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月17日晚上,由华侨城创意文化园主办,《打边炉》和华侨城策划规划联盟协办,《打边炉》主编钟刚策划的OCT LOFT “一人一世界”讲座第20季“对对碰:深圳艺术和设计的100个问题”在华侨城创意文化园举行。
第二场活动的对话嘉宾是艺术家李燎和设计师黄扬,主题为“在深圳,工作背后的发动机是什么?”以下是活动上半场李燎向黄扬提问的部分,发表前经过双方审校。
李燎:平时你会无聊吗?无聊的时候会干什么?
黄扬:毕竟我的职业是设计师,工作特别忙,我又是一个兴趣广泛,喜欢关注很多事情的人,加上深圳这个城市很有活力,生活在这里我感觉时间都不够用,不太觉得有时间去无聊。但是最近我有在想什么是无聊,你说的这个无聊是无所事事的状态,还是一种没有价值感的感觉?
李燎:不是价值取向上的无聊,是纯粹的无聊,就呆在这里不知道干嘛的这种无聊。
黄扬:不知道干嘛还是不想去干嘛?
李燎:我碰到很多朋友都会问他们平时会不会无聊,无聊的时候干嘛?据我观察,大多数人都有一个爱好,像是看书、看电影这类享受性的东西,但我就很懊恼,我没有要去做一件具体事情的主动性,我的创作大部分是在关注自己的生活,喜欢把自己的真实状态不加掩饰地抛出来,所以会一直在等待着一个偶然事件的出现,有很多的时间用来无聊。这种无聊状态下“真实”的背后,可能就是社会的分类之一,我潜在的问题是,无聊有没有可能是一种生产力?
黄扬:无聊其实是一种抽离,当你在一个角色、一件事情中很投入,感觉很对的时候,是需要稍微的抽离的,停一下,可能会出来另外的状态。
李燎:借这种公众的机会,是不是可以为我正名一下,无聊不是一个完全贬义的事情。
黄扬:这些年开始我有时会觉得无聊是件好事,很多有创造力的人会偶尔地处在一个非常无聊的状态,他们做的事情,在常人眼中好像没什么意义,但这恰恰是他们创作力爆发前的储备期。
李燎:问题很具体,怎么样才能创业成功?
黄扬:我很奇怪,你也算是一个成功的艺术家,怎么会提这个问题。
李燎:我一直想创业,但每次我去问人怎么样才能创业成功,都被打回来了,他们都说太难了太难了,但我觉得你是成功的,我应该要喊你黄总。
黄扬:那就太容易了,你去注册一个公司,租一个地方,雇佣一些员工,努力去接一些业务,只要你的公司不垮,财务正常,你就很成功了。
李燎:你不要忽悠我。
黄扬:我创建工作室快二十年了,到现在还是只有四五个人,没挣太多钱,也不是很有知名度,从世俗意义上说来我不觉得自己是成功的,我也不太关心这件事情。我在乎什么呢?做平面设计是非常强调创造力的,而且是高强度的密集创作,所以我希望自己能够营造一种能量场,让我们这个团队持续地保持创作的活力。如果这种创作的氛围是健康发展的,那我就觉得很成功了。
李燎:老板都全说套话。当老板是否会在身体和心灵上变得更健康?
黄扬:这个问题得分不同阶段,它一阵一阵的,比如我公司每五年要经历一次大换血重新组建团队,在这期间我的身心是很疲惫的,好在一旦过了那个磨合期,回到正常的轨道上保持健康状态下的创作,这期间我们的心态就特别健康了。
李燎:当老板可以身体和心态上更健康?
黄扬:难道说做员工就不健康吗?
李燎:我就是这个意思。
黄扬:我不这么认为,因为我观察我的员工,某种程度上他们比我轻松,挺健康的。
李燎:我一个没进过公司的人,也不是一个当老板的人,总会臆想一些事情,通过一些只言片语的片面观察,发现大概率上老板能掌控所有东西。
黄扬:你指的掌控是掌控什么东西?
李燎:权力感,员工在公司的感觉,无非是过去的皇权转化为现在资本体系下的权力关系,大家面临最直接的权力来源是上下级关系。所以我认为当员工肯定没有老板健康,当老板可以做好自己的事情,当员工为了要活着,就得为老板先把事情干好。
黄扬:你这个感觉应该是来源你去富士康吧?我承认这种权力关系是存在的,大企业可能会更严重一点。
李燎:设计是有用的还是无用的?
黄扬:设计对于现实层面的生活或者生产消费来说肯定是一个有用的行为,我想了解一下你说的无用具体指的是什么?
李燎:我想指的是比较广义上的“无用”和“有用”,“设计”这个概念在人类交易社会当中的价值所在。过去我们说设计们往往是从它的实用性出发的,但现在设计已经脱离了功能上需求的本质了,所谓“有用”,极有可能是一个被人为设计出来的概念。
黄扬:平面设计好像是一个把信息沟通视觉化的工作,这个社会又由信息和图像拼贴而成,感觉平面设计师随时随地都被需要着,去做很多这样信息沟通的设计,确实是很有目的性的。大家经常在讨论设计的创造力,但我自己会怀疑设计的美学价值,艺术往往关注的是更深层次的、人本身的问题,而设计,就像你说的,很多时候它是非本质的,确实也会出现这种对自己工作价值的落差感。
李燎:我关心你们这个行业一个问题,欲望是怎么被生产的?我认为设计不是设计一个产品,更多的是如何能够调动欲望,甚至有时候欲望是无中生有地衍生出来的。一瓶水,不能只是满足喝水,设计师有点像魔术师,要说这瓶水又附加了什么,让消费者意识到他们需要它,再去选择它,这就是欲望本身。
黄扬:我觉得这跟人的体验感有关系,如果说到本质,确实很多东西是不需要的。而欲望不能被生产,它有自己的生命,可以自己发展。就拿我穿衣打扮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来说,无论对方的设计有多好、生产的产品有多美,都很难刺激我,因为我对我的欲望和需求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判断。
李燎:你们都是同行,同行不会被同行忽悠。
黄扬:不是这个问题,我身边很多不是这个专业的人也是这样,他会去挑选一些更适合他自己需求的东西,而不是只是被引导着。你说的这种现象,有些时候确实是存在的,像苹果手机,这么贵一个产品,我们日常会用到的功能真的很少,但我们还是会去买、去用,甚至被迫跟着它产品的更新购买,这个其实就是设计的产物。
李燎:算法如果取代设计是好事还是坏事?
黄扬:如果我们把计算机当作一个设计的工具,算法其实已经在部分地替代设计。像我们在使用一些软件程序的时候,就已经是在用算法替代我们的设计工作了,这对我来说肯定是好事。
李燎:你不怕失业吗?
黄扬:你说的是完全取代吗?
李燎:每一次工业革命的发生,大家都会担心因为技术的革命导致工种的消失,如果算法足够强大的话,你不担心这个事情吗?
黄扬:我的判断,算法不可能完全取代设计,它只是参与和替代一部分的设计工作。设计是很精密、复杂的创作活动,我不认为只有表达的状态才是设计,从初步的沟通,了解对方的需求,到去做研究分析,协调各种关系,最后概念的落地,这些都是设计的部分。
李燎:虽然无限夸大有点耍流氓的嫌疑,但我还是想要强调,我们现在的讨论还是在算法能力不够强大的前提下出发的,假如算法能力足够强大,那到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景象呢?
黄扬:你说的这种算法一直都存在,不是人为创造出来的,有一个更大的算法在控制我们。
李燎:我们一直都被控制着,只是以前自以为是却不自知,总觉得人类能够掌控自己,现在算法越做越强,才发现还是无法逃脱身体原本的规则。那当算法足够强大的时候,人在系统里是Bug还是奴隶?我只给这两个选项,没有其他选项。
黄扬:我先不说你后面这个问题,我就说人和系统的关系。人在系统里的角色是不断切换的,在家庭里,小孩可能会成为父母;在公司里,员工又有可能是老板。包括在生态系统里面,你可能是一个破坏者,一个bug,但同时你也可以是一个保护者,那就成了补丁。我的意思是,人在系统里面的位置、性质都在不断地发生变化,甚至人就是一种系统的存在,自己就是身体这个系统的全部,之所以我们会觉得自己跟系统之间是剥离的状态,这是受到了感官和大脑多重作用下的影响。
李燎:深圳……?毕竟咱们都在深圳,活动在深圳举办,我也不知道问深圳什么问题,随便聊一聊深圳吧。
黄扬:这个问题真的很任性、很随意。
李燎:艺术家不任性谁任性。
黄扬:我觉得深圳是一个非常适合我的系统。就我生活工作的华侨城周边来说,这么一个区域,像一个小城市一样,有三个美术馆,有很好的书店旧天堂,还有B10现场这样的音乐演出地,每天都有各种有趣的事情在发生。我家附近的生态广场有一个丹尼尔·布伦的雕塑,是2004年何香凝美术馆举办的国际雕塑展留下来的作品,到现在也有十五年了。我很喜欢那件作品,它非常好,却又低调,几乎和周围的环境长在了一起。每次经过它对我来说都是精神的享受。这是一种比较融合又恨积极的状态,城市有活力,各方面效率高,观念也很新,我自己特别喜欢深圳的这种氛围。
李燎:我也经常问自己,准备什么时候养老?去哪里,过什么样的生活?
黄扬:你经常问自己?
李燎:有时候会跟朋友之间相互问一下,年纪轻轻已经在想这个问题了。
黄扬:我觉得你也不年轻,心态挺老的,因为我压根儿没想过这个问题,我真的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养老,这是未来的事情。
李燎:你接到问题也不想一下,早就把问题给你了。
黄扬:我想了,但是还是不愿意去想。连过什么样的生活都设想好了,这真的挺无聊,等你真走到那一天的时候,未来肯定也发生了变化,最重要的是现在,能把现在活好就已经不错了。
李燎:畅想一下未来嘛。
黄扬:畅想是可以畅想,养老是什么样状态?
李燎:你不觉得在现在这个社会里,养老才是真正的人生吗?
黄扬:我尊重你的说法,但是对我来说不是这样的。
李燎:我回家的时候经常看见老头、老太太们,在长江边走一走,买买菜,跑跑步,每天挺爽的。
黄扬:你现在就这样。
李燎:主要是他们不慌,我现在很慌。
黄扬:慌什么呢?
李燎:我得生产,还一直要想着生计这些事情,感觉到了养老那个状态,我什么都可以不用想,想干嘛就干嘛。
黄扬:哦,想干嘛就干嘛。
李燎:你很敷衍。
黄扬:因为我理解不了。
李燎:对于设计,创作是什么?对待甲方,坦诚是一种助力还是阻力?
黄扬:我回答的角度可能跟你不一样,对于设计来说,我现在不愿意用创作这个词,我更愿意说创造力。创造力在整个设计的过程里面都是有必要的,哪怕是去跟客户沟通,了解他的诉求,这都是需要创造力的。设计想法出来以后怎么样落地实现,这个过程当然需要沟通的能力,但创造力还是必不可少。而且这种创造力不仅仅针对我们设计师,有时候也需要客户参与其中。我们经常说设计很多时候不是单方面的创造,也是和客户共同的作品,客户的意见、提出来的条件都在设计创作当中埋藏了一些线索,哪怕是客户说错了,也是一种机缘,最终会促进我们对设计的思考和调整,还是有用的。
说到坦诚,坦诚非常重要,太重要了,我在和客户沟通的时候尽可能地做到坦诚。因为坦诚要求稍微把自己放下,这样才会可能产生真正的交流,获取到更有用的信息。
李燎:审美是如何变成一种权力的?这种权力是否需要平权?我觉得审美逐渐成为一种权力,当我们提到品位,实际上都是审美达成权力之后,内部产生的那种类似于鄙视链一样的阶层属性。有鄙视链就证明有权力的存在,有品位其实就证明有权力的存在,所以审美是如何达到变成一种权力的?
黄扬:这个问题对我来说挺难的。
李燎:生活中会碰到各种人,他们会对你选择的电影、穿衣服的品牌、甚至用的手机怀揣着不屑的言辞,看着好像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实际上说明在这背后他们逐渐形成了一种权利感。当某个企业、或者院校逐渐成为了审美的权力中心,那中心以外的人,是否能和这个权力产生平等的关系?他们的创作是否还有其必要性?
黄扬:在互联网时代完全可能。权力就是一种话语权,让表达本身能让更多的人看到、被更多的人认可。互联网正是提供了这种可能性,现在很多民间的、草根的审美,通过网络渠道传播之后,也能够获得这样的权力。
李燎:但是每每科技仿佛提供了一个出口,这个系统就会马上封死全部的出口,看着好像是越来越开放了,但整个权力中心根本就没改变过,机制还是那一套机制,相当于是换汤不换药。
黄扬:我没这么悲观,自我学习还是很重要的,通过互联网这样一个平台,你可以获取各种各样审美的知识经验,每个人都可以做出自己的判断,当权力来的时候,消解的方式有很多种。
李燎:但是所有的学习和提升是基于如何削尖脑袋钻进系统中,自己真正生发的那些东西,要不就是被挑中,被包装成他们所认可的那样,要么根本就出不来。
黄扬:那你的解决方案是什么?
李燎:我有解决方案我问你干吗?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是不是越有钱越好看?
黄扬:这个挺肤浅的。
李燎:在整个架构里面,毕竟越有钱掌握资源会更多。
黄扬:当然钱是一个很重要的资源,但是资本只是经济基础里面的一个要素,并不是全部,而且经济基础是由多重结构和关系搭建起来的。
李燎:我这针对于上面审美形成权力的问题又再递进了一步,不只是针对某个具体物件,而是当人越有钱的时候,你能够看到更多“好看”的东西,这个“好看”,是在学识、世面、经验当中积累起来的。
黄扬:好看只是审美的一部分,它比较容易,但因人而异。
李燎:最后一个问题,假如你有一个亿,你要做什么?
黄扬: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而且这一个亿是突然来的,是一个非常态的状态,我的生活、工作现状会突然受到很大的刺激和改变,我想过一个解决方案,就是一个亿全部买艺术作品。
李燎:买我吧。
黄扬:迅速花掉,这个问题可能就不是问题了。
OCT LOFT “一人一世界”第20季特别策划
对对碰:深圳艺术和设计的100个问题
时间:2019年9月12日、17日、18日、19日
主办:华侨城创意文化园
协办:打边炉 华侨城策划规划联盟
场地合作:华侨城创新研究院
策划人:钟刚
讲稿编辑:黄紫枫
视频制作:王若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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