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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M沙龙回顾｜吴超和夏维伦：“唤醒艺术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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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间迈入2020年，21世纪就已经过去了五分之一。迎接千禧年时的期待和焦虑还历历在目，而在大数据、人工智能的高歌猛进中，科技创业者们所预言的技术飞跃似乎正在临近。与此同时，全球性的气候与生态问题，却犹如紧箍咒一般，频繁的提醒我们：在难以预测的生态灾难和人道危机面前，公共价值与社会共识愈发显现其重要和迫切性。”

在迎接2020年之时，坪山美术馆举办了“2019深圳（坪山）公共艺术季：啁·啾——艺术扎营”。上面这段话则是为配合此次公共艺术季而于今年1月5日举行的的主题沙龙《艺术实践与公共价值》的点题语。随后发生的“由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从公共卫生与生物安全层面印证了此类灾难和危机的残酷性与破坏力，也为我们探讨公共价值与社会共识，提供了切口。

坪山美术馆将依次编发沙龙回顾，与观众分享并携手前行。本次发布的是第一组嘉宾吴超/夏维伦的主题分享：艺术作为意识领域的工作方法。

■ 主讲嘉宾吴超在作专题分享

艺术、意识障碍、平庸之恶

最大的平庸之恶，就是见怪不怪，一切都习以为常。平庸之恶把生活工作变成麻木的程式，把什么都看作实现某个目标的步骤。人失去了对当下感知能力，陷入了“意识障碍”，失去了正常的反应能力，成了“植物人”。

意识既是物质的又是精神的，它以大脑为载体，也是精神活动的中枢，体现为不可见的、非物质的思维活动。但是医学对“植物人”（医学上叫做“意识障碍患者）的唤醒只有物理治疗方法，以电、磁、针灸刺激患者，植物人唤醒是世界医学难题，却从来没人想到结合艺术、心理学、宗教这些擅长对意识工作的人文学科。或许想到了有人有那么一刻想到了，但鉴于学科规范、学科自律，做了得不到奖励反而有可能受惩罚，迅速放弃了。

多年前，吴超在医院陪护家人的时候，旁边住着一位“植物人”，他已住院一两年了，每天重复接受物理治疗，医生明知这样下去没用，也劝他的家人出院，但他的老母亲不愿放弃。中国每年新增“植物人”可高达10万，几乎每一个“植物人”的背后都有一个被拖进灾难的家庭。这一境况震惊了吴超，也促使她思考，是否可能将艺术与医学结合，以艺术创作来参与意识障碍疾病的研究和唤醒？她当时正在做动画、影像、声音、装置的艺术作品，认为艺术对生命具有不同寻常的唤起意义，可以带来启动生命力的原始力量。于是开始寻求跟医院的合作，开始植物人艺术唤醒项目。

艺术、三个意识层、唤醒

（1）疾病是身体问题，同时也是精神创伤

吴超和夏维伦于2019年在上海多伦美术馆的展览的一个场景：观众躺到床上，想象完全不能动弹的时候听见这样的声音时的感受。许多观众都被这作品感动了。

其实，这是唤醒植物人的方案《记忆之尘》。作品融合上千条现实声音的采样，声音细微到一个昆虫爬行、一个人的呼吸，庞大到一场雷雨、宇宙的浩瀚，艺术家将这些声音全部编织在一起，意识障碍的病人此时已经进入了非日常的环境，而这样的声音可能启动他们的意识。

从“植物人艺术唤醒”到“生命力研究共同体”展览场景之一

“人类受到身体创伤的时候，非常需要精神力量，在精神领域工作的艺术、音乐、哲学、宗教、心理学应当被纳入治疗。”他们在实验中渐渐发现针对三个层面进行意识创作的线索。首先是人的原意识层，可以据此制作共性化的艺术方案，使人在更广阔的时空上连接到自然和人类文明的共同意识部分，也因此共性化方案往往也是艺术创作。其次是存在意识层，即人作为一个有机体存在的感受。最后是自我意识层，后天形成的记忆。这条线索越往下，越潜入无意识，不同层面都有相应的艺术方案可以持续不断的创作。

他们创作了一个拥有50多条影像的共性化艺术唤醒方案库，可以调配给适合的意识障碍患者使用，以艺术的丰富性应对意识状态的流动性和多样性。就像中医抓药，根据每个人的情况来激发生命能量、激发食欲、性欲、安宁愈合。作为一个意识障碍患者，通常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没有求生欲，非常低迷和混沌：另一种则是躁动、焦虑、痛苦。所以既要激发他们的能量，又需要安抚他们的情绪。

《激发能量》共性化影像截图

《安宁愈合》共性化影像截图

在实验的过程中，他们发现因为学科的鸿沟，沟通十分困难。这种困难是因为现代学科的划分，各学科的语言越来越专业，导致本是围绕着人建立的学科，却充满壁垒和屏障。在这一系统中，如何令艺术扮演独特的创造力的推动者？在不同层面的意识系统，可能因为艺术实践带来不同的驱动力，所以艺术就像歧义吸引子，把已经规则化的系统重新引向变动的状态，在混沌中生成新的东西。

（2）从“个性化唤醒”到“全人唤醒”

■《全人唤醒纪录片》

2019年他们的团队完成了一个全新的实验——“全人唤醒”。这是在“植物人艺术唤醒项目”进行三年，在成功开展个性化唤醒三个病例之后，他们发现仍有一系列问题需要不同学科去解决。在此过程中，他们亲身学习了心理学、艺术治疗、禅学，以了解不同的学科，并推动成立了一个几乎是全学科的跨领域协作团队。

在实践的过程中，他们发现艺术的介入可以改善很多生命存在的感受，尤其是在生命处于特殊的状态下。他们发现医院这个每人终须停留的地方，是人类最痛苦、最脆弱的地方，这里也许能够修复身体，却并不一定能够健全生命。他们计划明年联动美术馆、艺术学院、医护人员等多方力量在医院做一个艺术展览。

艺术可以做的也许不止是锦上添花，也可以做雪中送炭的事情。例如，一个综合材料的装置，它是个参与式的作品，征集那些意识障碍患者——醒来之后仍是偏瘫或者是瘫痪患者的鞋子，它们代表不可能延续的生命轨迹，听患者讲述过去的故事，和患者及其亲友一起缝制新鞋，在新鞋上站起来。当靠近拥有这个柔软的布料的身体的时候，可以听到每个人心里的不同故事。

《意识共生》，参与式艺术，综合材料装置，2019年

渐渐地，吴超发现更多人开始认可他们的理念，当唤醒了社会意识之后，很多人都想加入这个实践。于是产生了新的问题，怎么让非专业的人加入呢？一对一的形式很难覆盖大量病人，所以他们创造了一套疗愈共绘的方法，创造了一系列的图形。通过治疗者或者是病人、亲友、志愿者的手去选择填色，同时进行一些积极的对话。这样的方法可以迅速带来愉悦感，很多不开心的人，在过程中获得了愉悦；或是很难专注、躁动的，也能得到改善。从中发现艺术是一种很有价值的非语言力量。不能跟患者说话的时候，用什么去打动他，进行精神层面的交流？首先给患者一个承托，可以让他们很快重新开始。从2017年开始设计这个方案，吴超团队跟科学家一起解释脑的反映，开始做志愿者培训，于是有更多的社会人群参与进来。

他们定期给志愿者团队辅导，申请医院准许张贴患者的作品，有些就贴在患者的床头，经常可以看得见。通过这些活动，发现艺术不止可以连接不同的学科协同工作，还可以打破社会以利益建构的关系，使其变成美的关系。

■《意识疗愈共绘活动纪录片》

“荒野实验场”和自我意识探索

在整个过程中，他们发现完成实践需要很多新事物。当他们做实验时，需要“荒野实验场”，在这个没有任何规则的荒野里，把很多人找来，把种子扔进去，把自己也扔进去，去看看会长出什么东西，才真的有可能有新的事物出现。

金周■ 生命力研究共同体团队合照

2018年吴超团队发起成立了“生命力研究共同体”，用艺术唤醒社会意识，推动协作。这里有好几个部分的工作，第一是艺术观念和理论的推广：每一个知识集会，每一次试图让实用与学科理论互相结合的活动，每一种调和科学与艺术、宗教的尝试，无不建立于这一永恒的思想基础之上；第二是跨学科实验，在实验中反推究竟每个学科该做些什么，怎样融合；第三是生命力学院：学科框架下的艺术需要活化，每个人天赋的艺术性需要更灵活的方法被唤醒，艺术需要与精神世界重新连接；第四是公益活动：医院人类最脆弱最痛苦的角落,却又是每个人必须停留的地方。让每一个愿意贡献力量的人参与进来,共同为了修复生命创伤而努力。

现在生命力研究共同体的研究员，来自不同领域，即使仍不强大，但基本上完成了这个光谱。

■ 吴超和夏维伦

当艺术家已经开始去做新的事情的时候，自我意识如果无法支撑，就会变成限制。很多人会感到好奇，为什么艺术家可以创造出唤醒意识的作品，唤醒一个根本无法沟通的人？那是因为完整的内在精神可以转化为物质，通过物质这个有形的桥梁，得以进行精神沟通。而这样的链接，体现为一个以回归生命动力为取向的全人的艺术创作。这样的作品可以成为人类集体无意识的代言人。人类在根源上是相连的，无形的意识可以借助有形的作品进行沟通。

在实践的过程中，吴超通过各种不同的方法去改变艺术原有的状态。首先是个人生命经验，吴超和夏维伦都在经历疾病。其次是去疾病现场，去医院驻留、感受、亲历，在跨学科知识中不断碰撞。例如，在访谈昏迷醒来病人的意识感受过程中，想象他的体验。最后，运用心理分析、禅修、艺术治疗开发自己的意识。

感悟：艺术不只为创作作品

吴超带领的“唤醒昆虫的灵魂”参与式行为艺术

在吴超和夏维伦对“艺术作为意识领域的工作方法”的实践过程中，实验的未知性引发了许多特别的体悟。他们发现以艺术作为方法对意识领域进行探索时，有可能让新的艺术形式自动生成。这样的工作，可以将只为创作作品的创造力解放出来，以开放的实验态度进入各领域，让被撕裂的人与人、学科与学科的关系审美连接。植物人唤醒只是他们的一个实验样本。

现当代艺术由于商业化与观念哲学化的两极分离，艺术核心价值无法发挥其在精神世界的积极驱动力。艺术不该只在美术馆供人敬仰，应该走入每一个人的生活工作中，从平庸中觉醒。唤醒艺术的生命力，这正是生命力研究共同体希望与更多人一起去实践的问题。

主讲简介

左：夏维伦；右：吴超

吴超和夏维伦：跨领域艺术家，致力于探索艺术与生命力的关系，实验艺术在精神领域的工作方法。采用实验动画、声音、装置、录像、绘画、参与式艺术、档案研究等多种形式进行艺术实践。

2011年推出实验动画短片《追逐》，2013年完成多频动画装置《发生》，2014年发起“植物人艺术唤醒项目”，2016年创作多频动画装置《悬浮》，2018年发起生命力研究共同体。受到和艺术基金、新世纪当代艺术基金、华宇青年奖、杨锋艺术与教育基金及众多个人支持。获得华宇青年奖评委会大奖、捷克动画节评委会特别奖等国内外20几个奖项。参与英国曼彻斯特华人当代艺术中心“中国当代艺术中的女性声音”，上海民生美术馆“转向：2000年后中国当代艺术趋势”等国内外重要展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