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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逆练福柯”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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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听说有人要逆练福柯,还要推进全景敞视主义的本土化,这怕不是被规训上头了吧,还打着福柯研究和福柯导读的幌子,也真是够走火入魔的。

说到福柯导读,我们出好几种书了,再次跟大家推荐下,或有助于理解福柯:《福柯:关键概念》即将出版;《导读福柯》《福柯思想辞典》《导读福柯〈规训与惩罚〉》 《导读福柯〈性史 (第一卷) : 认知意志〉》已出;还有皮埃尔·马舍雷的《从康吉莱姆到福柯:规范的力量》和乔弗鲁瓦··拉加斯纳里的《福柯的最后一课:关于新自由主义,理论和政治》;以及福柯的两部讲座集,《自我解释学的起源:福柯1980年在达特茅斯学院的演讲》《什么是批判?自我的文化:福柯的两次演讲及问答录》。
接下来我们还有更多福柯自己和关于福柯的书,敬请关注,以免逆练
 

《导读福柯〈规训与惩罚〉》(修订版)已上架,今日推送译者庞弘老师为此修订版写的代译序。


导读福柯《规训与惩罚》(修订版)

作者:安妮·施沃恩 / 史蒂芬·夏皮罗  

译者:庞  弘

定价:35.00元

拜德雅丨重庆大学出版社


代译序


◆◆
空间规训[1]
◆◆

理解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的关键概念

在西方当代思想史上,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是一位以兼收并蓄著称的人物,其代表作包括《疯癫与文明:理性时代的疯狂史》、《临床医学的诞生:医学知觉考古学》、《词与物:人文科学考古学》、《知识考古学》、《规训与惩罚:监狱的诞生》、《性史》(三卷本),等等。在福柯广博的知识谱系中,《规训与惩罚》是一部不容错过的著作。该书聚焦于17世纪以来的法国刑罚史,展现了惩罚方式由“酷刑”到“监狱”的变迁过程,进而对现代“规训社会”(disciplinary society)的权力运作机制加以深入解析。作为福柯谱系学(genealogy)研究的典范之作,《规训与惩罚》涉及权力(power)、知识(knowledge)、惩罚(punishment)、身体(body)、自由(freedom)、主体性(subjectivity)、真理(truth)、僭越(transgression)、革命(revolution)等诸多问题。在这些问题中,“空间规训”(space discipline)具有不言而喻的战略意义,它不仅连缀、编织起福柯的规训思想体系,亦揭示出在一个“空间转向”(spatial turn)的背景下,当代社会的某些趋向与发展可能。故而,对空间规训的深度开掘与恰切诠释,便成为破译《规训与惩罚》的一把至关重要的钥匙。


1
何为“规训”?

空间规训由“空间”(space)和“规训”(discipline)组合而成,故而,对规训一词的阐明便成为理解空间规训的必要条件。在西文中,discipline常表示“纪律”、“训练”、“训导”、“管教”、“惩戒”、“校正”,亦可表示为一种现代知识话语的“科目”或“学科”。[2]在福柯笔下,规训一词被赋予了特殊内涵,意指对个体加以干预、操控与塑造,使之变得恭顺而驯服的技术手段。在《规训与惩罚》中,福柯对规训的生成语境、主导特征和运作逻辑做了令人印象深刻的描述。
 
福柯首先回顾了规训得以形成的历史背景。在大革命之前的“旧制度”(Ancien Régime)阶段,“君主权力”(sovereign power)是占据压倒性优势的权力形态,其最鲜明的表现,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实施的残酷刑罚——弑君者达米安(Damiens)所遭遇的被铁器撕扯、被硫黄炙烤,乃至被四马分肢、焚尸扬灰的惨剧,便是最形象化的说明。酷刑的最主要功用,谓之“杀一儆百”,即通过伤痕累累、惨不忍睹的肉体,以象征性的方式彰显君主对触犯其威严者的复仇,并造成对围观群众的恐吓与震慑。在此,酷刑将体现出一种“司法-政治功能”(juridico-political function):“它是重建一时受到伤害的君权的仪式。它用展现君权最壮观时的情景来恢复君权。”[3]随着时间的推移,酷刑的威慑作用变得愈发有限,原因有二:其一,酷刑在令人心惊胆寒的同时,亦可能因过度残暴而引发某种“反转”。当直面刑场上血肉模糊的犯人时,人们往往对其心生同情,甚至将其美化为一位慨然就义的殉道者,一位威廉·华莱士(William Wallace[4]那样的英雄人物。在此种状况下,统治者反倒被指认为嗜血成性的恶魔,而抗争与反叛之火亦将在民众中不断蔓延。其二,更重要的是,社会形态的转变对惩罚提出了新的要求。自18世纪末、19世纪初以来,中产阶级日益取代国王而跃升为社会主导。伴随中产阶级社会的来临,犯罪形式亦有所改变:不同于传统社会中大规模、群体性的暴力犯罪,在中产阶级社会,非法活动更多由个别人或小团体发起,其目标在于以走私、偷窃或欺诈等方式谋取经济利益。鉴于此,社会治理的最重要目标,便不再是借严刑峻法以儆效尤,而是通过对惩戒技术的改进来“对付变得更微妙而且在社会中散布得更广泛的目标”[5],进而在更普遍的意义上对中产阶级的社会契约加以维护。以上两种因素的交互作用,一方面使酷刑逐渐淡出历史舞台,另一方面又催化了规训在现代社会中的蓬勃兴盛。

接下来,福柯就规训的内涵与属性详加阐述。福柯宣称,规训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制度”或“机构”,而是“一种权力类型,一种行使权力的轨道”,它所包含的,是“一系列手段、技术、程序、应用层次、目标”。[6]规训具有三个重要特征:其一,在范围上,规训并未诉诸大规模的人群,而是以个体为目标,甚至试图将人体的不同部分区别对待;其二,在对象上,规训不再关注人体的诸种表象(representations),而是着眼于身体的“机制、运动效能、运动的内在组织”,以操练身体并使之变得驯服而高效;其三,在控制模式上,规训聚焦于个体的活动过程而非结果,并通过“不间断的、持续的强制”,通过对时间、空间和活动的缜密安排与重新构造而发挥作用。[7]足见,规训不同于奴隶主对奴隶的横征暴敛,而是潜入人体“内部”,不动声色地改造主体的精神世界;规训不同于君主对臣民的居高临下的训斥,而是以碎片化、非中心的姿态,散布于社会生活中每一个隐微难察的角落;规训亦不同于禁欲主义对本能冲动的无情扼杀——作为与资本主义经济相伴而生的存在,它一方面致力于削减人体力量,使个体屈从于各式威权的宰制,另一方面,又试图从某些方面强化人体力量,使个体孜孜不倦地投入经济生产活动。由此,福柯提出,规训的范例是巴黎监狱中的一份作息时刻表,它将犯人的一天分解为祷告、工作、进餐、休息和学习等不同阶段,并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对其一举一动加以全方位的把控。基于对规训的理解,不难看出福柯对马克思(Karl Marx)的承续。马克思断言,资本主义的核心诉求,在于转变生产方式,从工人的劳动中榨取剩余价值;在福柯看来,规训的一大目标,同样是依凭对“驯顺性”(docility)的提升来增强“实用性”(utility),亦即使个体深陷于资本主义制度之中,并不断创造出中产阶级所渴慕的经济利益。当然,在经典马克思主义的视域中,经济与政治虽是“决定-被决定”关系,但依然保持着相对的独立性;福柯则相信,在规训的运作过程中,经济(即效益最大化)与政治(即对个体的征服)两个维度始终难解难分地纠缠在一起:“如果说经济剥削使劳动力与劳动产品分离,那么我们也可以说,规训强制在肉体中建立了能力增加与支配加剧之间的聚敛联系。”[8]
 
藉由对规训的深度开掘,福柯揭穿了现代人道主义温情脉脉的假面。他一再暗示,酷刑在今日的隐遁,并不意味着社会已变得更开明、仁慈、博爱,而是传达出一些令人细思极恐的征兆。诚如加里·古廷(Gary Gutting)所言,现代社会的要旨并非减轻约束,而是“从野蛮但分散的肉体惩罚转向减少疼痛但更具侵犯性的心理控制”[9],亦即以微妙、隐晦、无孔不入的规训技术来达成对个体精神与人格的彻底操控。克瑞西达·海斯(Cressida J. Heyes)对此深有感触。在她看来,规训所缔造的是一种新的个体身份:“这样的个体是一个循规蹈矩、温良恭顺、自我监督的人,他被认为……将以特定方式发展,并服膺于更严密、但似乎又更温和的管理方式。”[10]

2

从“规训”到“空间规训”


福柯较早认识到空间的重要意义。他承认,在人类文明的漫长历程中,空间往往“被看作死亡的、固定的、非辩证的、不动的”[11],往往意味着时间的无足轻重的附庸。但他相信,上述状况在现今已悄然改变:空间不再是纯然的“方位”或“处所”,不再是令人生厌的“中空容器”,而总是与主体的情感态度、价值取向乃至生存焦虑保持着血脉关联。故而,从某种意义上说,“当今的时代或许应是空间的纪元”[12]。纵观福柯的学术生涯,空间虽未被频繁谈及,却又是一条贯穿始终的精神脉络。[13]
对空间与规训的亲缘性,福柯同样有较深入认识。他观察到,权力弥散于空间之中,并依凭空间而得以持存与维系。故而,空间不仅是一切公共生活的基础,亦充当了“任何权力运作的基础”[14]。作为现代权力的典范形态,规训自然与空间保持着密切关联,其最显著表现,在于“空间规训”这一权力运作的特殊方式。所谓空间规训,意指通过对空间的刻意为之的筹划、设置与构造,对个体的心理状态和人格结构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使之心悦诚服地屈从于既有的社会-文化秩序,并逐渐蜕变为驯顺而高效的“被规训的物种”。在此过程中,空间是规训的最重要载体,又充当了规训发挥效能的难以替代的路径:“一系列围绕生命……而启动的控制配置、力量图表、分割和分布,以及场地和组织正是通过空间才得以展开”[15]
 
在《规训与惩罚》中,福柯将空间规训指认为一种“分配的艺术”(the art of distributions),它主要涉及如下几个层面:一是空间的封闭性。个体应当被限定于一个“与众不同的、自我封闭的场所”之中,从而远离公众的视线。之所以如此,是为了对个体行为加以有效监管,以防止骚动、叛乱、消极怠工等意外状况的出现。封闭式空间的表率,是日益被高墙或大门所隔离的兵营、工厂或修道院。二是空间的分隔性。空间务必被细分为若干更小的“单元”,使每一个体各居其所。这样做的目的,一方面在于截断个体之间可能的纽带,以消除人群的大规模聚集或流动,另一方面,是要制造一个“可解析的空间”(analytical space),藉此对不同个体加以分门别类的评估、审查与管制。分隔式空间的范例,当属寄宿制学校的宿舍,它将学生按编码(即学号)安置于一个个单元(即床位)之中,以最经济的方式实现对为数甚多的学生的管理。三是空间的功能性。空间应成为一个“功能性的场所”(functional site),它不仅保证了对个体的严密监管,亦有助于个体在适合自己的位置上更好地发挥作用。在现代工厂中,这种功能性特质有集中体现。工人不再如传统手艺人一般掌控全局,而只是作为流水线上的一个环节,对产品生产中的某一细节(哪怕是一颗螺丝钉)负责。这种机械化的操作使劳动变得刻板、乏味、令人窒息,但无疑使生产效率得以大幅度提升。四是空间的等级性。在规训的施行中,空间被分解为具有流动性和可互换性的诸多因素,每一因素的价值取决于其所处位置,而这种微妙的位置感,成为促使人们认同既定秩序,并为之倾注心力的重要诱因。等级性的一个绝妙案例,是中学或小学的教室:不同学生往往按“表现”被安置于不同座位(“表现良好者”通常坐在前排,并享有教师的更多优待),从而于无形中建构起一种“人人争先”的竞争机制。[16]总之,空间规训的实质,在于构造“既是建筑学上的,又具有实用功能的等级空间体系”[17],它不仅把控着具体、有形的空间配置,亦凸显出对个性、情感、意向等隐性维度的深刻影响,从而成为物质与精神、现实与想象、肉体与灵魂相交织的独特存在。
 
由此,福柯展开了对监狱的讨论。照理说,较之酷刑等其他惩罚方式,监狱存在着与生俱来的诸多缺陷。[18]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几乎在转瞬之间,监狱便跃升为现代西方社会中主导性的惩罚模式。福柯笃信,监狱之所以风靡不衰,关键在于其完美践履了空间规训的内在逻辑。自19世纪初以来,监狱“剥夺自由”的功能愈发与“改造个体”的诉求紧密关联,它的宗旨,不仅是扣除犯人的时间来向社会“还债”,也是对犯人的整个生命加以干预和治理。换言之,监狱有必要成为一种“全面规训”(omni-disciplinary)的空间形态,它表征着对犯人的“几乎绝对的权力”,进而“对每个人的所有方面——身体训练、劳动能力、日常行为、道德态度、精神状况——负起全面责任”。[19]福柯概括了监狱在空间建构上所遵循的三条思路:首先,监狱的标志性特征是隔离,即“使犯人与外部世界、与促成犯罪的一切事物、与促成犯罪的集团隔离开,使犯人彼此隔离”。按照监狱设计者的构想,将犯人分隔在逼仄的单人囚室中,将大大降低其私下串通并图谋不轨的可能;当犯人孑然独处时,他们往往对罪行深感悔恨,并坚定痛改前非的决心;同时,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犯人更容易听命于看守或狱卒,从而变得平静而温顺。其次,监狱还有必要使犯人工作。表面上看,让犯人投身工作,要么是为了培养其劳动技能,要么是为了利用廉价劳动力,以赚取高额利润。然而,在福柯看来,监狱的作用远不止于此,它并非一座工厂,而更类似于一部巨大的机器,“犯人-工人既是它的部件,又是它的产品”。即是说,监狱在驱遣犯人制造产品时,亦试图“按照工业社会的一般规范制造出机械化的个人”。监狱之所以向犯人支付工资,并非犒赏其辛勤劳动,而是要激励其改过自新,并毫无保留地融入资本主义社会的现行体制。再次,监狱还“愈益变成一种调节刑罚的工具”。监禁时间不完全取决于犯罪的类型和严重程度,而应依据犯人在狱中的具体表现灵活调整。这样,监狱便体现出某些医院的特征,它以“缩短刑期”为药方,促使犯人根除其违法乱纪的欲望。至此,一个有趣的现象随之出现。监狱管理者拥有了凌驾于法官之上的绝对权威,他们可结合具体情况,对监禁时间加以自主裁量。当然,不同于“旧制度”时期的蛮横与专断,这种权威是通过“观察、鉴定、分析、报告、分类”等一系列精微的技术手段而实现的。[20]最终,监狱被构造为一座“教养所”(penitentiary),旨在从道德、品质、情趣、秉性、价值观等层面对犯人加以深度改造,使之无可挽回地沉陷于规训的罗网。詹姆斯·米勒(James Miller)一语道破了潜藏在监狱之中的规训法则:“……福柯所讨论的‘监狱’,不仅是那种由看守监视着的、由砖石和钢铁构筑起来的监狱,它同时也是一种内在于人心之中的‘监狱’,一种由良心监视着的、由人的自然倾向和爱好构筑起的‘监狱’。”[21]
监狱的存在给人以一种错觉,似乎只要身处牢栏之外,便一定能享有绝对而充分的自由。殊不知,监狱在空间规训上的恰切性,已使其结构原理和运作逻辑为诸多社会机构竞相仿效。放眼望去,无论是工厂的车间、医院的病房、公司的格子间,还是貌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学校园,皆在不同程度上体现出监狱的特征。[22]由此,福柯解构了西方思想史上关于“自我”(self)的神话。在他看来,自我并非独立、自主、自足的存在,而是各种规训与审查技术的造物,充塞其中的,是一整套“已经形成,并且与惩罚权力的实践愈益纠缠在一起”的“知识、技术和‘科学话语’”。[23]自我所昭示的,并非令人心旷神怡的自由与解放,而是一个危机重重的现代陷阱。
 
3

全景敞视监狱:“空间规训”的典范模式


如果说,监狱在相当程度上体现了空间规训的特征,那么,空间规训的最完美、最具典范意义的版本,当属福柯详加解析的“全景敞视监狱”(Panopticon)。全景敞视监狱(或曰“圆形监狱”)来源于英国功利主义者杰里米·边沁(Jeremy Bentham)的设想,其基本构造原理如下:
 
四周是一个环形建筑,中心是一座瞭望塔。瞭望塔有一圈大窗户,对着环形建筑。环形建筑被分成许多小囚室,每个囚室都贯穿建筑物的横切面。各囚室都有两个窗户,一个对着里面,与塔的窗户相对,另一个对着外面,能使光亮从囚室的一端照到另一端。然后,所需要做的就是在中心瞭望塔安排一名监督者,在每个囚室里关进一个疯人或一个病人、一个罪犯、一个工人、一个学生。通过逆光效果,人们可以从瞭望塔的与光源恰好相反的角度,观察四周囚室里被囚禁者的小人影。这些囚室就像是许多小笼子、小舞台。在里面,每个演员都是茕茕孑立,各具特色并历历在目。[24]
 
作为空间规训的集大成者,全景敞视监狱包含如下几个关节点。首先,全景敞视监狱对“可见性”(visibility)有非一般的执着,它致力于使每一个体清晰可见,并处于持续的审视与监督之下。在此,权力并非以暴力诉诸肉体,而是在某种光学法则的驱遣下运作,即通过对个体的目光接触,令其置身于一个难以摆脱的权力场域。基于对可见性的追逐,全景敞视监狱颠覆了人类文明史上关于“光明”/“黑暗”的经典对立(或福柯所谓的“二元话语”)。长久以来,光明是公正、理性与秩序的表征,黑暗则无异于充满未知恐惧的深渊。在全景敞视监狱中,情况发生了戏剧性的反转:“充分的光线和监督者的注视比黑暗更能有效地捕捉囚禁者,因为黑暗说到底是保证被囚禁者的。可见性就是一个捕捉器。”[25]其次,全景敞视监狱践履了“效率”这一现代社会的最重要诉求,即用最小的投入换取对最大数目人口的管制。由于每间囚室只能关押一名犯人,全景敞视监狱便制造了强烈的“个体化”(individualization)效果,它将犯人转化为孤立、封闭的存在,最大限度地规避了暗中勾结或聚众喧嚷的可能。更重要的是,依凭别出心裁的空间设计,全景敞视监狱将囚室中的犯人建构为被观看的对象,同时剥夺其观看的机会和能力。这样,全景敞视监狱“在被囚禁者身上造成一种有意识的和持续的可见状态,从而确保权力自动地发挥作用”。[26]换言之,由于犯人不知自己何时会遭到窥视,他们始终处于惴惴不安的状态,并不得不时刻保持举止合宜——哪怕瞭望塔上压根没有看守时亦复如此。最终,监视的威胁并非来自外界,相反,犯人将成为自我监视的本原。鉴于此,福柯宣称,全景敞视监狱不啻为空间规训的最精妙手段——“这个办法真是妙极了:权力可以如水银泻地般地得到具体而微的实施,而又只需花费最小的代价。”[27]再次,由于造价低廉、简便易行,全景敞视监狱体现出极强的普适性,它几乎适用于一切想象力所及的对象或情境。福柯观察到,时至今日,“全景敞视主义”(Panopticism)的空间法则已被包括政府、法庭、学校、精神病院、军营在内的诸多机构广泛采纳,[28]从而成为现代国家威权得以确立的制度化基础。他甚至不无夸张地指出:“与其说是国家机器征用了圆形监狱体系,倒不如说国家机器建立在小范围的、局部的、散布的圆形监狱体系之上。”[29]随着全景敞视主义的普及,权力亦呈现出独特的“关系性”(relational)形态,它不再以“自上而下”的方式强加,而是悄无声息地弥散于整个社会领域,对个体施以微妙、细密、绵延不断的干预和操控。
福柯敏锐感受到全景敞视监狱对当代生活的侵入。在他看来,全景敞视主义所带来的是“一种无面孔的目光”,它将使整个社会转化为一片可供观察的场域:“有上千只眼睛分布在各处,流动的注意力总是保持着警觉,有一个庞大的等级网络。”[30]如今,这种社会的“全景敞视化”已是司空见惯的现象。有学者发现,在当前,建筑不只是个体栖居的处所,依凭“门禁社区、可视监控系统以及堡垒式安全装备”等一系列技术手段,建筑攫取了个体自由行动的能力,并导致其从肉体到心灵的全方位屈从。[31]放眼今日之都市空间,数不胜数的监控与记录装置,更是让人联想到奥威尔(George Orwell)笔下“老大哥”冷酷、凌厉、无从逃遁的目光:
 
从道路收费系统到手机电话,从地铁站里的摄像头到印有条形码的办公室门钥匙,从商店的会员制到工作中对互联网使用的检查,监控网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城市之中。不过,其目的倒不一定是要盯着每一个实际的事件看,尽管这始终是个重要目标——不如说,这更多地是为了预见行动,为不测事件作准备。[32]
 
值得一提的是,在虚拟的网络空间中,全景敞视主义的法则同样有生动演绎。在网络空间中,人们以匿名的姿态出场,尽情表现出自己最真实(甚至是最不可告人)的情趣、嗜好和欲望,殊不知,自己的一切活动都将被电子数据库“留此存证”,并通过点击、评论、搜索记录等相对固定的形态而显现。故而,人们在享受“从心所欲”的巨大快感时,亦极有可能使自己毫无遮掩地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从而再度为一个Web2.0版本的“全景敞视监狱”所禁锢。新生代哲学家韩炳哲(Byung-Chul Han)对此颇有感触:“我们的每一次点击都会被保存下来,我们操作的每一个步骤都是可追溯的。我们无时无处不留下数字痕迹。在网络中,我们的数字生活被精准地呈现。全盘记录生活的可能性使得监狱完全取代了信任。大数据当上了‘老大哥’。对生活的无缝式的完全记录让透明社会更加完满。”[33]他还观察到,在网络空间中,“看守”和“犯人”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人们在身陷他人目光之囹圄时,又常常24小时无休地向他人投以窥探与猎奇的目光。由此,韩炳哲提出,较之福柯所谓“生命政治”(biopolitics)对公民之生老病死的操持,网络空间所催生的是一种更难以抵御的“精神政治”(psychopolitics):通过“看”与“被看”的交织与转换,网络“从内心出发对人们施加监视、控制和影响”,[34]从而无可避免地改造了主体的社会行为。
 
4

“空间规训”的抵抗之途


空间规训不仅是形上思考的结晶,它所映射的,是空间与权力的交叠带给每一个普通人的真实困境。在今日之学术研究中,空间规训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诚然,空间绝非同质化的存在,而是“物质”与“精神”复杂纠缠的产物。然而,在全球化与都市化的背景下,研究者多聚焦于空间变迁中直观、外显、物质性的一面,相应忽视了空间之维在精神与情感层面的微妙影响。[35]基于此,对空间规训的透彻诠释,便体现出补偏救弊的价值,它有助于人们深入个体生命体验的复杂机理,从中发掘出空间与权力在当下交互指涉的更丰富可能。
 
至此,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是:如果说,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空间规训的阴霾之下,那么,这种空间规训的力量是否就不容抗拒?乍一看,福柯的态度是令人沮丧的,他将《规训与惩罚》最后一章的标题命名为“the carceral”,以表示监狱向整个社会扩张和蔓延的总体趋势。[36]在他看来,整个社会已化身为一片此起彼伏的“监狱群岛”(carceral archipelago),从而使规训的影响力渗透至“最轻微的非法活动,最不起眼的不正规、偏离或反常以及过失犯罪的威胁”[37]。然而,在福柯貌似晦暗的话语中,仍然可依稀见出些许希望。施沃恩(Anne Schwan)和夏皮罗(Stephen Shapiro)对此深有体会。基于对《规训与惩罚》的文本耕犁,他们断言,福柯并未描绘一幅“封闭铁屋子”般毫无出路的图景,而是暗示出改变的可能:“如果说,规训在今天依然能保持高效,那仅仅是因为它还没有遭受充分的挑战,它之所以依然如此高效,是因为它是以一种几乎‘不可见’的方式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发挥作用。然而,福柯的终极目标在于阐明规训的运作方式,以使其能够受到挑战。”[38]
或许,我们可以从两条路径来应对空间规训的侵蚀。其一,是主体性路径。在福柯看来,权力并非恒常不变的压抑与束缚,而更类似于一个具有交互性、生产性和流动性的关系系统。[39]故而,主体不仅为权力所塑造,亦将作为权力关系中的一个节点,以地方性的姿态对权力加以抵制。对此,不少学者已有过深入思考。如狄安娜·泰勒(Dianna Taylor)便宣称,规训并未扼杀主体的自由,而是使主体获得了脱离当下位置的可能。这样,主体便有机会在自由的实践中对权力关系加以引导,进而颠覆既有的、似乎不容置疑的规范与秩序,将自身建构为不同于“当前之所是”的存在。[40]约翰娜·奥克萨拉(Johanna Oksala)则强调身体在抵抗规训中的“策源地”意义。在她看来,身体(及其快感)既充当了导读福柯《规训与惩罚》代译序权力的某种效果,又成为一个无法被权力所秩序化的特殊节点,并逐渐使主体存在的自由维度得以彰显。[41]然而,主体性路径所面临的困局是:既然福柯断言,规训(尤其是空间规训)已遍及当代社会,那么,我们如何才能说服自己相信,这种借以反抗规训的“自由”或“身体快感”是源于主体的本真体验,而并非依然是规训的结果?其二,是技术性路径。在斯蒂格勒(Bernard Stiegler)眼中,技术无异于人类的“本体性缺失”:它一方面昭示了人类与生俱来的缺陷,另一方面,又引导着人们“运用生命以外的方式来寻求生命”[42],并逐步建构了“人之为人”的本质所在。诚然,空间规训的关键,是诸种技术装置对主体能动性(agency)的俘获。然而,技术的作用并非全然消极,在某些情况下,它可能为主体注入强大能量,并转化为抗衡空间规训的积极策略。如前所述,网络空间使全景敞视监狱获得了新的生长土壤,但网络所独有的技术情境,同样为主体性的觉醒提供了一定的契机。如在现今网络热点事件所促发的“全民围观”中,普罗大众被赋予了观看的权力,而一度居于“瞭望塔”顶端的少数权势人物,则多半降格为遭受无数人目光洗礼、质询与审判的对象。上述状况在一定程度上动摇了全景敞视主义的固有格局,并有助于达成揭露丑恶、维护正义、扶持弱小等积极的社会-文化功效。[43]当然,如何使公民培养健全的技术理性,从而在技术的“规训”与“反规训”向度之间做出恰切的选择,这又是另一个有待深究的问题。



注释

[1]作为我最重要的生活伴侣,李赛乔同学对本文的撰写亦有贡献,在此表示衷心感谢。
[2]当然,“规训”与“学科”的同构性在当下已愈发明显。作为现代性分化(differentiation)的产物,学科一方面提升了研究的效率,另一方面,又导致学术人困守于狭窄的小圈子中,成为偏执一隅的“技术专家”。学科在精神层面所带来的匮乏,其实和规训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3] []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监狱的诞生》,刘北成等译,北京:三联书店,2003年,第53页。
[4]威廉·华莱士是苏格兰独立战争的重要领袖之一,他在被公开处决时发出的“自由”的呼喊,在无数苏格兰人心中播下了革命的种子。华莱士的传奇故事在梅尔·吉布森(Mel Gibson)主演的奥斯卡获奖影片《勇敢的心》中得到了精彩演绎。
[5] []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监狱的诞生》,刘北成等译,北京:三联书店,2003年,第99页。
[6] []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监狱的诞生》,刘北成等译,北京:三联书店,2003年,第241-242页。
[7]参见[]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监狱的诞生》,刘北成等译,北京:三联书店,2003年,第155页。
[8] []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监狱的诞生》,刘北成等译,北京:三联书店,2003年,第156页。
[9] []加里·古廷:《福柯》,王育平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0年,第83-84页。
[10] Cressida J. Heyes. Subjectivity and Power.Michel Foucault: Key Concepts, ed.Dianna Taylor. Durham: Acumen, 2011. 163.
[11] []米歇尔·福柯:《权力的地理学》,严锋译,载包亚明主编:《权力的眼睛——福柯访谈录》,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206页。
[12] []米歇尔·福柯:《不同空间的正文与上下文》,陈志梧译,载包亚明主编:《后现代性与地理学的政治》,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18页。
[13]朱迪特·勒薇尔(Judith Revel)指出,在福柯的思想版图中,对空间的言说展现为如下三个扇面:一是“对关押的思考”,即围绕监狱、医院、精神病院等隔离与禁断机制的研究;二是“违犯和反抗”,即对如何逃离或僭越诸种“界限”(limits)的追问;三是“对城市空间及其组织,对移居现象或殖民进行独特的探索”,其关注焦点,在于人们所熟知的外显的、具象化的空间构造。参见[]朱迪特·勒薇尔:《福柯思想辞典》,潘培庆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49-50页。
[14] []米歇尔·福柯、[]保罗·雷比诺:《空间、知识、权力——福柯访谈录》,陈志梧译,载包亚明主编:《后现代性与地理学的政治》,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13-14页。
[15] []朱迪特·勒薇尔:《福柯思想辞典》,潘培庆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51页。
[16]关于“分配的艺术”的四个层面,参见[]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监狱的诞生》,刘北成等译,北京:三联书店,2003年,第160-167页。
[17] []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监狱的诞生》,刘北成等译,北京:三联书店,2003年,第167页。
[18]大体上,监狱的不足之处包括:(1)以监禁为主的惩罚方式缺乏针对性;(2)监狱的运营成本太过高昂;(3)监狱将犯人隐藏在幽闭之处,无助于进行公共教育;(4)犯人在监狱长期生活后,很难重新融入社会;(5)监狱使犯人彼此接触,并交流犯罪经验,从而有可能成为犯罪分子的“技能提升班”;(6)监狱是一片“隐匿晦暗的、充满暴力的可疑之地”,各种“躲猫猫”的情况时有发生,犯人的安全无法得到保障。参见[]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监狱的诞生》,刘北成等译,北京:三联书店,2003年,第128-129页。
[19] []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监狱的诞生》,刘北成等译,北京:三联书店,2003年,第264页。
[20]关于监狱在空间构造上的三条路径,参见[]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监狱的诞生》,刘北成等译,北京:三联书店,2003年,第264-278页。
[21] []詹姆斯·米勒:《福柯的生死爱欲》,高毅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291页。
[22] 20167月,一次参观女子监狱的经历,使笔者真切感受到大学与监狱在空间规训上的相通之处。且不说大学在空间设置(宛若“鸽子笼”的宿舍)、时间规划(规律到有些乏味的作息时间)、动作编排(各种繁琐制度对行为的约束)等方面与监狱的类似,更令人记忆犹新的是:监狱中的犯人为了获得“积分”以兑换刑期,必须收敛锋芒,对管理人员言听计从;同样,在校学生为了赚够“学分”以顺利取得文凭,必须谨小慎微、循规蹈矩,在某些时候,还不得不摧眉折腰。足见,监狱与大学在运作方式上是何其相似!
[23] []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监狱的诞生》,刘北成等译,北京:三联书店,2003年,第24页。
[24] []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监狱的诞生》,刘北成等译,北京:三联书店,2003年,第224页。
[25] []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监狱的诞生》,刘北成等译,北京:三联书店,2003年,第225页。
[26] []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监狱的诞生》,刘北成等译,北京:三联书店,2003年,第226页。
[27] []米歇尔·福柯:《权力的眼睛》,严锋译,载包亚明主编:《权力的眼睛——福柯访谈录》,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158页。
[28]在观看杰克·尼科尔森(Jack Nicholson)的成名作《飞越疯人院》时,不少人想必对片中精神病院的内部构造印象深刻:大厅的四周是供病人休憩与活动的空间,在大厅正中,则伫立着一座由玻璃窗围成的、四面透明的护士室。暴君式的女护士长藏身于玻璃小屋,将精神病患者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精神病院所呈现的空间形态,无疑是全景敞视监狱在现代的一个微缩模型。
[29] []米歇尔·福柯:《权力的地理学》,严锋译,载包亚明主编:《权力的眼睛——福柯访谈录》,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208页。
[30] []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监狱的诞生》,刘北成等译,北京:三联书店,2003年,第240页。
[31]参见[]伊冯·朱克斯:《监狱建筑之美学与反美学》,张杰译,载汪民安、郭晓彦主编:《生产:建筑、空间与哲学》,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9年,第231页。
[32] []艾伦·莱瑟姆等:《城市地理学核心概念》,邵文实译,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13年,第106页。
[33] []韩炳哲:《在群中:数字媒体时代的大众心理学》,程巍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9年,第102页。
[34] []韩炳哲:《在群中:数字媒体时代的大众心理学》,程巍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9年,第111页。
[35]如在近些年大热的《驱逐》一书中,美国城市学家萨森(Saskia Sassen)提出,“驱逐”(expulsions)已成为全球政治经济格局中的主导权力范式。所谓“驱逐”,意指全球经济复杂化所造成的野蛮后果,其中包括社会主流对贫困者、失业人口、破产者、难民、亚文化群体的拒斥,亦涉及资本全球扩张所造成的水土资源的耗竭,以及随之而来的整个生物圈的萎缩。显然,萨森在此关注的是“驱逐”所带来的诸种肉眼可见的弊端,较少谈及这些弊端对个体心理的深重伤害。参见[]萨斯基娅·萨森:《驱逐:全球经济中的野蛮性与复杂性》,何淼译,南京:江苏凤凰教育出版社,2016年。
[36] carceral在英文中有“监狱的”、“监狱制度的”、“类似于监狱的”等意思。福柯之所以采用这一术语,意在表示形形色色的规训技术冲破实体性的监狱(prison),贯穿于整个社会之中的“监狱化”状态。
[37] []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监狱的诞生》,刘北成等译,北京:三联书店,2003年,第342页。
[38] Anne Schwan and Stephen Shapiro, How to Read Foucault’s Discipline and Punish (London: Pluto Press,2011), 9.
[39]参见[]米歇尔·福柯:《性经验史》,佘碧平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68-69页。
[40]参见Dianna Taylor. Practices of the self. Michel Foucault: Key Concepts, ed. Dianna Taylor. Durham: Acumen,2011. 173-186.
[41]参见Johanna Oksala. Freedom and bodies. Michel Foucault: Key Concepts, ed. Dianna Taylor. Durham: Acumen,2011. 85-97.
[42] []贝尔纳·斯蒂格勒:《技术与时间:1.爱比米修斯的过失》,裴程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0年,第21页。
[43]参见庞弘:《论新媒体事件的“观看之道”》,载周宪、陶东风主编:《文化研究》(第35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9年,第193-19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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