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爸的笑声
作者:卡洛斯 · 布洛桑
译者:陈夏民
定价:52.00元
拜德雅丨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
《纽约客》杂志认证的爆笑动人“菲律宾物语”
媲美乔伊斯《都柏林人》和安德森《小镇畸人》
卡洛斯 · 布洛桑(Carlos Bulosan,1911—1956),菲律宾作家、诗人、行动主义者。布洛桑出生和成长于吕宋岛邦噶锡南省比纳洛南乡下。1930年,迫于生计,他离开当时仍属美国殖民地的故土,以侨民身份去到宗主国,从此再未回返。《老爸的笑声》部分篇章曾发表于《纽约客》等杂志,是其代表作之一。
单德兴
“中央研究院”欧美研究所特聘研究员
《论萨义德》作者,萨义德《知识分子论》译者
2013年4月我前往美国西雅图出席亚美研究学会(Association for Asian American Studies)年会,当地多年来为北美西岸亚裔人士群聚之处。会议期间我特地参加了主办单位安排的活动,前往附近的欢乐山墓园(Mount Pleasant Cemetery)参访布洛桑(Carlos Bulosan)的墓地。只见如茵的青草地上有座低矮的黑色大理石墓碑,左上方刻的是一枝鹅毛笔,右上方则是一只手紧握着一份卷起的文告,中间是他的姓名、生卒年,底下则是“作家‧诗人‧行动分子”(WRITER‧POET‧ACTIVIST)几个字,言简意赅地概括了他的一生。
亚美文学界的另类作家
在美国作家中,布洛桑可说是另类中的另类。首先,美国主流社会以往一向视亚裔作家为另类,排除于经典文学之外,布洛桑的作品虽曾走红于1940年代,却不免湮没的命运,直到美国族裔文学之风兴起,才为人挖掘出来,成为亚裔美国文学(Asian American Literature,以下简称“亚美文学”)的先驱及代表作家。再者,与其他亚美作家迥异的是,菲律宾曾被西班牙殖民统治,居民多为天主教徒,后来由于西方殖民势力之间你争我夺,布洛桑出生时菲律宾已沦为美国殖民地,因而他的身份是可以自由出入美国的侨民,却无权成为“归化的美国公民”。他为了寻求更好的生计,于1930年赴美,首站就是西雅图,之后从未返回故乡,因此西雅图既是他美国之旅的起点,也是终点,却终其一生都不是美国公民。这些另类的成分使得他在美国文学与亚美文学中独具一格。
布洛桑的另一个特色就是,他在菲律宾与美国都饱受压迫与剥削,亲身体验社会底层人物的悲惨世界,因此立志为贫苦大众发声。他不只透过文学作品让人了解菲律宾人在故土的遭遇,以及亚裔工人在美国遭到的种种迫害,也积极投入工人运动,甚至为此上了美国联邦调查局的黑名单。尽管他体弱多病,却勤于笔耕,将自己的丰富经验以多种文类呈现,如诗歌、短篇小说、长篇小说、戏剧、散文、报导文学、书信等,可惜天不假年,辞世时仅四十五岁,却为美国文学、亚美文学、尤其是菲美文学留下了丰厚的遗产。
在虚实交错中批判不公义
布洛桑又是个谜样的人物。光是他的生年就有1911、1913、1914、1915、1916、1917、1919等不同说法,然而根据受洗纪录与他妹妹的说法,应以1911年为是(墓碑上为1914)。此外,由于他把成名作《美国在心中》(America Is in the Heart,又译《美国在我心》)的副标题取为“一部个人的历史”(A Personal History),致使许多人视之为作家现身说法的自传,然而根据学者研究,此书虚实夹杂,穿插了不少想象的成分,虽然达到了特定的艺术目标与文化政治效应,却未必完全符合史实。
《美国在心中》首部描写主人翁在菲律宾的艰困生活,其余三部描写他前往宗主国追求梦想的憧憬与奋斗,以及身为亚裔在美国这块“应许之地”所受到的种种不平等待遇,前者可与《老爸的笑声》相互参照。他在《美国在心中》出版前两年的一封信中写道:“我觉得像罪犯,逃离自己没有犯下的罪行,而那项罪行便是:我是在美国的菲律宾人。”不甘被歧视迫害的他不仅坐而写,更起而行,以写作与实际行动批判不公不义的体制。因此,笔者在《阶级‧族裔‧再现:析论布洛桑的〈美国在我心〉》一文中从阶级、族裔与文学再现的角度切入,指出:
布洛桑集被殖民者、农民、工人、被剥削者、族裔人士、见证人、记录者、行动分子、工运人士、作家、编辑、知识分子……多重角色于一身,以观察者/参与者……的发言位置,运用各种写作方式,积极、批判地介入自身所处的恶劣经济、社会、政治、文化环境,在短短四十五年的人生历程中,以笔为剑,为建立一个更公正、美好的未来而奋斗不懈。他不但是1940年代最耀眼的菲裔美国作家,而且放眼全亚美作家,具有如此多重角色并积极投入社会运动的人可谓凤毛麟角。
如果说《美国在心中》一书是对“美国在心中”式的美国梦(American Dream),或者该说美国梦魇(American Nightmare)的直接表述或迎击,那么《老爸的笑声》则是以滑稽嘲讽的手法,诉说在美国殖民统治下的菲律宾底层庶民生活,充满了各式各样的黑色幽默与嬉笑怒骂,甚至大打出手、暴力相向的场景也屡见不鲜。全书仍采用第一人称的自述手法,叙事者是菲律宾邦嘎锡南省比纳洛南小镇的小男孩,由他口中道出乡民生活的点点滴滴,尤其是老爸赛弥恩‧山巴阳(Simeon Sampayan)的种种行径。从第一篇《老爸要出庭》(My Father Goesto Court)的叙事者“四岁时,我跟老妈以及哥哥姐姐们[爸妈育有五子二女]一起住在吕宋岛上的小镇”,到最后一篇《老爸的笑声》(The Laughter of My Father)中“十二年前的一场丑闻,在我们这个菲律宾小村引起轩然大波,还逼得我不得不前往美国”为止,总共二十四篇,依年代顺序排列。
在狂想与狂笑中再现菲律宾民族性
布洛桑固然是个传奇人物,这本故事集的诞生也带有传奇色彩。根据《后记丨来自布洛桑的讯息》(Carlos Bulosan Writes),1939年冬天于美国加州失业的他,连同其他数百名男女在苦雨中排队等候鱼罐头工厂的职缺,为了打发时间而写下《老爸的笑声》。三年后的“一九四二年十一月,恰逢世界充斥了苦难与悲剧”(即第二次世界大战),布洛桑“在帽子里找到这一则故事”,投给他从未阅读过的《纽约客》(The New Yorker),三星期后接到这家著名杂志的回音,要他“多告诉我们一些菲律宾的事吧!”,他回答:“遵命!”他先后在三家美国杂志刊出了六篇作品,可见这些故事相当受到美国读者欢迎。而菲律宾读者的来信则让他领悟到,“虽然我写的是自己故乡的小镇,实际上却呈现了菲律宾农民普遍的生活样貌”。布洛桑在后记结尾强调,“这是第一次,菲律宾人民以‘人’[human beings]的身份被书写下来。”简短一句话,却道尽了菲律宾人以往在这方面所蒙受的“非人”待遇。
全书随着时间推移由小男孩娓娓道出他的所见所闻,许多人物穿插于不同的故事中,以地方与人物串连起全书,有如当年的菲律宾农村众生相,结构上类似爱尔兰小说家乔伊斯的《都柏林人》(James Joyce, Dubliners, 1914)与美国小说家安德森的《小城故事》(Sherwood Anderson, Winesburg, Ohio, 1919[又译《小镇畸人》])。如果说《都柏林人》中的阴郁与英国殖民统治脱不了关系,那么《小城故事》中的畸人(grotesque)则来自人的孤绝,难以沟通。而《老爸的笑声》中所出现的那些经常同饮同歌、“打成一片”的菲律宾乡民,虽然面对的是美国殖民主与菲律宾精英阶层沆瀣一气的剥削与迫害,却自有其生命力与因应之道,以非常手段来对抗非常状况,代表人物就是叙事者那位可称为“矛盾综合体”的老爸。依傅士珍教授在《布洛桑到台湾》中的说法,这位宝贝老爸兼具了“宽厚、固执、踏实、机巧、勤奋、贪酒、诚恳、狡猾、愚昧、智慧”,他“与官僚、乡绅对抗,不时赢取一些小小的胜利”,然而依然属于菲律宾乡野弱势人物。全书便透过小男孩的眼光近距离观察老爸许多匪夷所思、却又令人开怀爆笑的荒谬行径,往往苦中作乐,笑中有泪,反映了乐天的民族性与悲哀的被殖民情境。类似的故事与笑点充斥全书,不胜枚举,有待读者一一阅读,亲身领会。
不容讳言,布洛桑撰写这些故事时身在美国,处境艰困,为了能在著名杂志发表,可能不免迎合主流社会对遥远亚洲属地及其人民的想象,深化了对于东方异族的刻板印象,而有“自我东方化”(self-orientalizing)之嫌。其实,书中的“小人物狂想曲”,或者该说“小人物狂‘笑’曲”,与《美国在心中》的社会写实手法颇有出入,可视为以另类手法再现菲律宾人乐天知命的性格,以及伺机反击的心态。全书以绵里藏针的方式,讽刺、批判美国的帝国主义与殖民主义,以及菲律宾本土高层与士绅阶级鱼肉百姓的可耻行径。而书中人物,尤其是那些看似常情常理之外的畸人,纵然行径诡异,却是特定时空下的产物,寻求于艰苦情境中生存,勉力维持人的尊严,并且不放弃可能的抗争与反击机会。
布洛桑的文笔流畅生动,《老爸的笑声》更刻意以喜剧、甚至闹剧的手法,描绘20世纪前叶菲律宾庶民的日常生活,以及他们与殖民宗主、官僚体系、土豪劣绅之间的抗争,有如殖民体制下的求生游戏。笔者寓目的1946年雄鸡版(Bantam Edition)系台湾大学图书馆藏书,书页已然泛黄,上面盖有“台北美国大使馆新闻处(the United States Information Service, Taipei)敬赠”的戳章。该版的封面、封底与内页都有滑稽的漫画,列为幽默故事系列第四十八号,与马克‧吐温(Mark Twain)、詹姆斯‧瑟伯(James Thurber)等大师并列。此书成为美国大使馆的赠书,可见美国官方认为此书具有一定程度的代表性,乐于提供亚洲的大学图书馆收藏,以示其民族大熔炉理念/意识形态的成功,却未必察觉其中暗藏的批判。而受到后殖民论述与族裔研究洗礼的我们,重读布洛桑的作品,不仅能从另一个角度发掘作者的微言大义,对其曲折委婉的手法也能有更深一层的领会。文学作品之深邃久远、耐人寻味由此可见一斑。
继续引领我们朝向个人解放
2013年亚美研究学会除了安排参访布洛桑的墓园之外,也参访了车程仅一刻钟之外的另一亚裔名人李小龙(Bruce Lee, 1940—1973)安息的湖景墓园(Lakeview Cemetery),向一代武术大师致意。两人出生相隔约三十年,一文一武各自在美国打出一片天,却都英年早逝,并选择西雅图为安息之地。棕色大理石墓碑上刻着他的英文姓名与中文本名“李振藩”,除了生卒年月便是五个英文字“Founder of Jeet Kune Do”(“截拳道之父”),前面为一本摊开的黑色大理石的书,左页为太极图及中文字“以无限为有限 以无法为有法”,右页为英文“YOUR INSPIRATION CONTINUES TO GUIDE US TOWARD OUR PERSONAL LIBERATION”(“你的灵感/激励继续引领我们朝向个人解放”)。李小龙以独创的截拳道与银幕上的英雄形象,挑战美国主流思想中亚裔人士阴柔软弱的刻板印象。布洛桑则以独具特色的创作为菲裔/亚裔美国文学立下里程碑,为美国文学增添异彩。两人分别以武术与文学赋予世人灵感,继续激励后来者努力朝向个人解放。
我与来自不同国家的学者、作家与文化工作者站在布洛桑墓前,遥想当年抱着孱弱之躯的他,如何以稳定的信心与坚强的意志投入写作与社会运动,以人的立场与普世价值为族人与社会底层人士争取自由平等,即使一时遭到湮没,终有重见天日的一天,赢得后人的景仰与推崇。站在欢乐山的布洛桑墓前,我仿佛听到了他响亮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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