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策兰 | 守护着，被那些无人领会的言词。

▲ 保罗·策兰

01

苍白声部

苍白声部，从

深处剥夺：

无言，无物。

而他们共用一个名字。

你可以坠落，

你可以飞翔，

一个世界的

疼痛收获。

02

数数杏仁

数数杏仁，

数数这些曾经苦涩的并使你一直醒着的杏仁，

把我也数进去：

我曾寻找你的眼睛，当你睁开它，无人看你时，

我纺过那些秘密的线。

上面有你曾设想的露珠，

它们滑落进罐子

守护着，被那些无人领会的言词。

仅在那里你完全拥有你的名字，

并以切实的步子进入你自己，

自由地挥动锤子，在你沉默的钟匣里，

将窃听者向你撞去，

将死者的手臂围绕着你

于是你们三个漫步穿过了黄昏。

使我变苦。

把我数进杏仁。

03

赞美诗

没有人再从大地和黏土里捏塑我们，

没有人给我们的尘埃施法。

没有人。

赞美你的名字，没有人。

为了取悦你

我们将绽放

向着

你。

一个虚无

我们曾是，现在是，将来

永远是，绽放成花朵：

这虚无，这空无其主的

玫瑰。

以

我们明亮灵魂的雌蕊

我们废毁天国的雄蕊，

以我们的红花冠

和这深红的词，我们所唱的

关于哦关于

那刺。

04

死亡赋格

清晨的黑色牛奶我们在傍晚喝

我们在正午喝在早上喝我们在夜里喝

我们喝呀我们喝

我们在空中掘一个墓那里不拥挤

住在那屋里的男人他玩着蛇他书写

他写到当黄昏降临到德国你的金色头发呀

玛格丽特

他写着步出门外而群星照耀着他

他打着呼哨就唤出他的狼狗

他打着呼哨唤出他的犹太人在地上让他们掘个坟墓

他命令我们开始表演跳舞

清晨的黑色牛奶我们在夜里喝

我们在早上喝在正午喝我们在傍晚喝

我们喝呀我们喝

住在屋里的男人他玩着蟒蛇他书写

他写着当黄昏降临到德国你的金色头发呀

玛格丽特

你的灰色头发呀苏拉米斯我们在风中

掘个坟墓那里不拥挤

他叫道朝地里更深地挖呀你们这些人你们另一些

现在唱呀表演呀

他抓起腰带上的枪他挥舞着它他的眼睛

是蓝色的

更深地挖呀你们这些人用你们的铁锹你们另一些

继续给我跳舞

清晨的黑色牛奶我们在夜里喝

我们在正午喝在早上喝我们在傍晚喝

我们喝呀我们喝

你住在那屋里的男人你的金色头发呀玛格丽特

你的灰色头发呀苏拉米斯他玩着蟒蛇

他叫道更甜蜜地和死亡玩吧死亡是从德国来的大师

他叫道更低沉一些现在拉你们的琴尔后你们就会

化为烟雾升向空中

尔后在云彩里你们就有一个墓在那里不拥挤

清晨的黑色牛奶我们在夜里喝

我们在正午喝死亡是一位从德国来的大师

我们在傍晚喝我们在早上喝我们喝

死亡是一位从德国来的大师他的眼睛是蓝色的

他用子弹射你他射得很准

住在那屋里的男人你的金发玛格丽特

他派出他的狼狗扑向我们他赠给我们一个空中的坟墓

他玩着蟒蛇做着美梦死亡是一位从德国来的大师

你的金色头发玛格丽特

你的灰色头发苏拉米斯

05

直到

直到

我将你作为一个影子触摸，

你才信任

我的嘴，

它攀升着

带着后来才想起的事物

攀上时间的庭院，

无处不在你。

你撞向大群

二手利用者

在天使之中，

沉默狂

如星。

06

极地

极地

在我们身内

不可逾越

在警醒时，我们长眠，在

仁慈的大门前，

我在你中失去你，那是

我雪白的安慰，

说，那是耶路撒冷，

说它，仿佛我曾是

你的白色

仿佛你

曾是我的，

仿佛没有我们我们也可以成为我们

我翻阅你，直到永远。

你祈告，你安顿

我们的自由。

07

同样今夜

更满，

既然雪也降到这上面

太阳游过的海，

冰花开在这篮子里

你携带进城。

沙子

你要求它，

因为最后的

玫瑰已经回到家里

也将在今夜

用簌簌流淌的时间喂养。

08

带着信与钟

蜡

封印在那没写出来的

将你的名字

猜测，

将你的名字

编成密码。

飘浮的光亮，你现在来吗？

手指，也被蜡化

从那陌生的

痛苦的指环中拔出来。

融向指尖。

飘浮的光亮，你来吗？

时间的空洞，钟的蜂巢，

成千的蜜蜂新娘，

准备上路。

飘浮的光亮，来吧。

09

明亮的石头

这明亮的

石头穿过天空，这淡

白色，光明

使者。

它们将

不停顿，不坠落，

不碰击。它们

上升

像这样少量的

蔷薇，像它们，它们展开

它们飞旋

向你，我的温柔，

我的真实——：

我看见你，你采下它们，用我的

新的，我的

每一个人的双手，你把他们置入

这再度明亮中，没有人

再为它哭泣。

10

站着

站着，在伤痕的

阴影里，在空中。

站着，不为任何事物任何人。

不可辨认，

只是

为你。

带着那拥有可藏身之处的一切，

也勿需

语言。

11

作品

作品弄空了自己，那种

被说出来的，海绿，

在海湾里燃烧。

在这

流动的名字里

海豚跃过，

在永恒的无地，这里

在这喧哗着钟声的

记忆里——但，何处？

谁

在这阴影的四方里

打响鼻？谁

在它的下面

闪光，闪光，闪光？

12

坐在蛇形四轮马车里

坐在蛇形四轮马车里，经过

白色的柏树，

穿过洪水

他们载送了你。

但在你内心，

自诞生的那一刻，

另外的泉水就已涌起，

在乌黑闪光的

记忆中

你曾爬露出来。

文字丨选自《保罗·策兰诗文选》，[德]保罗·策兰 著，王家新，芮虎 译，河北教育出版社，200年5月版

图片丨网络
来源丨楚尘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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