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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昌男似乎是一个怀旧的艺术家,一个“反现代”的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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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与艺术家对谈与讨论,揭开创作背后的神秘面纱

在解答问题的同时,检视不不同的创意过程

得以⻅习艺术家们的想法,以思考表达如何得以成形



                                    

我不确定我在这个宇宙中的位置

在这个存在中的位置


我需要相信艺术才能活下去

                                  


                              ——山本昌男


有些艺术家,他们的大画幅或“强烈”的主题像箭一样直刺我们的眼睛,唯一的目的就是让我们闻到这个时代的恶臭。

但山本昌男却不在其中。他与他们完全相反,甚至他的照片都不容易被我们察觉。

我们必须亲自去面见他。



山本的作品柔和且微妙,与许多当代艺术中暴力或壮观的自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不是任何形式上的温和,而是气质上的朦胧——就像一层雾,笼罩着大地,改变着大地。

山本的艺术并不符合当下任何的形式主义,他甚至对二十世纪先锋派们建立起来的体系也不感兴趣。他的个人诗学完全忠实于他的文化传统,而非当代艺术不断更迭的潮流。


从这个角度来看,山本似乎是一个怀旧的艺术家,一个“反现代”的艺术家。他的照片尺寸都很小,且几乎都是黑白的,微微泛黄,就像是在茶或咖啡里泡过一样。

他还常常故意将照片磨损,制造划痕和污渍。使得它们看起来像是从某个旧相册里拿出来的,时间在那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事实上,山本的照片从来没有新生虚幻的光泽,也没有花哨虚假的活力。他拒绝接受全新的艺术作品,对不经时间打磨的东西不屑一顾。

对他来说,任何新事物的伪装都是为了逃避时间的摧残,都是徒劳的假象。

在山本的照片中也看不到任何当代历史性的事件,似乎真正停驻的只有时间。它在物象的退化中留下痕迹,反映出对万物之存在的哲学意识。


我们可以看到,山本耐心且细致的暗房工作非常特别——他能将机器制作的、冰冷的复制品变成一个小巧的、可以藏在掌心里的物件——这在摄影界极为罕见。

他恢复了摄影的手工维度,就像过去的画家和微雕艺术家。山本的艺术生涯始于绘画,这并非巧合。



此外,山本的艺术还有另一个非常个人的特点(现在他不再这样做了)。在画廊展出时,他会故意把自己的照片散落在墙上。

它们既不像通常那样被框起来,也不按任何顺序排列,而是作为短暂的、随性的装置的一部分。然而当我们观看时,却能感受到其中有一种叙事意义,无论这种意义是多么模糊或含蓄。


有趣的是,在二十世纪的先锋运动中,“叙事”通常被认为是文学元素。不论是立体派、未来派、抽象画还是概念艺术,都在试图摒弃它。

这是艺术领域的产物,其直接目的是将所有的表达集中于纯粹的形式,集中于与19世纪的伤感叙述相对立的、现代的新形式。


但山本从来没有叙事或文学上的自命不凡。他不是用图像讲故事,而是试图回到亚洲的传统,将时间重新注入空间。这种方法很像中国的长卷水墨画,强调生动、可逆的时间动态,超越瞬时和狂喜的图像维度。

或许这看上去只是一种前卫的伎俩,但山本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纯粹形式的创新,也没有任何打破既定模式的意图。

他以这种方式工作,更多的是由于内容的要求,而不是形式的要求。他的艺术不是来自于任何外在的形式主义,而是来自于内心的需要,来自于对世界本源的不断探索。


鸟、云、花木、山海、在黑暗中伸展的赤裸的身体……

在自然寂寥的空间中,在时间的微妙流动中,在从无穷无尽的生命之链中,山本发现了一种天然的美。

他的艺术是自然生命的体现,他回到了一切的源头。


几个世纪以前,欧洲文化就将人与自然隔离开来。首先,基督教剥夺了异教赋予自然的神圣价值:神性不再隐藏在自然现象中,而是存在于超然于世界之外的上帝手中。

随后,现代笛卡尔哲学将自然简化为纯粹的实体,扩展了自然的范围,为两个世纪后的科学神话的实现铺平了道路。

经过了漫长的中世纪和近代社会,如今自然已经被我们驯服了。在现代西方文明的集体想象中,变成了一个纯粹的装饰品,一个实用的游乐园:对人的健康、身心娱乐和工业开发都有好处。


尽管在亚洲,二十世纪的科技发展也导致了同样的结果。但由于日本完全不同的文化传统和宗教基础,在工业革命之前,日本人并不觉得与自然隔绝,也不像西方人那样认为自己是自然的主人。

就拿神道教来说,日本人对这个宗教一直保持着虔诚的态度。古代远东地区的圣贤和艺术家们最大的愿望就是研究神道教,发现它的法则,并作用于自己的人生。

再如,中国儒家哲学中的“理”和“气”的学说,他们认为这是构成所有自然形态的法则,是赋予整个宇宙生命的能量。


在中国和日本,视觉艺术家们并没有试图模仿事物的外观,而是展现支配所有自然现象的“内在法则”。他们通过持续的冥想使自然内化,渴望与自然和谐相处,并与它最本质的方面建立内在的联系。

山本属于这一传统群体,对他来说,本质和能量的直接感知是纯粹内在生活的一切条件。无论是温柔的海浪,被风摇曳的树,还是晶莹的蝴蝶,这都与滋养古代艺术家精神世界的风物相一致。

“我一直试图成为大自然的使者。”


山本的生活远离了城市的喧嚣,作为一名居住在森林里的人,他把我们带回了东方僧侣和艺术家那种虔诚的古老景象。他的照片也蕴含了藏在简单事物中的、强大而精致的美。

这种原始自然的存在状态,把我们最深层的想象带到了几个世纪前被撕裂的、那个失落的世界,唤醒我们一种朦胧的、无意识的欲望:想要回到原点,回到我们自己。

然而,这个原点是什么呢?

美。


没有什么比宇宙之美更神秘脆弱的了,它被当今的艺术所轻视,或许是因为它仍然是一种渴望,一种永远达不到的目标。

然而,这种意义的丧失并不意味着美的丧失,不管当今时代的声音怎么说,美都是艺术的核心,且永远存在。


根据西方的二元论观点,有“美”就有 “丑”。但山本的美学却与此不同。他从未明确表达区分“美”与“丑”的意愿,甚至“新”与“旧”对他来说也不是严格的。

显然,这是佛教“无差别心”的体现。佛教在这方面非常微妙,它不关注任何对美的假定,一切都是宇宙神圣的秩序,是万物和谐的结果。


如此说来,那么这种非西方理性的“美”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它是存在于自身之中,还是仅仅是主观性的产物?倘若所观察的事物与观察它的人是不可分割的,那么美是否是一种状态?

我们可以说,海鸟、野兔和马本身都很美。它们生活在美中,却无所觉察,因为它们本身就是美的一部分。美只存在于人类的凝视和心灵中,没有人能解释是什么产生了这种强烈的、狂喜的时刻。

终于,我们花了几个世纪的时间才发现,一堵剥落的墙、一幢空无一物、朴实无华的房子,或是山本向我们展示的一些从地里拔出来的根茎,是多么的美丽……


毫无疑问,当今的历史是城市化的历史,与偏远的森林无关。但同样真实的是,终有一天,人与自然的冲突将在人类历史上占据中心位置。

这是时间问题,是生存问题。

山本似乎在宣布,一种适合我们这个时代生存和精神需求的美回归了。

它不在城市,也不在美术馆和画廊,它隐藏在自然的空间中。它所唤起的美感,帮助艺术家和人类理解了生命的本质。



本文编译自:
Jacobo Siruela, Nature’s Messenger, 2014


文字编辑:嘉文
视觉编辑:JUD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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