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梯回到故乡 | 蔡国强和他的泉州

文：段少锋

写在前面的话

2017到2018年我因为工作原因去闽南频繁，有段时间集中生活在那里，闽南包括厦门漳州泉州，我主要活动的区域是漳州和厦门，距离泉州并不远，三地既然都属于闽南文化圈，想必实际的风土人情差不多，去的多了就对于闽南文化产生了兴趣，于是先后买了谢文哲《香火：闽南文化札记》一书来读。闽南文化中让我印象深刻的是生活的气息，江湖的气息，弥散着美食和茶的气息。闽南特殊的地形使得那里反而保留了更像是陈忠实《白鹿原》中极为传统的宗族制度，正是因为地势丘陵的特殊性使得村落之间宗族的界限明确，而海洋文化形成了神传文化传统，这些结合起来就是是一个颇为矛盾而又富有人情意味的闽南文化，一方面传统的因素依然存在，一方面，的台湾电影《艋舺》中大致描述的背景正是这样的气息。

《香火：闽南文化札记》书影

蔡国强的《天梯》

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艺术家蔡国强带来了“大脚印”，我这一代奥运会前后考上大学的青年人想必都记得这个场景，正是这样蔡国强成为这一代年轻人最早知道的当代艺术家，而2008年暑假在电视机前看电视的我还不知道当代艺术是什么，也不知道那时艺术界围绕着“大脚印”的讨论，2017年是十三邀中一开始蔡国强就谈到了“大脚印”，他说：“大脚印算艺术性强的，不能全部都是艺术的，你不可能什么都要的”。

《天梯：蔡国强的艺术》海报

无论如何我们在谈论今天中国的当代艺术绕不开蔡国强，但实际上蔡国强又好像不是中国当代艺术界的活跃人物，从八十年代艺术思潮，九十年代之后中国的政治波普等，以及2000年之后的海外艺术家归来的潮流中，蔡国强好像一直躲避在各个潮流之外，他的艺术源自于中国，而实际上又不属于中国，所以蔡国强对于我们这一代中国的年轻艺术家或者年轻策展人处于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矛盾地带，一方面确实每年有大量关于他的消息，一方面我们又很少见到他出现在国内的活动或者讲座上。关于蔡国强的想法和艺术大多依靠着今天无孔不入的媒体和互联网内容，这些内容有的是炒冷饭，有的是新闻消息，有的是纪录片，有的是采访，媒体时代的艺术家和大众的关系越来越紧密，而实际上蔡国强又成为了一个传说中的人，这种微妙的距离感使得我们对他充满好奇的同时又不至于无处挖掘关于他的消息。

蔡国强出演电影《小城春秋》，1978

2016年关于蔡国强的纪录长片《天梯：蔡国强的艺术》上映，在这部电影的讲述中几乎是围绕着蔡国强的故乡泉州展开，一如十三邀对于蔡国强泉州生活的回溯，泉州成为了理解蔡国强艺术绕不开的地方，几乎在所有可以看到的蔡国强的文字采访或者视频讲述中都可以看到泉州的影子，泉州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城市呢？对于大多数好奇蔡国强如何成为蔡国强的人来讲只能通过《天梯》这样的电影和《十三邀》这样的节目来想象，泉州在以上的描述中成为了一个漂浮在空中的城市，这个小城市是艺术家浪迹和画画的地方，有着小的艺术青年生态，这个小城是青年蔡国强在剧团工作时的小城，他负责剧团的舞台设计，同时1978年演出了电影《小城春秋》，这个小城同样是艺术家爱情和亲情发生的地方，在《天梯》中蔡国强讲述起喜欢读书的父亲潸然落泪的场景让人动容。就是这样一个闽南小城，也成为了艺术家一定要离开的地方，《天梯》的讲述空间幅度很大，无论是艺术家蔡国强的出走或者归来，纵横四海的同时泉州成为了不变的定位。

《蔡国强；我是这样想的》书封

在最近读到的曾焱著的《现场：当代艺术访谈录》中这样问蔡国强，在《蔡国强：我是这样想的》序言中陈丹青说蔡国强仍然是以泉州人的生活方式生活在纽约，那么什么是泉州人的方式？蔡国强的回答对于泉州的文化气质总结出于两方面，首先是泉州作为港口是世界性的，从泉州出发可以走遍世界，这是宏观意义上泉州的特质，而在具体细节上来讲，泉州作为一个中国闽南的城市，在那里有神神鬼鬼，风水，奶奶，故乡的小学等等细节，这些细节在蔡国强《天梯》中所呈现的无不是情感流露时的场景。蔡国强还说到这样一个观点，一个人出生在上海或者北京和出生在泉州有些不太一样，在北京可能更现实，在泉州可能更倾向于躲避现实。同样这个回答引申开来我想到了身在山西阳泉的刘慈欣，或许刘慈欣也正是出于“躲避现实”的原因在娘子关当电力工程师时构想了自己气势恢宏的科幻宇宙，这种躲避甚至于从他的小说中看不出和他现实小城生活有任何关系的文化因素。与此类似的还可以解释电影导演贾樟柯，高密的莫言，这些艺术家，作家，导演与世界和故乡的关系极具张力，恰恰是他们文化养分中最为中国社会与中国传统的那部分成为了最具国际化的要素。

曾焱著《现场：当代艺术访谈录》书封

蔡国强的艺术正是因为他所强调的东方属性反而成为了最为国际化的可能，蔡国强认为泉州是自己母港，而自己则是从泉州出发走向世界，从数量庞大的关于蔡国强的文字资料和出版物，以及影像记录中都可以看出他一直在处理自己与故乡的关系，更宏观一点是处理自己与中国文化的关系，近些年来蔡国强在世界各地举办的艺术项目又像是在着手处理东西方文化两者的关系，比如俄罗斯普希金国家艺术博物馆的个展“十月”，“花曲：蔡国强在乌菲齐”，意大利普拉托“绘画的精神”展等项目，关于蔡国强和他的故乡泉州，在前文所述的各个书籍与影像材料中几乎都有详细的涉及，分析泉州的文化特质又与闽南文化圈有关，而这又与闽南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客家文化有关，同时又与东南沿海的海洋文明相关，兴许有一本泉州地方志，对于蔡国强的艺术又会有全新的认识，毕竟泉州一直出现在他的叙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