审美与伦理的。而宗教人生则往往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不管是克尔凯郭尔还是佛教的理论,都是一种启发性的媒介,让你自己去想一些你所面对的问题,但不用去信这理论。“信”是完全另一回事,作为本来是非信者的角度,想要触及信,那么你就要进入这样的假设:完全放弃你原本的自我,完全进入一个信佛者或者信基督者的状态,把他的信仰前提作为你的信仰前提,不要怀有任何怀疑,这样你才有可能体会到信的状态。而在这样的状态之中,你有可能因你选择信仰而成为真正的信者。而这样的选择是一个信者在人生之中不断做出的选择。
在休闲的时候谈理论,在信仰的时候所有理性的理论都到了一边,这时是激情在左右你,于是你进入信仰。发大愿的菩萨不是因为有佛教解释世界的理论而起大悲心,而是因为慈悲的心怀,这心怀是一种激情。各种理论能够帮助你怀疑,怀疑各种假先知、阻止他们来忽悠你。
克尔凯郭尔生平与瑞吉娜
的婚约事件
1840年,克尔凯郭尔与一个只有18岁的来自体面的市民家庭的女孩, 瑞吉娜·欧尔森(Regine Olsen)订婚。当时,克尔凯郭尔自己27岁。但仅在差不多十一个月之后,在1841年8月11日,克尔凯郭尔就决定退还戒指,取消婚约。然而瑞吉娜不接受对婚约的取消,因此这事情就被拖延了,最后,克尔凯郭尔到 1841年10月11日才解除了婚约。如克尔凯郭尔所说,“她选择了尖叫,我选择了痛苦”,但他认为这对婚约的取消是不可避免的。
瑞吉娜唤起他的激情,但在这激情之中他又认出了自己身上来自父亲、来自童年的那种沉郁。这种宗教性的沉郁使得他认识到,与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的结合只会毁灭掉这少女美好的青春生命。出于他对她的爱,他无法与她结婚。他在日常生活中尝试着他让自己给出一种“坏人形象”,但是瑞吉娜就仿佛是跟定了他,而不愿提出与他分手,所以他只能自己向瑞吉娜提出解除婚约。
这婚约事件之所以如此,我们无法知道确切的原因,但也许就是由于这个关联,克尔凯郭尔感觉到自己有着去成为作家和哲学家的使命,或者,也许是因为他很难让自己与另一个人密切地结合在一起。
克尔凯郭尔解除了他和瑞吉娜·欧伦森的婚约。但是他一生都在以他自己的方式爱着她。1847年她同弗莱德利克·施莱格尔结婚。克尔凯郭尔曾经给后者寄出过很多信。这些信都被未拆启地退回了。克尔凯郭尔问施莱格尔,他是否能获准把他的作品题献给瑞吉娜,但是遭到拒绝。所以,作为替代,克尔凯郭尔写上了“献给那唯一的,她的名字将在有一天被人们提及”。人们可以在他那些年里的文字之中读到,他那不幸的爱情意味了多么深的痛苦。
他解除婚约是在1841年,而他在1843年到1846年出版了那么多书(《非此即彼》八百多页、《重复》一百页不到、《畏惧与颤栗》一百页出头、《哲学片断》九十多页、《恐惧的概念》一百五十页、《前言》六十多页、十八个陶冶性讲演近四百页、三个想象的场合讲演五十页、《人生道路诸阶段》),它们肯定不会是今天写下明天就出版的。因此我相信这些书是在婚约事件的前后时间里已经写下,然后陆续出版。
《非此即彼》上卷的最后部分是《诱惑者日记》,诱惑者约翰那斯成功地诱惑了纯洁的考尔德丽娅,将她调教为符合审美原则的女性。在这部小说中,有女主人公考尔德丽娅写给诱惑者约翰纳斯的这样一段话:
有一个富人,他有大大小小成群的家畜,有一个贫穷的小女孩, 她只拥有唯一的一只羊羔,它吃她手中的、喝她杯中的。你就是那个富人,拥有世上的全部显赫,而我是那穷女孩,只拥有我的爱情。你拿下了它,你因它而喜悦;这时欲乐向你招手,你就牺牲出我所拥有的那一点点,而你不能从你自己的拥有物中牺牲出任何东西。有一个富人,他有大大小小成群的家畜,有一个贫穷的小女孩,她只拥有自己的爱情。
然而,他所迷醉的只是诱惑的过程,在他得到了她的初夜之后,诱惑过程结束,他就突然有了审美上的反感,并逃离了感情上与之的关联。这样的一个渣男类型无疑是人们所不喜欢的。我也在中国的网上看见不少中国读者对《诱惑者日记》的主人公表示鄙视。这很正常,在克尔凯郭尔的年代,丹麦社会人们对此的反应也一样,比如说,文学评论家海贝尔在谈论这部日记小说时就这么说:“它令人厌恶、恶心、愤怒”。这种愤怒,我可以借用本尼·安徒生的哈姆雷特诗歌来表述。
《他汉姆雷特》
真恨他哈姆雷特
从来就一直恨他
无所谓波隆尼尔
以及其他宫廷游蛇
但他对奥菲利娅的卑鄙行为
一根在生命恐惧之中升起的食指
去修女院吧奥菲利娅
我们不可以这样对待一个女人
他以作伪来面对诚挚
以猜疑来面对温柔
以政治来面对爱情
用虚假来斗争腐败
用卑鄙来斗争邪恶
宁可相信一个鬼魂
而不信自己的母亲
只有在他手里拿着一颗骷髅时他才完全是他自己
他把你逼得发疯奥菲利娅
我永远忘不了你奥菲利娅
There's rosemary, that's for remembrance
(英语:有迷迭香,是用于回忆的。《哈姆雷特》第四幕第五场。)
将永远爱你
将永远恨他哈姆雷特
我从我最早的青春起就恨他
我知道我在说些什么
我从我自己身上认识他
是
或者不是
一个混蛋
他选择了是这混蛋
他选择了畏惧
他畏惧快乐
他杀死了奥菲利娅
我永远不原谅他
将永远恨他哈姆雷特。
是啊,《非此即彼》下卷中的法官威尔海姆说:
“在一切之中首先对女人要有更多一点尊敬;相信我,拯救恰恰是来自她那里,正如败坏是来自男人。”
但是,人们却不至于简单地受骗而认定诱惑者约翰纳斯就是克尔凯郭尔。然后,可能是想到了诱惑者这个渣男形象不足以吓跑瑞吉娜,他又塑造出“年轻人”(《重复》)和“某人”(《人生道路诸阶段》)这两个形象来展示出不管是作为有诗人天性的理想追求者“年轻人”还是有着深沉的宗教天性的某人都是不适合于婚姻的。与这三部小说同时出现的《畏惧与颤栗》也许更确切地描述出来克尔凯郭尔的内心状态。亚伯拉罕听从上帝的要求,放弃自己所爱的以撒。
在这里,我们看见了在克尔凯郭尔与瑞吉娜的关系中还有着一个更高的第三者介入:上帝。
克尔凯郭尔解除了他与瑞吉娜·欧尔森的婚约,关于他们两个人的故事,被写下的书可能可以装满我们所在的空间了,有空我也许会把耀金·伽伐的《瑞吉娜之谜》翻译成中文。
他们分开了,但是,克尔凯郭尔一生都在以他自己的方式爱着瑞吉娜。1847年瑞吉娜与弗莱德利克·施莱格尔结婚。克尔凯郭尔曾经给后者寄出过很多信。这些信都被未拆启地退回了。克尔凯郭尔问施莱格尔,他是否能获准把他的作品题献给瑞吉娜,但是遭到拒绝。所以,作为替代,克尔凯郭尔写上了“献给那唯一的,她的名字将在有一天被人们提及”。人们可以在他那些年里的文字之中读到,他那不幸的爱情意味了多么深的痛苦。
后来施莱格尔被任命为丹属西印度群岛的总督,1855 年到1860年间他们都住在那里。施莱格尔夫妇出发那天,瑞吉娜发现克尔凯郭尔在人群中,她对他悄悄地说了句“上帝保佑你——万事如意!”克尔凯郭尔一下子僵住了,然后他摘下帽子向他的从前的未婚妻致意——这是最后一次。
转达的辩证法或者,也许
他是个剧作家
在我们谈论他与上帝的关系之前,我们先谈一下作为文学作者的克尔凯郭尔的“表达的辩证法”。人们都知道,作为文学或者哲学作家的克尔凯郭尔不使用自己的真名出版作品。(当然,在他成为“文学作家”之前,他也曾使用过真名,也就是我在前面所提及的两部)。但是,在人们拿起克尔凯郭尔的假名著作时,人们仍忍不住会认为这书中所说是克尔凯郭尔的思想,这无疑会在对克尔凯郭尔的解读上有误导作用。克尔凯郭尔并非是为了故弄玄虚而使用这些笔名的,而是因为他有着一个被他称作是“转达的辩证法”的问题。简单地说,这问题就是:“谁有权去对向谁转达什么”。克尔凯郭尔的转达方式不是那种直接的“我现在将告诉你,你应当怎样生活!”而是间接的“让我们设想,因为这个那个东西的缘故,这样一种生活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出了毛病的;你能不能从你的生活中认出这这东西来呢?”
一个剧作家所做的事情其实也是如此。他让我们看见在剧中出场的不同的人表态、去设想他们的立场。但是他不说谁是对的,或者他自己是怎么想的。克尔凯郭尔通过对于笔名的使用,也能够让人看出一种完全类似的态度。在他那里,问题得出了两个结论:一方面,他把一个“别人”的名字放在书的封面上--就是说他不是这表达者。表达者是一个他想象出来的人。读者不能针对着他说:你也并不见得更好一些!我们知道你是怎么一回事!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耶?
我们可以提出这样的问题:哪怕是只写一个唯一的词,在它被写出之后而不让它去影响读者,这是不是可能?一个人躲在笔名之后;或者一个人作出保证说他自己是在“不带权威”地讲演,这样做是不是有用?
我想克尔凯郭尔肯定清楚,哪怕他完全地使用上了他用来避免“直接影响读者”的这假名,读者也仍会仍不住会认为那正在说话的是他。因此他使用剧作家的方式,让不同的假名作者在自己的著作之中同时发言。公说公的理,婆说婆的理,然后读者是旁观者。
这里我也顺便说一下克尔凯郭尔所喜欢的苏格拉底助产妇式的辩证法。苏格拉底是克尔凯郭尔所喜欢的。他的博士论文《论反讽概念》就是以苏格拉底为主线。在雅典的街头,苏格拉底有着著名的“我唯一所知就是我无知”。他从不宣称给予人真理,他认为真相在人自己那里,他只是一个接生婆帮人把这真相生出来。在克尔凯郭尔这里,我们也应当带着苏格拉底式的反讽来阅读他为避免“影响他人”而作出的努力。这个世界上对人有着最大影响力的表达方式不正是幽默和反语么?
他也不同的假名让自己的文字出场,而即使你阅读了所有假名著作,你也无法确定地给出一个明确的单一意义。这也许更符合后现代解释学的精神。甚至你以不同的顺序去阅读这些假名文字,你会得出不同的意义,就像一场戏,你把人物对话的顺序打乱,这场戏就会为你给出一个不同的故事。所以,我有这样的野心,想用纯粹的克尔凯郭尔著作语言段落来拼凑出一部戏,不同假名不同角色。当然大家不要把我说的话当一回事,姑妄听之。而我这样说则不同于克尔凯郭尔的助产士辩证法。我这样说是因为我对自己感到不确定,一方面我没有把克尔凯郭尔的著作完全读掉,很有可能误读得很厉害,另一方面即使今天的我已经读完克尔凯郭尔的全部著作,也许明天的我又到他的著作中在小转一圈,因而对他有不同的认识,这样就难免否定掉今天的我。所以今天大家姑妄听之,我则姑妄言之。
在克尔凯郭尔用真名的文字、他的基督教讲演之中,他也同样不认为自己的文字带有权威。他只是在做讲演,不是在训导,不是在布道。我因为翻译了他的《基督教讲演》,设身处地把自己假想成基督徒来阅读这些文字,我能够感觉到,这是他信仰的激情涌流,而不是带着权威在教训人。关于基督教讲演,我稍后再回过来谈。
《海盗船》事件
1846年3月30日,克尔凯郭尔出版了《一篇文学评论》,想以《终结性的非科学后记》结束自己的作家生涯(也就是说,主要是假名作家生涯),找机会去成为牧师。但这时,在他的人生中发生了《海盗船》事件。《海盗船》是丹麦的首份重要的讽刺幽默杂志,它与当时的严肃的政治报纸《祖国》和《哥本哈根邮报》构成对立,经常会对当地的一些头面人物进行嘲弄。它的拥有者是丹麦当时的批评家梅耶·哥尔德施米特 (M.A. Goldschmidt) 。梅耶·哥尔德施米特在《海盗船》上的讽刺文章中带着尊敬热烈地赞美《非此即彼》,并且说此书的出版者(也是假名)维克多·艾莱米塔永远不死。
但是,克尔凯郭尔给《海盗船》写了一封 信。在信中他请求道:与其被这杂志赞美和认可,他宁可被这杂志咒骂。
这下子克尔凯郭尔把《海盗船》惹毛了。《海盗船》刊登了一系列侮辱性的漫画,把他画成了一个虚弱的驼背怪人,穿着长短不齐的裤子,以此来作为对他要求“责罚”的回应。穿着裤脚管长短不齐的裤子的思想大师,这是一幅天才的漫画,不过没有人对裤脚管的长短作评价。这种袭击看来似乎彻底击败了克尔凯郭尔,他因此而陷入人能够想象出的最糟糕的隔绝。当时也有人把他称作“一棵好斗的含羞草”,——想象一下,一些有着很强抵抗力的植物也可能在受到刺激之后关闭起自己来。
他曾1847年给嫂嫂索菲·汉莉耶特的一封信中这样写道:“最重要的是不要失去走路的愿望; 每天我都走路让自己进入一天的舒坦,走路离开每一种疾病; 我走路让自己到达我的各种最好的想法中,我从来就没见过有什么想法会沉重得让人无法从这想法中走出来。”
本来,克尔凯郭尔喜欢在哥本哈根的大街小巷漫步,喜欢与人交往沟通,在那里他每天都“以人群来沐浴自己”。而现在,他成了《海盗船》的搞笑广告,这城区变成了“一个不成比例的封闭的小坑洞,一个腐烂的沼泽”,住着一群哇哇叫的暴徒,他走到哪里,这些人的目光和笑声就跟到哪里,折磨着他。本来,克尔凯郭尔能够躲在他的假名后面做任何事情,现在人们在街上都能认出他,向他喊着“非此即彼”和“索伦”。最来气的是,他的裁缝现在要求他换个地方做衣服,因为他的裤子是他做的,关于这裤子的负面评论有损裁缝的名声。克尔凯郭尔感觉到《海盗船》的追随者们按照《海盗船》的指令来侮辱他, 刺探他的私密到处宣扬。因而《终结性的非科学后记》没有成为他的作家生涯的终结。在乡村的牧师住宅里他也没有找到什么。他以真名写了《爱的作为》和那些“陶冶性讲演”。1849年他使用了一个新的笔名反‐克利马库斯。这笔名被用于《致死的疾病》、《修习于基督教》。
在论争事件进行到了一半的时候,哥尔德施米特退出了《海盗船》编辑部。他在回忆录中写道,他觉得,他参与了去攻击一个没有抵抗能力却以极端狂烈的目光挑衅的人,这目光好象是要揭开这人所认定的更高正义的帷幕。
不过,对于克尔凯郭尔的最佳描述之一就是由这个哥尔德施米特给出的,他后来在回忆中谈到一个场景,说有一天——那是远在“《海盗船》事件”之前的事情了——他在街上看见索伦·克尔凯郭尔。克尔凯郭尔以他那种“倾斜”的方式漫步地走来,并且以为没有什么人看见自己。在他稍稍地跳跃一下的同时,他用手杖在自己的脚上敲了一下,好象是要对这腿说:“人啊,就这样跳进生活里去吧!停止沉思、停止虚构写诗,去开始生活吧。去严肃地对待你所说的那关于做人的事情吧!”
墓 地
前面说到,克尔凯郭尔这个姓在丹麦语中是“教堂“和“园地”的组合,渊源于他父亲的出生地,一个属教会所有的庄园。但是如果我们直接看这个已经组合好的词,那么,“克尔凯郭尔”这个词的意思就是“墓地”的意思。我在1998年曾经写过一首诗,叫做
《我坐在小屋之中想像》
我坐在小屋之中想像我走很远的路
门外的白天不持久
暮色也总是不在夜晚出现
这样的上午和下午一直被染上铅灰的颜色
我想着丹麦的一个哲学家名字叫墓地
他曾经坐在小屋之中想像自己走很远很远的路
一次是在柏林大家谈及了本原是在神秘之中
那叫“逃避主义”以及我怎样无可奈何
说逃避主义就是说
--我曾经把一生当成了一个传说
一生真的曾经是一个传说
也并不能完全归咎于无奈
一个人在花前月下说一说
也许感觉到的辉煌有更多
在更多恍惚之中的还是那关于本原的一念
吸引我
我坐在小屋之中想像我
在青灰色的上午和下午中跋涉
窗户外的花园中横七竖八着枯黄的草枝
我也想像着用图象来描述图象:
“她们没有语言,以自己创造的世界交流
以波光荡漾相互致意……”
我在一个短暂的白天之中
周围是小屋的四面墙
周围是花园和街道
周围是一个名字叫柏林的城市和其它有着别的名字的城市
此刻我却没有被这样一个概念覆盖
“逃避主义”、“神秘主义”……
我坐在小屋之中想像着
如果路漫漫都是在我的想像之中蜿蜒
如果我已经在这很远很远的路之外
没有人看见或者听见或者想到
只是我自己在这样说
1998.10.27
克尔凯郭尔的墓是在 Assistens Kirkegaard(阿西斯滕斯公墓)。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尼尔斯·玻尔和汉斯·克里斯蒂安·奥斯特也被安葬在阿西斯滕斯公墓里,施莱格尔夫妇(瑞吉娜和她的丈夫)也在公墓中距离克尔凯郭尔墓很近的地方。
索伦·克尔凯郭尔在1855年11月11日去世,他的葬礼于11月18日周日举行,由他的哥哥格伦德维主义牧师彼特·克里斯蒂安主持,地点是在丹麦最重要的教堂——圣母大教堂。来参加葬礼的人中有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尽管他们在生前不是什么好朋友。安徒生后来在写给奥古斯特·布农维尔信中说起,当时人头攒动的教堂里非常混乱,似乎与葬礼的气氛并不相称。“戴着红色蓝色帽子的女人进进出出”,他甚至还看见了“戴着口套的狗”。然后他被安葬进阿西斯滕斯公墓。他当时42岁,没人确切地知道是什么导致了他的死亡。不过人们知道,他于1855年10月2日在街上倒下,被送进菲特烈医院。他在菲特烈医院住院接受治疗直到他在差不多六个星期之后去世。在住院期间,他唯一的密友埃米尔·博森经常去看他。在他最后气绝时,他的身体的绝大部分都已麻痹。
克尔凯郭尔墓地的三块墓碑上刻着埋在这里的家族成员的名字。他的父母的名字刻在右下方的碑上,索伦·克尔凯郭尔的名字则在左下方的碑上,在他的名字下有着丹麦赞美诗诗人布洛尔森(H.A.Brorson)的诗句:
“只一小点时间。
然后我就胜利了。
然后全部的斗争
一下子就无影无踪。
然后我就能安息在
玫瑰厅堂中,
并且永不休止地,
同我的耶稣说话。”
基督教作家克尔凯郭尔
不同于克尔凯郭尔的假名著作,克尔凯郭尔以真名写下的基督教文本,则是信心的倾诉,是安慰。但有一个前提,你必须选择了去信基督。
《海盗船》事件之后,克尔凯郭尔没有终止自己的作家生涯,但是他改变了方向。此前他是以假名作家的身份为主,同时也作为基督教讲演作家。但是《海盗船》事件之后,他主要就是基督教作家了,而作为文学作家(假名),他只是重新出版了《非此即彼》。
2018年的圣诞前差不多两个星期前,我仍在翻译克尔凯郭尔的基督教讲演,那晚,我做了一个古怪的梦:在梦里,我看见一个临终者和他周围的人,我听见人们说,死亡到来,一个人不能不准备就绪。如果没有就绪,就面对死亡,那很不好。然后我就莫名其妙地奔跑,然后去做很多事,要“就绪”。然后好像是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我觉得自己已经就绪了,就跑到了那个地方。在那里,我说我就绪了。但是死亡还没有来。我说我已经结束了,但是他没来,我又不能自杀,我又是“就绪” 的,这让我怎么办,很尴尬……后来怎样,我记不得了,可是我醒了。然后是白天,我继续翻译,然后在微信上看见孟浪去世的消息。然后我就忘记了这个梦。然而事后我又想了起来,我是做过这个梦的,而且是在孟浪去世之前,因为孟浪去世后到今天,我就没有再做过与死有关的梦。
孟浪是我的朋友,他的去世令我难过。回想我们从前的日子,感觉伤心,并且无奈,无法挽留他,也无法与他再一起走走,聊聊,介绍新的朋友,等等。然后,我看见各种海外媒体开始悼念,我因之为去世的老友感到欣慰。我希望人们纪念孟浪,我希望纪念他的人、喜欢他的诗歌的人、记住他的人品的人越多越好。我希望这种纪念活动越多越好,但是我没有去参与这些纪念活动。因为,他确实是我的朋友,在生前,我们私下交往,在他去世后,我们仍然私下交往。
关于那个梦,因为那个梦,我就莫名其妙有了这仪式感,我觉得我必须就绪——我必须把社科版蓝皮《克尔凯郭尔文集》第九卷的初译稿完成,这是一种承诺吧。
然后,就在圣诞夜,在圣诞之前,我完成了社科版蓝皮《克尔凯郭尔文集》第九卷的最后一部分《上帝的不变性》的最后一页。我有一种仪式感,怀念死者,祝福生者。
《上帝的不变性。一个讲演。1855 年》的结尾处:
“…… 但是你,哦,上帝,你,不变者,你不变地总是让人能找到,并且让自己不变地总是被找到, 没有人,不管是在生在死,能旅行如此之远乃至你无法被找到、乃至你不在,你当然是无处不在 的;——这也不是大地上甘泉所在的方式,那些甘泉只存在于一些单个的地点。另外,——这是多么震撼性的安全保障啊!——你当然不像甘泉那样留在固定地点,你随同旅行;唉,没有人能够在歧路上走得如此之远乃至他无法找到回归向你的路,你,“不仅仅像一眼让自己被人找到的甘泉”的你,——这是对你的实质的多么意义贫乏的描述!——你,就像一眼自己去寻找那燥渴者、那歧行者的甘泉(我们从不曾听说过任何水泉会是如此)的你[ii]。以这样的方式,你不变地在所有时间、在所有地方让人能找到。哦,在任何时候,只要一个人走向你,不管他在什么年岁,不管在这天的什么时候,不管在怎样的状态之中:只要他是诚实地来到,他总是会发现(正如甘泉不变的凉爽)你的爱是同样地温暖,你,不变者!阿门。”
其实在 2018 年,我主要是翻译克尔凯郭尔的基督教讲演,有时也翻译一些丹麦当代剧本。翻译克尔凯郭尔总是在柏林,一进入翻译状态就往往是一整个星期。克尔凯郭尔的这些讲演,有时候因为过多的典故注释令我不断翻圣经(最多一句大句子里会有十几个圣经典故),因无法在翻译上一口气顺下去而感到乏味,但更多的时候,如果顺一点,翻译的时候则像是安魂曲在耳边回旋。2018年一些亲友故人去世,其实每次我得知亲友故人病重、病危、去世,都是在翻译克尔凯郭尔关于生死的讲演的时候,在一种被安魂曲笼罩的心境中看见或者听到这些消息。
然而,今生中真正地进入基督教状态,也是在翻译这些讲演的时候。这些讲演是以“异教徒的忧虑”开始的。我是个典型的异教徒,尽管我翻译最典型的基督教信仰文本。2018年我的自身经历为我带来一种悲哀,这悲哀激发着精神之中对安慰的渴望。而在我翻译这些只属于基督徒的安慰文本时,我突然想到,我翻译克尔凯郭尔的这些文本,它们的读者本来是丹麦的基督徒们。那么要准确地翻译,我就必须把自己设想成是一个在丹麦出生、受洗、受基督教教养、以主祷词做祷告、受坚信礼的丹麦人。于是,我就这样做了。尽管我已是新丹麦人,对“自己是丹麦人”的意识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象出了一个有着基督教的童年。在基督教的氛围之中出生、受洗、受基督教教养、以主祷词做祷告、受坚信礼……然后我继续翻译。突然,我就像得到了真正的基督徒所得到的恩典,我在克尔凯郭尔的文本之中得到了安慰,我感受到了圣经中基督受难的意义:他承受了人类所有因对上帝犯罪而得的果。因为他承受这恶果、因为他受难,他使得人类因罪所得的果被一笔勾销,而人类所能够做的就是信他。
这也让我想到佛教主张所说佛陀的往生经。我突然觉得佛陀发大悲愿,不是为了求自己的善果,不,我觉得他相信在世间种下善因,自己必得恶果。但是他对有情世界有悲悯,明知自己必得恶果,却忍不住要种善因,他就不断地得到恶果,世世都在恶生之中流转,直到有一生中的有一天,世界不小心就全无恶果,再无需他种下任何善因,这之中有着与耶稣相同的因缘关联。
因为克尔凯郭尔我也就关注了基督教神学之中关于基督的同时性。因为有人认为在两千年后信基督比在两千年前基督在世时更难。然而并非如此,你想象一下,今天是在两千年前基督在世的时候,有一个人站在你面前,说自己是上帝,你会信吗?你无疑更倾向于“有可能去信”两千年前的基督。
在犹太教中只有旧约,救世主的到来是在未来。但是基督教有了新约,基督已经在过去到来,并且基督必将再来,而你必须在现在把自己信托给基督。它把过去现在统一在了一起。
同样,我因此也想到佛教之中的前生今时来世,它们其实并非是有着前后的顺序,它们就像是在平面上的不同点,时间在轮回之中并不存在。但是,在此世之中,我们是由时间的顺序决定的,但转世可能会转入你所在的此世之中的往昔:你前世有可能是你孙子所玩的蚂蚱,后生你可能是你祖父的私塾老师。当然这只是我受到克尔凯郭尔文本启示所得到的一些念头。
后续我们将以文字/图片形式,在明圆美术馆·微信公众号上推出克尔凯郭尔文集摘选,请大家持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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