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现代建筑的死亡
(1977)
(美)查尔斯·詹克斯丨文 刘可欣丨译
选自《理性与启蒙——后现代经典文选》
东方出版社,2004

很高兴,我们能够确定现代建筑死亡的准确时刻。与人的法定死亡——它正处于脑电波和心跳消失两种观点相对立的复杂情况中——不同,现代建筑在轰然巨响中死去,许多人没有注意,也无人悼亡,但这并未使得这种突然灭绝变得无足轻重,许多设计者仍在试图给予它生命之吻,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已经奇迹般地复活了。不,在被简·雅各布斯(Jane Jacobs)这样的批评家残酷地口诛笔伐十年之后,它在1972年最终完全断气。许多所谓的现代建筑家仍然四处奔走,从事他们的行当,就仿佛它还存在。这一事实可被视为我们时代最伟大的奇闻轶事之一(就像英国君主授予“皇家射手连”或者“候选寝宫侍女”长寿药一样)。
现代建筑于1972年7月25日下午3点32分(或大约在此时)死于密苏里州的圣路易斯。当时臭名昭著的普律特—伊果(Pruitt-Igoe)规划,或更准确地说,它的一些板楼,受到了炸药的最后致命一击。此前它已遭到黑人居民的洗劫、破坏、损毁,尽管人们投入了数百万美元,试图使之存活下去(修理损坏的电梯、破碎的窗户,重新粉刷),它最终还是悲惨地逝去。轰隆。轰隆。轰隆。
无疑,遗址应该得到保留,废墟应该被施以保护法令,这样我们就可以对错误的规划与建筑保持一种活生生的记忆,就像这个愚蠢或伪饰的遗址一样——它建立在一个18世纪英国怪人的庄园之上,以便给他提供关于往昔虚荣与荣耀的有教益的纪念物——我们应该学会重视并保护我们往昔的不幸。正如奥斯卡·王尔德所言,“经验是我们对自己的错误的称呼”,明智地让它们像持续的教训一样散布在周边环境之中体现了某种健全性。
普律特—伊果规划是根据国际现代建筑家协会(CIAM)最激进的理想而建造的,它1951年设计完成时荣获了美国建筑家学会奖,它由14层高的精致长形大厦构成,具有理性的“空中街道”(可以避开车辆但结果却无法避免犯罪);“阳光、空间和绿地”,柯布西耶称之为都市生活的三种基本乐趣(代替他摒弃的传统街道、花园和半私人空间)。它拥有独立的人行道和车行道,提供了娱乐场所与洗衣店、托儿所、聊天室等本地使人舒适生活的设施——所有这一切都理性地取代了传统模式。此外,它的清教徒风格,它的清洁、有益身心健康的医院隐喻,必须通过好的榜样在居民中潜移默化地培养一致的美德。善的形式会带来善的内容,或至少是善的行为;对理想空间的聪明规划会促进健全的行为。
哦,如此简单的想法,受制于理想主义、行为主义和实用主义的哲学教条,它们都被证明与哲学本身一样是非理性的。现代建筑作为启蒙运动的孩子,是其天生纯朴品质的继承者,它太伟大、太令人敬畏以至于无法在书中为仅涉及建筑的反驳提供正当的理由。在这第一部分中,我将着重谈谈一棵大毒树的小小枝干的死亡;但为了公平起见,应该指出现代建筑是现代绘画以及一切现代艺术运动的分支。如同理性的教育、理性的健康与女性服装的理性设计一样,现代建筑具有时代的错误,试图完全按理性的根据重新塑造自己。这些缺点现已众所周知。这要感谢伊万·伊里希、雅克·埃卢尔、舒马赫、迈克尔·奥克肖特、汉娜·阿伦特,因此理性主义的所有错误概念就不用再详细论述了。它们会因我的意图而得到显现。我不想过分地攻击现代建筑,指出它的毛病与现代时期占统治地位的哲学是如何地密切相关,我只想尝试一种讽刺,一种论战。这种方式的优点(与缺点)是它有权通过某种放纵与享乐而避开庞大的总体性,忽略论题的所有例外与细节。讽刺当然不是真实的全部。杜米埃的绘画并未真正表现出19世纪穷人的状况,但还是提供了关于某种真实性的特定看法。那么就让我们轻松地走过荒芜的现代建筑与损毁的城市,就像某位火星游客那样出来作一番俗世漫游,带着超然的淡漠参观考古地点,为昔日建筑文明的凄凉而又有教益的错误而目瞪口呆。不管怎样,既然它确已死亡,我们不如享受一下尸检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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