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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拍摄一张剧画式照片？ | 对话格雷戈里·克鲁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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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转载自：影艺家（公众号：fotoartist ）

影艺家按：作为一名具备电影从业者般洞察力的著名摄影师，格雷戈里·克鲁森（Gregory Crewdson）创作了在媒介历史里最震撼人心的照片。他构图严谨的大尺幅摄影作品成为对美国小镇生活的触目式叙事——一幅照片就浓缩了丰富的电影情节。

克鲁森的作品常常与制作故事片的剧组同台亮相，梦境和幻想是他灵感的来源，而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大卫·林奇、爱德华·霍普、泰伦斯·马力克（Terrence Malick）和黛安·阿勃斯的影像世界也给予他很多启发。在与《光圈》杂志前任主编蒙丽莎·哈里斯（Melissa Harris）的对话中，克鲁森细致介绍了如何拍摄一张剧画式照片。

如何拍摄一张剧画式照片？

采访者 | 蒙丽莎·哈里斯

受访者 | 格雷戈里·克鲁森

翻译 | 张曼宁

格雷戈里·克鲁森：就制作图像的方式而言，我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工作方式，一个是在外景，所以在现场中，我们与真实的社区、城镇或者自然打交道。另一种工作方式是在摄影棚内，其本质是从无到有，制造出整个属于图像的世界。

蒙丽莎·哈里斯：你在哪里做的？

格雷戈里·克鲁森：我一般在马塞诸塞州制作图像。那些外景照片，它们都拍摄于非常小的城镇——北亚当斯市的皮茨菲尔德。我也在马塞诸塞州麻省理工当代艺术美术馆（MASS MoCA）的影棚拍摄。我选择在那些地方工作是基于自己心理原因的考量，当然，风景也很美。同时，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我在那工作已经很长时间了，能够得到社区、市长办公室、警察局以及消防局的支持。

蒙丽莎·哈里斯：他们是如何回应你的？他们一开始如何看待你过去拍摄的举动？

格雷戈里·克鲁森：我在这里已经工作了20年至25年了。刚开始的时候，事情发展得很快，来不及反应。现在形成了一种默契，在准备开始拍摄之前，通常我们会与市长、警察局长以及消防部门会面，提供给他们一份我们想要做的工作清单。比如，我们会想要封闭皮茨菲尔德的主街道，或者我们想点燃一幢房子。

蒙丽莎·哈里斯：像这样的小事情！

格雷戈里·克鲁森：我们一起工作很久了，他们信任我，而且也理解我在这个领域做得很努力。

蒙丽莎·哈里斯：你会雇用当地人吗？

格雷戈里·克鲁森：会。我希望这也能对当地的经济有帮助。

蒙丽莎·哈里斯：人们怎么想？

格雷戈里·克鲁森：总的来说，总有一些保持关注的人会感兴趣。同时，人们会对他们感兴趣的东西做出反应。这里总有一种奇观的感受，还有一种心灵感应。

蒙丽莎·哈里斯：他们有见过完成的作品吗？作品最后完成的样子？

格雷戈里·克鲁森：是的，我会赠书。如果有一些人出现在照片里，我会给他们印刷的样品。

蒙丽莎·哈里斯：所以，他们理解最后会产出什么样的效果。

格雷戈里·克鲁森：是的，我认为是这样。尽管这是一个庞大的制作，但整个过程的开始通常都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也是工作最重要的部分。当我在外景时，在整个制作开始前的几个月，我会一下子过去好几个星期。我通常住在这家叫波切斯的酒店里，他就在MASS MoCA旁边。

我几乎每天都会开车在这周围四处逛。我漫无目的地四处开着。在某些方面这算是我最喜欢的工作部分，因为它没有时间表。在项目早期阶段，我尚未需要去敲定一些设计。于是我会再回去我特别喜欢的一些地方，开车回去，一遍又一遍。

蒙丽莎·哈里斯：你对那些地方有一种感觉。

格雷戈里·克鲁森：是的。地点对于这项工作很重要。环境。地点。由于光以及其他一切的东西，你的感觉会不断的改变。

蒙丽莎·哈里斯：你由一个地方开始，但你的脑子里没有关于叙事或是其他的一切东西。

格雷戈里·克鲁森：从来没有。第一反应永远是位置、位置、位置。

蒙丽莎·哈里斯：说起来像是一个真正的纽约客。

格雷戈里·克鲁森：对的！在这个过程中的某个时刻，我就会突然认定了一个位置。这是一件挺可怕的事儿，因为你对这个地方上心了，然后，本质上来说，一段故事就开始了。但是我就是很认这种感觉。

我对照片里面将出现什么并没有思考太多，也没有想到这儿相对于别的地方的优点在何处。但我就是很清楚这将是我们拍摄的十个地点之一。下一个阶段也许会是项目开始的一个月到六个星期的时间。我们会有我们的第一个技术侦查员。我害怕这些。

蒙丽莎·哈里斯：一个技术侦查员？

格雷戈里·克鲁森：我们就这样叫他们。我觉得害怕是因为这是第一次有别人去看这些地方。感觉就像我丢了个步骤一样。

蒙丽莎·哈里斯：是谁在做这件事？

格雷戈里·克鲁森：好吧，通常是瑞克·桑兹（Rick Sands），一个电影摄影师。

蒙丽莎·哈里斯：你们两个做的工作有什么特别的契合之处吗，让你这样看重他？

格雷戈里·克鲁森：我经常称它为“光的天才”。他是一个可以把所有的照明场景结合在一起的人物，他是一个真正的天才。关于这点毫无疑问。他的思考方式和我认识的其他人都不同。我们在此之后的很多年都保持着有趣的工作关系。我们之间不需多言。我想象这种关系以无声交流的方式发生在一个导演与电影摄影之间。

蒙丽莎·哈里斯：你告诉了瑞克哪些你想要做的事情？

格雷戈里·克鲁森：瑞克是第一个技术侦查员；萨斯基亚·里夫金（Saskia Rifkin）也是，条线制作人，负责组织所有的预算和后勤工作；还有萨拉·克罗夫茨（Sarah Crofts），外景管理，她也在那。这三个人都是技术侦查员。在第一次见面时，我们几乎没有谈到任何有关内容的话题。

蒙丽莎·哈里斯：那你们有聊到关于一天中的时间，关于气氛的感受或光线等事情吗？

格雷戈里·克鲁森：我可能会说，“门廊上要有一个灯。“基本上，我就只会说到这里。我想将这些东西尽量放在心里。我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

蒙丽莎·哈里斯：在这一点上，有多少是能有提前意识到的，有多少是后续不断发展的？

格雷戈里·克鲁森：从这就已经开始逐步发展了。基本上来说，瑞克，在他的想法中，开始出现灯光的安排。然后，萨斯基亚开始全面思考关于后勤的问题。当我们在那里的时候，瑞克第一次带萨拉来时，他就开始讨论有关与所有的光源将如何使用的后勤问题。所以她有一份很长的清单，而且她需要去一条一条解决上面的问题。例如2006年的“橡木街”（Oak Street）项目，我认为需要一个雨景。于是消防队对着大街喷水，让它变得湿漉漉的。

蒙丽莎·哈里斯：所以一些人需要去和消防部门沟通？

格雷戈里·克鲁森：那就是萨拉做的事情。从某种程度上说萨拉做的事最难的几项工作之一。她在实地与几个人一起工作。相信我！在这个镇子上还是有几个人物的。然后我还会决定所有的车辆以及如何安排它们的走位。

接下来通常会发生的是，在某一刻，图像开始出现在我的脑子里。然后科西·西奥多里-布拉斯基（Cosi Theodoli-Braschi），一个每天与我工作在一起的人，与我一起出去去找一个另外的技术侦查员。这个仅仅是有关于内容的。我们开始在办公室讨论这些问题。她是我真正可以谈论这些想法的人。

然后我们去到拍摄地点，她开始做笔记记录氛围和建筑，以及有谁会出现在那里。之后她开始撰写摘要。写得很美。常常是一个段落。一旦我们有了这段描述，它就好似成了那张图像的圣经。另外，因为我与瑞克不怎么会讨论有关光线的事情，所以我在摘要中会加入一些关于灯光的想法。

蒙丽莎·哈里斯：你通常会说些什么？

格雷戈里·克鲁森：我也许会说些这样的话，“这里需要有点暗，有点阴郁的气氛，这里需要在地面上有一些水，这里需要一些从室内射出的光线，这里需要一些浓浓的雾。”之后，还会说，“有一个孤独的女人，一个怀孕的女人，也许是裸着的…...那边有对夫妇…...”它们都写在了摘要里。一旦摘要写完，我就不会再和任何人谈论这张图像。这个摘要是给全体工作人员的，他们都需要去阅读它，并且会给每个演员。

蒙丽莎·哈里斯：你是从叙事，或是情节、气氛，或是心理学因素，或者情感状态等角度思考的吗？

格雷戈里·克鲁森：除了对真实事件的刻画，它并不会泄露其他任何东西。没必要这么做。

蒙丽莎·哈里斯：那你脑海中会想什么？

格雷戈里·克鲁森：在我的脑子里，我也不想要去知道那里面发生了什么。我只是想保持住这个图像。我永远都不会想去知道之前或者是之后发生了什么。所以，在这个特定的例子中，它十分有趣，因为我对正在发生的事情产生了不一样的想法，但直到我们真正开始制作——

蒙丽莎·哈里斯：你们真正开始制作，什么意思？

格雷戈里·克鲁森：当我说“开始制作”，是指整个团队都投入其中大概五六个星期开始拍摄。这也是整个关于其后勤工作的一部分。我们需要保证整个团队大概40个人的住宿与餐饮，他们全部都在保险与工资名单中。

蒙丽莎·哈里斯：这真的与拍摄电影十分相似。

格雷戈里·克鲁森：没错，是这样。真是这样，在这一点上。我是说，在早期，当我第一次开始《暮光》（Twilight，1998—2002年），我们没有保险，没有许可。现在，每件事情都被签字认可了。但是这张照片中有件有趣的事，《橡木街》（这不是标题，只是我们指代这张照片的方式），这个女人，朱丽安娜·希亚姆（Juliane Hiam），实际上是我们当地的演员，而且她怀孕很久了。在我的想法深处，我一直在想到她，但我一直没有考虑好。我觉得我吓到她了，可能在两周前，或者是当我说，“你愿意出现在照片中吗？”的时候。她说：“当然，没关系，但我不是百分之百想做这个。”我说：“好吧，我先发给你一份摘要。”所以我们给她发了一封摘要的电子邮件。她非常喜欢。她同时也已经怀孕9个月了，她已经开始准备生下来了。实际上，这是她的预产期。

蒙丽莎·哈里斯：那么，她大概已经作为演员出现在了照片左侧门廊处的人群中。

格雷戈里·克鲁森：是的。当我说“选角”时，实际上我说的很随意。因为在所有这些新的图片中，这里没有真正的演员。他们都就像只是在街上走路或是张望。这些人真的住在这个街区。我喜欢有一对年轻情侣出现在照片里的想法，他们没有察觉到这个裸体的，怀孕的女人。这些都在两天前真实发生过，然后我就加到了摘要中。

蒙丽莎·哈里斯：像门廊上那对情侣，这样的画面是如何产生的？你想着那幅画面。但是却不会写在纸上，但是你还是会一直想到那个画面。

格雷戈里·克鲁森：是的，一但我决定将她放入，我就会想找一些东西与她对抗。与此同时萨拉在这个月里，会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这对于后勤保障工作来说非常困难，因为街对面需要有一辆救护车，而且画面中还需要一个裸体的女人。

摄制前两周，我们会回来进行第二次技术侦查。通常，这时候想法都会在我的脑子里。我们与摄影师丹尼尔·卡普（Daniel Karp）一起回来，然后我们架起相机拍一张宝丽来。

蒙丽莎·哈里斯：这张宝丽来的拍摄包括人物吗？还是说只有场景？

格雷戈里·克鲁森：就只有那个场景。

蒙丽莎·哈里斯：是按照你的想法来构图的？

格雷戈里·克鲁森：是的。使用的是8×10的黑白宝丽来，然后我们还需裁剪它，但是就是在这个拍摄点设置构图。

现在，如果一切进行顺利，每个人都拿到项目说明，我们就可以把这幅画面搭建出来。所以现在，我们开始摄制。我们刚刚完成了另一幅照片。我们两天前到达这里。分别是预拍摄与拍摄日，做了两天。预拍摄就是…...如果你能想象，数百码长的电缆穿过一切，40盏灯，以及卡车驶入，还有秃鹫飞行———这确实很忙碌。

蒙丽莎·哈里斯：在拍摄过程中有什么意外收获吗？还是说一切都已安排好？

格雷戈里·克鲁森：当然。在每张照片中都总会有事情的变化与不可预料的情况发生。这不可思议的事情在于，没有人真正知道照片最后看起来会怎样，因为我们只能是把所有的光线安排好。我们真的不知道。

蒙丽莎·哈里斯：但是，你复杂的整合工作也可以化想法为现实。

格雷戈里·克鲁森：是的，所以在拍摄的那天，相机架起来了。在开始前的一小时左右，一般来说，我会和丹（Dan）交流，那个摄影师，以及特雷·爱德华兹（Trey Edwards），他的助手，然后我说：“我们需要将焦点放在这里，我们需要中景……”于是我们弄清楚了我们真正需要关注的是什么。

这样相机就不会再移动了。但我们需要过一张前景，过一张主角。就是主对焦点的意思。然后朱丽安娜终于准备就绪。有个人会在棚里帮助她，然后瑞克开始使用对讲机。除了我以外，每个人都用对讲机，都在不同的频道。大约一个小时前，瑞克团队就用无线电联络了。他开始打灯，然后，当我们准备开始拍摄时，丹就在摄影机旁边；特雷就在他的身后，准备着给他胶卷；瑞克在斜左侧或斜右侧；萨斯基亚就在我旁边；科西微微偏向外侧。这就是在相机后的团队。现在我专注于拍摄。瑞克正在和他的人说话。我正在与萨斯基亚交流，他会和棚里的工作人员交流。

蒙丽莎·哈里斯：给演员指一个方向。

格雷戈里·克鲁森：是的。我会说，“让她向左一点，向右一点。”灯开始暗下来。我们开始制造氛围。电力公司来关掉所有这些路灯。这次，我想他们可能是来晚了。这总是一件大事。我开始抓狂，因为灯开始暗下来了，朱丽安娜就裸着坐在那，然后消防部门又出了点问题，她就那样光着身子站在那里，消防部门和警察部门都在附近游荡。但是，一旦我们把事情都处理好，最美好的时刻就来到了：当一切变得平静时，所有的过程感都会消失。这是我最喜欢的部分。你可以看到所有事都变了样。你可以看到光线开始上场。这是一个大约15分钟的完美时段。

蒙丽莎·哈里斯：哦，太棒了。

格雷戈里·克鲁森：是的。在这整段时间里，瑞克都在与这些人沟通，一刻不歇。在他脑海里，他确切的知道每盏灯的位置以及什么要用什么胶粘在上面。真不可思议。

蒙丽莎·哈里斯：这对你来说一定是崇高的时刻。

格雷戈里·克鲁森：是的，确实如此。我很清楚我要的是什么，所以这里没有即兴发挥。就像，我想要朱丽安娜稍微被这扇门框住，我想让她往这边看，就是这样。

我们在白天开始拍摄，然后夜晚来临，休息十分钟。我对朱丽安娜的唯一指示就是，“就位”然后她就会摆好位置；“保持”，然后她就会保持住；然后“放松”。这就是所有我会说的。我会这么做50次。

蒙丽莎·哈里斯：那你呢？你明显是一个喜欢独处的人。这个项目中对你来说最宏伟的时刻是那些完全静止、安静和专注的时刻，然而你选择的团队合作方式可能比我认识的任何摄影师都更加复杂。

格雷戈里·克鲁森：是的。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是不是有点讽刺。

蒙丽莎·哈里斯：视觉上，就你的感觉而言，你觉得合作的过程本身是否有趣？

格雷戈里·克鲁森：是的。我认为那些发生的事情，某种意义上，我需要对混乱和杂事作出回应，我总会觉得我在人群的中心，某种意义上，如果一切进展顺利，我不需要对任何人说任何事情。然后，当一切就绪时，会感到一切都在消逝；就像所有人都在消逝，一切都在改变。

制作照片的最后一步，对于影棚与现场摄影来说，是后期处理。事实上，我开玩笑说我将自己的生活分为三个不同的部分——前期制作，摄制，以及后期。在前期中，好像一切都有可能。一切都存在于想象中，所以会有一种强烈的关于期待，希望和可能性的感觉。

摄制像一次战役，有点那个意思。你熬过了一整天，会有一些美丽神圣的时刻，在那里所有东西汇聚在一起。而从某种意义上说，后期制作就是处理留下来的东西。在某种程度上，这是我最不喜欢的。前期是非常棒的，因为完全关乎想象。摄制很棒，因为你在创作并全身心投入。然而后期让人非常沮丧，因为它就像在处理残羹剩饭，同时还要去将它们与那些上帝恩赐的时刻强行匹配在一起。

一旦8×10相机安置在三脚架上，它就不会再被移动了。主要因为我们就拍8×10的胶片，而且会拍很多，最后使用不同负片的不同部分来制作最后的图像。所以如果有人过来敲了下相机，那功夫全都白费了。手柄装置让相机移动成为可能。当我们拍摄时，我们会拍40到50张8×10的胶片，所有事情处理完毕后，胶卷被冲洗出来，我便过去查看。，我面对着50个几乎完全一样的的东西。但是当我们拍摄的时候，我们会改变焦点。相机记录下一切。所以我们有所有可以想到的焦点，也涵盖了光线各种可能性下的的细微变化。

蒙丽莎·哈里斯：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是怎么获得所有的焦点的？

格雷戈里·克鲁森：相机是安放好的。所以唯一移动的东西是8×10大画幅相机的前组架构。假设我们透过这个窗户拍摄。我们会拍一个前景，这样就会把焦点放在窗户上，然后我们再聚焦到中景。然后再聚焦到中心任务，等等。我们会过一遍这样的流程，但大部分照片最终不会被用到。但你必须把它全部拍下来，以防万一。

之后，在工作室里，我会去浏览全部照片，我会去决定哪个是主要负片，就是那个你最有可能会去使用的，之后，根据情况，可能会用到4—5个其他元素，比如前景、背景；也许我们可以换一下某扇窗户里的灯。编辑好后，我们会对这些8X10的负片进行高分辨率的扫描。从那时起我会与凯里·赖特（Kylie Wright）一起工作。接下来的几个月我会一直在工作室里盯着电脑屏幕，开始整合这些图像。这很痛苦。我们从这取一个前景，我们用另一个窗户里的灯。基本上，一切都必须天衣无缝。某种程度上，我设法重构我的观看方式。

通常在我的照片中，没有什么是失焦的，没有模糊，没有颗粒。任何你能联想到与照片有关的东西，我都不会想让它出现在照片里。你看到我的用意了吗？

蒙丽莎·哈里斯：看到了。可是为什么要这样？

格雷戈里·克鲁森：因为当有人看着我的照片的时候，我希望他们完全沉浸入照片中的世界。对于这个媒介来说，任何与通透性背道而驰的东西都是画蛇添足。我经常说，“如果我能发现一种不用相机拍摄的方法，我会去做。”我不想要躁点，我不想要像素，我只想要纯粹的图像。很遗憾，这是不可能的。

蒙丽莎·哈里斯：嗯，这有点像一个人用上大量的妆容去以求达到看上去自然的样子。

格雷戈里·克鲁森：是的，确实！就是这样。多遗憾呀。照片的命运是被注定的，因为我创造一个完美世界的冲动与这种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对立起来。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达到完美的再现。

蒙丽莎·哈里斯：但是你的“完美”并不意味着“乌托邦”，是吗？

格雷戈里·克鲁森：是的，我只是在说图像的事情。但我认为这就是照片的神秘之处——那种张力，你竭尽所能地追求地不可能发生的事。我也认为每个艺术家都有自己需要讲述的故事。

不管摄影师是谁，那都是始终不变的，因为他们就是这样的人。这就是他们的历史，这就是他们的创伤，他们的渴望，他们的幻想，他们的恐惧。你有了那个故事，那个冲动，之后你构想出图片形式，你尝试用图片的形式再现那个看不见的故事。它本质上就是形式与内容的结合。

蒙丽莎·哈里斯：你认为摄影记者也与这些有联系吗？

格雷戈里·克鲁森：是的，他们做着与每一个摄影师同样的事。如果正在与一个优秀的战地摄影师交谈，那第一个你可能会问的的问题就是，“你为什么在那？你需要满足什么目的？你在努力记录下什么？你刻画的是什么？为什么你宁愿呆在冒着死亡的风险？”那是一种无法回答的冲动，你在试图理解其终极意义。

蒙丽莎·哈里斯：但是对于那些想要见证、记录的人来说——他们有着强烈的感知力，可能做着一些形而上的工作，你是否相信在摄影或是艺术范畴中没有绝对真实的概念，或者相反，对某些人来说，任何事物都是真实的？嗯，有真实，也有可证明的真实。

格雷戈里·克鲁森：但我是一个摄影的信徒，相信事实，相信摄影作为记录的方式。我相信这一点。在某种程度上，我将自己置入这个信仰体系。我想要把握真实的瞬间。

蒙丽莎·哈里斯：对你而言，“真实”可能意味着某种程度上的超越。

格雷戈里·克鲁森：但是当在一天的拍摄结束的时候，尽管有成果，尽管有闪光点，有戏剧性，我总归还是渴望有一些真实的东西在那里。否则我就是在浪费时间。理查德·普林斯（Richard Prince）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因为他翻拍照片，但他追求的是真实的东西，他自己的欲望和冲动与文化中一些东西的联系。

无论如何，核心故事永远不会改变。但表现形式可能会变。当我回顾你在1992年第一次在《我们的小镇》（Our Town）上发表的我早期的照片时，发现它们依然传达和现在同样的理念。它仍然是对普通生活与神秘怪诞事物的迷恋，以及现实与虚构的奇怪组合。这些理念是我一切创作的核心。

蒙丽莎·哈里斯：你认为“摄影”的概念如今还存在吗？

格雷戈里·克鲁森：当然，这取决于你如何定义摄影。对我来说，有的。因为归根结底，这是我所信仰的东西。我所相信的是静止与无声的图像，非凡而通透，在某种程度上作为生活的记录。如果你定义这是摄影，那么我也觉得它仍然存在，绝对是。但是我不把自己局限于任何一种范式中。我相信人们总是想办法找到完成任务所需的工具，然后使用它。

200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