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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克尤恩:与关在壁橱里的人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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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gostino Arrivabene (Italian, b.1967)



/ 麦克尤恩 /



你问我看到这个女孩子时有什么反应。好吧,我来告诉你。看到房间那个很大的壁橱了吧。我一路跑到这里,然后爬进哪个柜橱里自己解决了。别以为我那样做的时候回想着那个女孩。没有,那样我会受不了。我想象中让自己缩成三英尺高。这样做高潮会来的更快些。看得出,你认为我腌臜下流。不过,完事后我一般都要洗手,要比普通人洗的次数多。那样我会感觉好一些。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然后我就会感到松弛很多。在这样的房间里还能怎么样呢?噢,看来你过得挺好。我敢说你住在一个干干净净的房子里,有老婆替你洗被单,还有政府出钱然你找人搞访谈。好了,我知道你是一个......什么呢?一个社会工作者,你在努力帮助别人,不过,你得好好听我说,否则对我可一点帮助都没有。现在我并不愿意改变我自己,我这样已经很久了。不过说出来总还是好一些,那我就来讲讲我的故事吧。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父亲,因为我还没出生他就死了。我想所有问题的源头都在这里——我是妈妈抚养大的。除了她没有别人。我们住在斯泰尼思附近的一幢大房子里。妈妈很怪异,你知道,我就是从这儿开始懂事的。她一直想生好几个孩子,可并不想再结婚,所以到头来只有我一个孩子。我得充当她曾经想要生的所有孩子的角色。她想尽办法阻止我长大,很长一段时间她可谓如愿以偿。你知道吗,我直到十八岁时才学会像样儿地说话。我没受过学校教育,她一直让我待在家里,她说学校是一个粗俗的地方。她整天搂着抱着我。我长得太大了,摇篮放不下我了,于是她就出去在一家医院拍卖会上买回一张带围栏的童床,她挺爱干这种事的。在我离开家之前,我一直睡在那玩意上面。我在普通床上无法入睡。我怕自己会掉下来,所以老是睡不着。当我长到比她高出两英寸的时候,她还想在我脖子上系一个围嘴儿。她的精神的确有点毛病。她弄来一把锤子、一些钉子和几块木头,想做一把婴儿高脚椅让我坐,那时我已经十四岁了。嗯,你可以想象得出,我一坐下去那东西就裂成了几瓣儿。天呐!她经常给我吃玉米面粥。我胃上的毛病就是这样落下的。她不让我自己做任何事情,甚至不想让我显得干干净净。她不在的时候,我动都不能动。她喜欢那样,真是太混账了。 


你是说我大些以后干吗不逃走?你也许认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我这样做。可是,你瞧,这种事情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对于别样的生活我一无所知,我感觉不到自己跟别人有什么不同。何况我到街上五十码远的地方都怕得拉裤子,我怎么能逃跑啊?再说,我能逃到哪儿去?我连系个鞋带都不会,更别说干份工作了。现在我说起这件事来听上去感觉很痛苦吧?我说给你听一件好玩些的事吧。你知道,我从来没有快乐过。她人其实挺好的。她经常给我讲故事什么的,我们常常拿纸板制作些东西。我们用水果盒做剧院之类的,有时还拿纸和卡片制作人物。不对,我是直到发现别人对我怎么想之后才觉得不快乐的。我以为我一辈子都可以像开始两年那样一遍又一遍地过下去,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并不快乐。她其实是个挺好的女人,我的母亲。她只是有些怪僻而已。 


我怎么变为一个成人的?我告诉你,我从来都搞不清楚。我必须得假装。所有你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我都得刻意为之。我一直想着它,犹如在舞台上演戏一样。我抱着胳膊坐在这把椅子里,这样虽然挺好,但我宁愿躺在地板上独自“咯咯”地笑而不想跟你说话。我看得出,你认为我在开玩笑。早上我还得花很长时间穿衣服打扮,不过最近我倒没什么烦心的事,你也看到了。我使起刀叉来多么笨拙。我宁肯有人在背后拍着我,拿汤匙喂我吃。你相信我说的吗?你觉得这让人很不舒服吧?可我就是这样。我知道这事让人非常不舒服。这就是我唾弃回忆我母亲的原因,是她一手把我打造成这样的。 



Antipodes of Landscape via Max Ernst



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是怎么学着假装是个成年人的。我十七岁的时候,母亲正好三十八岁。她还很有魅力,看上去更年轻一些。如果不是她太溺爱我,她再结一次婚挺容易的。可是她却忙着把我再次变成一个还在母胎里的婴儿。直到她遇到了这个家伙,这时一切都变了,就那么变了。她一夜之间就走出溺爱,她积攒着错过的所有性爱。她被那个小伙子陶醉了,似乎到了疯狂的极致。她想把他带回家,但是怕他会看见我,一个十七岁的婴儿,所以不敢带来。这就是为什么我一辈子的成熟在两个月里就完成了。我弄洒了要吃的东西或者某个词的发音错了,或者甚至我只是站在那里看她干活儿,她都要揍我一顿。后来她开始晚上出去约会,把我一个人丢在屋里。这种强化训练的确对我影响挺大。十七年都一直有人照料着,却发现现在和她干仗了。那些头疼的事开始找上我来。接着癫痫又发作了,尤其在她晚上准备出去的时候。我却胳膊和大腿失去控制,我的舌头也好像属于别人的,不由自主地说些什么。这简直是一场噩梦。然后一切都变得很晦气。等我醒过来时,母亲已经出去了,我躺在自己的屎尿里,在那幢黑咕隆咚的屋子里。这段时间挺难过的。 

我想后来歇斯底里的时候少了些,那是因为有一天她把那个舅人带回家了。那时候我完全拿得出手了。我母亲一直把我当精神不正常对待,我也这样认为。那家伙的样子我有些记不清了,只耙得他块头很大,头发很长,脑后油腻腻的。他总是穿着蓝西服。他在克拉珀姆开了一家汽车修理厂。因为他很高大又很成功,他第一眼看到我就挺讨厌我。你可以想象得出来,我当时是什么样子,我一辈子几乎都没出过家门。我不仅瘦小而且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甚至比现在还瘦弱。我也恨他,因为他把我妈妈带走了。妈妈第一次把我介绍给他的时候,他只是点了点头,从那以后他就没跟我说过一句话。他甚至都不看我一眼。他那么高大强壮和自极为是,我想他可能受不了世上还有像我这样的人存在。 


他经常上我们家来,总是带我妈妈出去在什么地方过夜。我只好在家看看电视。那时候我就感觉特别孤独。等节目都结束后我总是坐在厨房里,等着妈妈回来。我虽然已经十七岁了,可还是经常哭。一天早上,我下楼来发现妈妈的男朋友穿着他的睡袍吃早点。我走进厨房时他甚至都不抬头看我一眼。我望着妈妈的时事情。 


如果我让你厌烦就说出来,我知道你得会见很多人。你没有什么理由应该跟我坐在这里。那么就这样。等你二十一岁的时候就得离开那地方,这是规定。我记得他们给我做了一个蛋糕作为犒劳,可是我不喜欢蛋糕,我把它给了别的孩子。他们给了我一些人的介绍信、姓名、地址,让我去见见。我不想知道那些东西。我想自己来。要是让人照顾你整个的生活,那意味着很辛苦,即便他们对你很好。就这样我去了伦敦。开始我自己想办法过,你知道,我觉得自己精神上很强大,自己在伦敦能活下去。那时什么都是新鲜的,对于从来没有去过那里的人来说,一切都令人激动。我在莫斯威尔•希尔街上找了一间屋子住下,开始找工作了。惟一合适我的工作就是拎啊搬的,或者掘土挖坑什么的。他们瞥我一眼后就说算了吧。后来我终于在一家旅馆找了份工作,就是刷碟子洗碗。这是一个时髦的地方,我的意思是,那里的客人都有点刁钻。地上铺着深红色的毯子,装着雕花玻璃的枝形吊灯,在大厅一角还有一个小乐队演奏。我到的第一天就犯了一个错误在前面走过去。厨房不怎么好。天呐,它简直就是个肮脏透顶的屎洞。他们人手一定很缺,因为我是惟一的洗碗工。或许他们终于等来了我这样一个人。不管怎么样,我一天得干十二个小时的活儿,中间只有四十五分钟吃午饭的时间。 


我倒不在乎工作时间,我很高兴自己平生第一次挣钱养活自己。但厨师长却让我很恼火。他给我发薪水但经常克扣。钱当然直接进了他自己的口袋。他也是个丑陋的杂种。你大概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脓包。他脸上、前额上、下巴底下、耳朵周围、甚至耳垂上都是脓包。大块的凸肿斑还有疥癣,红的、黄的都有,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会让他接近吃的东西,而且他们还很不在乎厨房里的那种事。假如他们知道怎么捕捉蟑螂,他们也会拿这东西来做饭吃。这厨师长真让人恼火。他常常管我叫稻草人,真是可笑极了。“嗨,稻草人!又吓跑了不少鸟儿吧?”他老这样说。大概没有女人会去找他那样的脓包。他脑子里面全是脓。因为他是一个心地猥亵的杂种。他经常把口水流到正在看的杂志上。他经常调戏追逐前来清洁厨房的女人。她们全是丑老婆子,没有一个年纪在六十岁以下的,都长得又黑又丑。我现在仿佛都能看到他在咯咯地笑着,吐着唾沫,拿手顺着她的裙子摸上去。这些人都不敢说什么,因为他可以踢她们走人。你也许会说至少他还是个正常人。不过,我倒宁愿自己永远是现在这个样子。 


因为我不像别人那样听完他的笑话就发笑,脓包脸开始让人真正恶心起来。他想着法子;找尽可能多的活儿让我干,所有那些脏括儿全推给我。我也开始厌恶起他开的那些稻草人的玩笑,所以,有一天他让我把所有的坛坛罐罐清洗三遍的时候,我说:“去你妈的,脓包脸。”这下可真刺疼了他。以前从来没有人当面这样说过他的脸。那天,接下来的时间他放了我。但是,第二天早晨,第一件事就是,他朝我走过来说:“去清理一下大烤炉吧。”胰,就是那个巨大的铁制的烤炉,我想大概每年清理一次。炉壁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炉渣。要把炉渣弄掉,你得提一桶水带一把刷子进去。炉子里有一股腐烂的死猫味儿。我提这一桶水拿着一些洗刷用具,爬了进去。你简直无法拿鼻子来呼吸,否则会把你呛死。我在里面待了有十分钟,这时炉门被人关上了。脓包脸把我锁在里面。我透过铁墙听到他在大笑。他让我在里面呆了五个小时,直到午饭休息的时候才放我出来。在那个发着恶臭的黑炉里待了5个小时啊,出来后他又让我洗碗。你可以想象的出我有多愤怒。我要保住这份活儿,所以我什么也不能说。 



Antonio Bueno (1918-1984), The Painter and the Model, 1952



就在第二天早晨,我刚要开始洗早餐盘子时,脓包脸走到我跟前。"我想我告诉过让你去清扫烤炉的,稻草人."就这样,我又带上那些家伙爬到里面去了。我刚一进去,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我气疯了。我大声尖叫着我能想到的所有关于脓包脸的名字,我不停地捶打着墙壁,最后双手都皮开肉绽了,但我没有听到任何反应。就这样过了一会儿,我安静下来,试着让自己舒适些。我得不停地活动双腿,这样就不致于引起痉挛。我在那里待了似乎有六个小时,听到脓包脸在外面大笑的声音。这时炉子里开始热起来。开始时我简直难以置信,我以为那是我脑子里杜撰出来的。脓包脸把烤炉的热度开到最低档.很快我就感觉热得坐不下去了,我只好蹲着。我隔着鞋感觉烤炉在发烧,并且开始烧着我的脸,一直烧到鼻尖上了。汗水一个劲儿地从我身上往外涌,每呼出一口气都能把我的喉咙烧焦似的。我都无法贴着炉壁;因为挨上去太烫了。我想大声喊叫,可是却无法呼吸。我想我就要死了,因为我知道脓包脸会活活烤死我的。下午,直到很晚:他才放我出来。我几乎失去知觉了,可听到他说:“噢’,稻草人,你这一整天上哪儿去了?我可是让你清理烤炉的。”说完他就放声大笑,别人也跟着一起笑,因为大家都怕他。我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家,接着就上床休息了,我真是陷入了困境。第二天早上我情况更糟。我的脚上以及脊梁骨上全是水泡,当时我的脊背肯定曾经贴在炉壁上了。我气坏了。 


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我要设法搞死脓包脸的话,我还得跟他好好合作。步行去上班简直痛苦之极,我又打了一辆出租。我设法挨过上午最初的一段时间,一直到休息的时候。脓包脸让我一个人待着。工休时候,他独自坐在那里看他的黄色杂志。就在这时,我打开一只缺口平底锅下面的煤气。那里足有四品脱的油。当油开始煮沸时我把它端到脓包脸坐的地方。我脚上的水泡疼得我简直要哭出来。我的心狂跳不已,因为我知道,我就要靠近脓包脸了。我走到他椅子跟前。他瞥了我一眼,在我脸上一瞥就知道要出什么事儿了。但他已经来不及动了。我把油直接倾倒在他的膝盖上,为了怕别人看见,我假装滑倒了。脓包脸像一只野兽般嚎叫起来,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一个男人会发出那种声音。他的衣服似乎都要溶化了。我看见他的那玩意儿又红又肿,然后就变白了。油全从他腿上流了下来。医生赶来给他打吗啡止痛之前,他不停地喊叫了足有二十五分钟。我后来才知道,脓包脸在医院住了九个月,医生从他的肉里取出许多衣服碎片。我就这样教训了脓包脸一顿。


自从那以后,我就在自己的岗位上待不下去了。我预付过房租而且还多少有了一点儿钱。接下来的两星期里,我每天跛着脚从自己家里出发去医生的外科诊所。水泡消了后,我开始再找别的工作。但这次我感觉底气不足。伦敦对我来说变得不堪承受了。我发现早晨自己越来越恋床,感觉在被窝里很舒服的,我在那里更安全。一想到我得面对数不清的人、喧嚣的车辆,诸如此类的事情,我心里就感到沮丧。我开始想回到跟妈妈一起住的那种日子。我多么想回去啊。过去那种什么都为你准备好的娇生惯养的日子,既温暖又安全。这听上去很傻的,我知道,但我开始想,也许妈妈对她嫁的那个男人已经厌倦了,我是否回去跟她继续像从前一样过日子。这种想法在我头脑中驻留了好几天,最后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我别的什么都不想了。我说服自己相信她正在等着我,也许她已经让警察出来找我。我得回家,然后她会把我搂在怀里,她会拿汤匙喂我吃饭,我们会一起做纸盒戏院。一天晚上,我想到这个时决定就去找她。我还等什么呢?我跑出房门,一直沿,着那条大街跑去。我几乎欢乐得唱起来了。我搭上去斯泰尼思的火车,从车站跑到我们家。现在一切又会变得好起来。当我拐到我们家那条路上时放慢了脚步。那所房子楼下的灯还亮着。我按了按门铃。我的腿抖得那么厉害,我只好靠着墙站住。来开门的不是我妈妈,而是一个女孩,一个十八岁左右的漂亮女孩。我想不起来该说什么。我在想事儿的时候出现了一刻愚蠢的沉默。后来她问我是谁。我告诉她我以前住在这里,我来找我妈妈。她说她跟父母在这里已经住了两年了。她进去找了找看搬走的人是否留下地址。乘她进去的工夫我打量了一下门厅过道。一切都不同了。房间里放了几个很大的书柜,墙纸也换成别的了。一部电话也是我们从来没有用过的。我感到有些难过,这里变了,我感觉被骗了。那女孩回来告诉我前主人走的时候没有留下地址。我对她说了晚安后就回到街上。我搞糊涂了。那所房子的确是我的家,我多么希望那女孩让我进去,来到温暖的家里。如果她搂住我的脖子说:“来吧,跟我们一起生活。”那该多好。这听上去很傻,可是我回去往车站走的时候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于是我又回去找工作了。我想这都是烤炉弄成这样的。我是说全是烤炉让我想着回到斯泰尼思,好像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我一直想着烤炉。我开始有了待在一个烤炉里的幻想。这听上去难以置信,尤其是在教训了脓包脸一下之后。可我的确是这么想的,我情不自禁这样去想。我想得越多,越意识到我第二次去清理烤炉的时候偷偷地想把自己关在里面。我有些希望如此,自己并不知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我想遭受挫折,我想待在我出不去的地方。我头脑深处就是这么想的。当我真在烤炉里的时候,我又很担心出去,怕自己愤怒得跟脓包脸在一起什么都不想干了。那是事后我在脑子里想的,就是这么回事。 



Arthur Wesley Dow



我运气很不好,没有找到一份工作。我的钱快用光的时候,我开始从商店里偷东西。你也许认为做那种事太蠢了,但那容易极了。而且我还能干什么呢?我得吃饭啊。我从每个商店里只偷一点点,一般从超市里偷。我穿一件带着大口袋的长外衣。我偷些冻肉和罐头之类的东西。我还得付房租,所以我又开始偷些更贵重的东西,再把它们卖给二手店。这一个月的成效非常显著。我弄采了自己想要的所有东西,而且如果我想要些别的东西,我只消把它放在我的衣服口袋里就行了。但后来我一定是太粗心大意了,因为我从柜台上偷一只手表的时候一个商店探员把我抓住了。他没有在我下手的时候阻止我。没有,他让我得手了,然后尾随我来到大街上。当我正要上公共汽车的时候他抓住我的胳臂,让我回商店去。他们让警察搀和进来了,我只好上了法庭。看来他们已经注意我很久了。于是我就供出许多东西来。由于我过去没有案筋;所以他们让我一周向负责缓刑的监视官交待两次。很幸运。我被判监外察看六个月。那个警官这么说。 


察看期间,我吃住无着。警官人挺好的,我想,他尽了最大努力。他的笔记本上记了许多人,从星期一到星期四都有人需要照料,他想不起我的名字。他给我推荐的所有工作都要求能读会写的人,其他工作都需要有力气来拎提东西。其实,我并不想要别的工作。我不想见更多的人,又被别人喊“稻草人”。可我能做什么呢?我又开始偷了。这次我更加谨慎,而且从不在同一地方干两次,但是你知道,我才干了大约一个星期便立即被抓住了。我从一家百货店里偷了一把装饰小刀,我的外衣口袋里装过很多东西都磨破了。正当我从门里走出去时,小刀直接从我外衣下面落到地板上。我甚至都来不及回头就有三个人朝我走来。我又面对同一个法官了,这次判了我三个月。 


监狱是个挺有趣的地方。我不是说那里能逗你开心。我本以为那里都是些死硬分子,你知道,我是指那种很厉害的人。但是只有少数人是那样。别的人都只是有些怪里怪气而已,我好像到家了一般。那里并不赖。什么地方都没有我预想的那么糟。我住的那间牢房跟我在莫斯威尔•希尔的那间屋予没有什么太大区别。事实上,从我监狱房间看出去风景还挺好的,因为我住在较高层。房间里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只小书柜和一个洗涤槽。你能够从杂志上剪一些画片贴到墙上,而我在莫斯威尔•希尔的房间里却不许这么做。‘我也没有一直被锁在格子间里,除了白天那么几个小时。我们可以四处散步之外,也可以去别的房间串门,但只允许在你那一层。有一个铁大门挡住你上楼或者下楼的去路。 


‘那所监狱还有些其他奇怪的人。有一个小子吃饭时间老爬坐在他的椅子上暴露自己。第一次看到这事时我很震惊,但大家该吃的吃,该说的说,我也就随大流了。没多久,我也完全不以为意了,虽然他照做不误。令人奇怪的是你能很快就变得习以为常。然后还有一个叫杰库的。他第二天早上就走进我的牢房自我介绍一番。他说他是为诈骗罪进来的,还告诉我他父亲是个驯马员什么的,他们很不走运。他给我讲啊讲,讲了一大堆事儿,我都忘了。然后他就出去了。他第二次进来又把自己从头到尾介绍一遍,好像他这辈子从来就没有见过我似的。这次他告诉我,他进来是因为一起轮好案,还说他的性欲从来没有满足过。我想他一定在骗我,因为我还相信他讲的第一个故事。但他每次又都极其当真。每次他来找我讲述的事情都不一样。他永远想不起我们上次的谈话,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我觉得他确实不明白自己是谁。他搞不清自己的身份。有人告诉我,杰库在一次武装抢劫中被砸昏过头。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你永远搞不清该相信什么才好。 


别误会我。并不是每个人都这样。也有一些好家伙,其中最好的一位就是那个叫聋子的。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聋子也不告诉大家,因为他又聋又哑。我想他在这里已经待了将近一辈子了。他的房间是全监狱里最温馨的。他是惟一被允许可以自己沏茶喝的人。我常去他房间坐坐。当然一般不会有谈话。我只是坐在那里,有时我们互相朝对方笑一笑,别的就没有什么了。一般他都要沏茶,那是我品尝过的最好的茶。 


下午,有时我坐在他的扶椅里打盹,他从搁在角落的一堆东西里捡出一些战争连环画来读。我心里有什么事儿就常常找他谈淡。他一个字都听不懂,但他会点点头,笑笑,或者表情忧伤一下,他能从我脸上的表情看出我所需要的东西。我想他很愿意感觉自己在参与某件事情;许多时候,别的犯人大多都忽视了他。他跟着守们很熟,他们常常把他想要的任何东西带给他。有时候我们还用自己的茶就着吃巧克力蛋糕。他能读会写,所以他没有我那么与世隔绝。 



Askel Waldemar Johannessen (Norwegian, 1880-1922)



那是我离开家以来过得最开心的三个月。我把自己的牢房收拾得整整齐齐,我过着一种封闭的按部就班的生活。除了聋子我并没有和很多人说话。我不想,我希望过一种没有多少复杂纠葛的生活。你也许会以为我讲过的关在烤炉里的事跟关在一个牢房里是一回事。其实不是,那不是一种痛苦的快感。那是一种安全而且更为深刻的愉悦感。其实,我现在有时希望少一些自由。我很珍惜我们必须待在房间的时候。如果让我们整天在一起,我不会抱怨,不过我必须得见着聋子。我从来不用计划什么。每一天都像前一天一样。我不用为吃的和房租发愁。时间对我来说静止不动,就像漂流在一个湖上。我开始担心就要出去了。我想去见狱长助理;问他我能否继续住在这里。他说让一个人待在这里每星期得花十六英镑,还说有很多人在等着进来呢。他们根本就没有地方供我们来用。 


那么我就只好出去了。他们在一家工厂给我找了份工作。我就搬进一直住的这幢阁楼房间。在工厂,我得把覆盆子罐头从一涤传输带上搬下来。我并不在乎干这个,因为这里特别吵闹,你用不着跟任何人讲话。现在我显得有些怪。但我不以为怪,因为我。知道事情很快就要见分晓了。自从被关在烤炉里后,我一直希望自己被装起来。我想变小。我不喜欢这种噪声,也不喜欢周围所有这些人。我想待在黑暗中,摆脱所有这一切。你看到那边那个占去这个房间大半空间的衣柜了吗?如果你往里瞧瞧就会发现里面一件衣服也没有挂。里面全是垫子和毯子。我钻进去锁上门,然后在黑暗中坐上几个小时。你听上去觉得这样挺蠢的。我在那里感觉很好。’我也不觉得厌倦或者什么。我只是在里面坐着。有时我希望这衣柜站起来四处走走,忘了我在里面。一开始,我只是偶尔在里面呆一待,但后来就越来越频繁,最后整个晚上都在那里度过。我早上也不想出来,所以我经常工作迟到。后来我索性就不去上班了。从那时到现在已经有三个月了。我讨厌到外面去,我宁愿待在我的橱柜里。 


我也不想自由自在。这就是我嫉妒在街上被妈妈裹起来带着的小孩的原因。我想成为一个婴儿。为什么我就不能是呢?为什么我就非得要四处行走,去上班,去做饭,去做所有那些数不清的为了每天生计不得不做的事儿呢?我就想爬进婴儿车里。这很傻吧,我都六英尺高了。但这毫不妨碍我这样去想。有一天,我从一辆婴儿车上偷了一条毛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想我得跟他们的世界有所接触,让自.己感觉还没有完全脱离它。我感觉快被排除在这个世界之外了。我不需要性或者类似的什么。如果我看见一个像我告诉你的那样漂亮的女孩,我里面就会有反应,然后回到这里,自己解决了。我这样的人不多。我把偷来的那条毛毯放在橱柜里,我想用几十条那样的毛毯把橱柜塞满。 


现在我很少出去。从上次出阁楼到现在已经有两星期了。上次我买了些罐头食品,虽然我从来就没有很饿的时候。我大多数时候都坐在橱柜里想着昔日在斯泰尼思度过的时光,希望它们能再来一次。晚上,当天下雨的时候,雨撞击着屋顶,然后我就醒来了。我想着现在住在我们家房子里的那个女孩,我能听见风和汽车的声音。我多想又回到过去的岁月。但那是不可能的。我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Augusto Giacometti


来源 | 鸟人与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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