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情细读（8）：前苏联的观念主义实践

集体行动小组，《气球》，1977年，行为表演，图片由尔盖·莱托夫惠允

1930年代，苏联建立了一套艺术体制：由国家认可和管理艺术家协会，所有被官方认可的艺术家都收入其中；由国家赞助取代私人或非官方赞助；由国家管理所有艺术教育、展览和出版；把“社会主义现实主义风格”设立为正统和主流的艺术风格。这一体制的初衷便是让艺术直接服务于政治理念。1953年斯大林去世以后，赫鲁晓夫上台，苏联一度进入“解冻”时期，使得一些与社会主义现实主义风格相违背的创作有了一定的存在空间。虽然政府的态度更加宽容，但这些创作始终是地下的：展览大多在创作者自家的公寓里进行，展讯靠口耳相传，他们当然也不会得到任何美术馆和主流媒体的认可与支持。1989年，伴随柏林墙的倒塌，这些地下艺术家才逐渐浮出水面。

其中一些非官方艺术家的创作与行动具有政治化的倾向。1970年代，苏联出现了解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政治波普创作。1974年，三位非官方艺术家邀请十几位艺术家在莫斯科近郊的空地上举办群展。当日，官方试图阻止展览的正常开幕，派了推土机、洒水车毁坏了现场和作品，这次事件被称为“推土机展览”。这件事情很快在海外报道中传开。政府迫于舆论的压力，最后妥协在另一处森林空间举办了一场类似的展览，记载有超过一万人观看了该展览。这次政府的妥协态度，也在很大程度上给了创作者一丝曙光。

另一些非官方艺术家的作品则无法被简单认定为政治反抗。这些创作者汲取了与之同期的美国观念主义的艺术思维。他们通过创作，试图游离于日常生活之外，游离于乌托邦的社会主义理想之外。

中间美术馆展览 “动情：1949后变局中的情感与艺术观念” 在展厅三层呈现了中国的观念主义创作，以及来自苏联和西欧的观念主义的作品和展览文献，试图让“本地“与“全球”同时在场。本期推送的内容是莫斯科观念主义的艺术实践。虽然中国和苏联在艺术史和历史上有诸多差异，但由于20世纪两国在艺术政策上的相似，以及对集体主义和工业化的无保留赞美，使两国的艺术发展和创作有了可比较的空间。

（编辑：黄文珑）

埃里克・布拉托夫，《危险》，1972—1973年，布面油画，图片由 pop/off/art 画廊惠允

展厅三层

1979年，年轻的艺评人鲍里斯•格洛伊斯 (1947— ) 为《A-YA》杂志 (1979—1986) 的首刊撰写刊头文章《莫斯科罗曼蒂克的观念主义》。该刊物在巴黎、纽约和莫斯科同时发行，首次把俄国的非官方艺术介绍到欧美。1970年代，格洛伊斯深入到莫斯科的独立艺术家群体中，关注这些边缘于主流机构和讨论的艺术现场。他把当时莫斯科的生活氛围描绘成充满情感的，这个社会主义社会正在勃列日涅夫的改革政策下走向繁荣，艺术工作者既能理性地面对当下，也在憧憬未来的图景，一种积极中混杂幻想的情氛正在形成。格罗伊斯类比了在此环境下的莫斯科观念主义艺术家与法国激浪派艺术家伊夫·克莱因在作品中所体现的抒情性，也将他们与美国的观念艺术家区别开来。他称在莫斯科的艺术实践“结合了冷静的文化分析，以及对真文化的浪漫幻想”。

维克多・皮沃瓦罗夫，《对一个孤独者的梦的规划》，1975年，瓷漆纤维板，图片由罗格斯大学齐默利美术馆惠允，诺顿和南希·道奇的前苏联反规范艺术收藏

帕维尔・派珀斯丁，《观察商店的排队》，1984年，纸上水墨水彩，图片由艺术家惠允

2009年，格洛伊斯于法兰克福和马德里策划展览《完全的启蒙 | 1960-1990年莫斯科的观念艺术》，此时他已把“罗曼蒂克”这一形容去除，以此包含更大范围内的前苏联艺术家。他强调了这些作品所处的特殊政治历史背景，即1953年斯大林之死至1991年苏联解体的时期。他们的“观念性”体现在对艺术体制的拒绝以及建立“反公众”的意识。

2011年，格洛伊斯于威尼斯双年展俄罗斯馆和纽约e-flux空间，先后呈现了“集体行动小组”及其创始人安德烈·蒙纳斯特瑞斯基的展览。展览标题“无人地带”、“离开城市”都提示了他们的集体行动地点通常避开了城市环境，选择在郊区农田中进行。在此，“郊区”暗喻的是开放的、具有思考性的场域。

最近，格洛伊斯重新聚焦西方现代主义的“媒介”与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信息”（message）之间的二元对立关系，称其为冷战的产物。相比于现代主义的媒介中所包含的形式游戏和中产阶级教养意识，他所提出的“信息”是在与观众的交流中获得意义的：也就是说，艺术家通过作品整体而不是局部中的形式表达传达“感觉和情氛”，这就超越了形式主义或艺术家内心的描绘，形成一种从个体到集体的情氛生产。格罗伊斯尝试从这个角度挖掘社会主义美学的政治含义，并因此与西方现代主义对峙。

展厅三层

埃里克・布拉托夫 (1933— )

生于苏联斯维尔德洛夫斯克，1952 年毕业于莫斯科艺术学院。1958 年毕业于莫斯科苏里科夫艺术学院油画系。1970 年代，他把文字加入到写实的画面中，产生一种超现实的视觉效果。文字包括政治标语“苏联共产党万岁”，警示短语“危险”，或是意涵相反的词互相叠加——“入口”和“禁止进入”等。

维克多・皮沃瓦罗夫 (1937— )

生于莫斯科，1957 年毕业于莫斯科加里宁艺术与工业学院，1962 年毕业于莫斯科印刷学院，最初他是一名童书插画师。30 岁后，转向架上绘画。皮沃瓦罗夫的作品与个人精神世界密切相关。 

帕维尔・派珀斯丁 (1966— )

生于莫斯科，是维克多・皮沃瓦罗夫的儿子。曾于 1985—1987 年在布拉格艺术学院学习。1987 年，他与朋友共同成立的“审视医学诠释会”，被认为是苏联解体前最后一个与观念主义直接相关的艺术团体，创作方式包括写作、视觉艺术和行为。

集体行动小组

成立于 1976 年，小组的初创成员有安德烈・蒙纳斯特瑞斯基、尼基塔・阿列 克谢夫、乔治・基泽瓦尔特，以及尼古拉・潘尼特科夫。小组的创作建立在行动之上，是 “去物化”的活动本身。活动地点多在郊区的空旷之地。活动前，他们通常会打电话告知参与者。活动中，在场的人会接收到指示，并完成各种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