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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恩利 | 人性、物寂与空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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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恩利被称为描绘“人类现实生活”的艺术家。他的绘画主题常常聚焦于人类的生命活动以及普通的日常事物，这造就了艺术家对于稀松平常的人、事、物深入的观察与升华。自九十年代开始至今的艺术探索中，张恩利的艺术实践与时代的演化同时进行并经历了不同时期的探索与发展。他随着时间的轨迹中创作的作品成为他生活的城市的“上海记忆”甚至是观摩社会发展变迁里的隐性叙事。作为一名时代的平实记录者，张恩利在国内的大型个展《会动的房间》将于11月初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举行，期待通过对于常在事物的不同角度的描绘，引发观者对存在这个命题的不断思考。本文以专题形式概述张恩利三十年以“人性、物寂与空间”为核心的探索，以上下篇的形式展现艺术家从90年代开始的“城市人物肖像时期”，自2002年起的日常物时期的作品以及近十年来的空间抽象绘画的艺术实践。

1990s - 2002：城市人物肖像时期

“当全世界都在观望，急于向新的领域迈进的时候，张恩利帮助保存了这个城市原本不为人知的一面，他描绘出充满激情的场景，仿佛我们就站在他身边，脚下是这个世界上发展最迅速的城市之一。”

—— Gregor Muir

泰特美术馆国际艺术收藏总监

2017

张恩利 | 人性、物寂与空间（上）艺术人文 ShanghART 张恩利人性物寂空间人类现实生活艺术家绘画主题崇真艺客

张恩利 | 舞之一 | 2000 | 布面油画 | 220(H)x150(W)cm

恋人、屠夫、吸烟的人与肉市、酒吧、宴席、舞池等等都是寻常存在的人与场景，他们是张恩利在九十年代时核心描绘的主题。九十年代的中国社会在改革的浪潮下经历着快速的社会变革，物质匮乏的时期生活的人们在高速的城市进程化带来的消费时尚文化与时代中狂欢。作为一个当时被边缘化的艺术家，在上海一个被忽视的角落里，张恩利既是一个冷静的观察者，又是所处时代的漩涡中积极的参与者。他画中的形象来自于身边的朋友、同事、街上走过的某个女人、菜市场里买菜的人等等。通过对观察到的不同人物与场景，来体现艺术家探索的实质：对人类状况，也包括他自身的持续关注，这种关注贯穿了其整个职业生涯。

张恩利 | 二斤牛肉 | 1993 |布面油画 | 160(H)x100(W)cm

“张恩利并非是一个晚出的艺术个案，“肉铺”作为精神实验的意象标志，在90年代初就己树立起画家稳健的异质化的个人风格，一直缓重而潜沉地延伸到当下的创作状态。概况而言，张恩利把源于生活底层和存在渊薮的恐惧，人性中属肉的社会行为与意识，阴沉而酷烈地容纳进表现主义语汇中，但他并不肆意支配自身溢出问道充当泛滥的支流，而是以个体的艺术意志“涌现”出自身，从而拓宽这一新传统中的“中国语义场”之现实语境。”[1]

—— 岛子

《张恩利：肉的诗学批判》

2000

张恩利 | 人性、物寂与空间（上）艺术人文 ShanghART 张恩利人性物寂空间人类现实生活艺术家绘画主题崇真艺客

张恩利 | 小酒馆（二）| 1998 |布面油画 | 170(H)x150(W)cm

正如策展人、评论人冯博一所描述的：“我们可以从张恩利九十年代初期创作的《二斤牛肉》、《壮劳力》等作品中，看到都市角落中一种乡镇式的人物形象，在都市的乡镇里发现历史、发现生命、发现人与人之间的故事[2]”。它们呈现于“屠夫”系列（1993），舞&舞步系列（1995-2000），吻系列（1999-2000），吃系列（2000-2002）以及亲密系列（2002）等等。这一“具象时期”的作品皆包含了以下的特点：“人物”均以花哨、夸张、厚重、阴郁的色彩和肢体的塑造来表现人物喷涌的情绪，嘈杂混乱的场景以及暗流涌动的张力。他将人物以单个人或一群人的生活场景出现，既是其本人的自画像，也呈现了这个独特时代的集体肖像。因而，叙事性也是这一时期区别于之后任何时期的特点之一，艺术家希望通过高度共鸣性的主题引起观者的情绪反应[3]。

张恩利 | 吃（三）| 2001 | 布面油画 | 220(H)x200(W)cm

经过一系列《吃》的作品创作后，艺术家在技法上逐渐从暗沉画作逐渐过渡到使用更薄的颜料，这一发展也成了张恩利日后绘画的显著标志：颜料不再完全覆盖画布，轻薄的笔触使画面的风格更接近素描[3]。由于人物形象的确定性和限定性，张恩利逐渐从明确的人物主题寻找出口，在描绘了一系列的“后脑勺”的作品后，他通过这些作品衔接了人与物之间的关系[4]，自此开始了第二阶段的“日常物”系列。

张恩利 | 后脑勺 | 2005 | 布面油画 | 50(H)x40(W)cm

2003 - 2014：日常物时期

“

从身体成为一种容器这样一种简单的认识出发，身体的联想物盒子、水槽、一棵大树、一个空的房间，小到一个烟灰缸和一包烟。从细微处发现一个关于物的本质或核心。

——张恩利（2007）[5]

”

张恩利 | 盒子 | 2002 |布面油画 | 121(H)x73(W)cm

物，即作为时刻与人关联的功能性存在，也是空间内物理存在的一种寻常现实。物体的存在讲述了与人有关的隐性叙事，作为人类生存环境中的普遍存在，它反映出人的生活状态。它的普遍性、简单性、去功能性以及无意义性成为了艺术家新的纯碎的探索载体，即作为人的现实的对照。如Gregor Muir在他的文章《白日幻梦》的文章中提到“张恩利关于日常物品的绘画——水桶，厕所，装货箱，橱柜等等——主动扮演着盛放我们对自我身份之投射的容器角色”[3]。日常物系列作为标志性时期贯穿艺术家创作实践十年之久。他描绘的日常物不乏马桶、烟盒、烟灰缸、家具、水桶、绳子、皮管、树木以及纸盒等等。张恩利的绘画从喧嚣、嘈杂的“人”的表达转向了缄默的“物”的时期，并以物拓展出“容器”、“绳子与皮管”、“树”和“马赛克”系列作为主要发展的脉络，以及未来面向空间抽象绘画探索的线索。

张恩利 | 水桶 | 2007 |布面油画 | 100(H)x100(W)cm

张恩利 | 桌面 | 2006 | 布面油画 | 150(H)x180(W)cm

与戏剧化的“人物肖像”时期相比，“日常物”的时期呈现出与之相区别的特点：一，简单性与复杂性并存。在所有的物的描绘中，物体以一种质朴和简单的形象出现。但物体的本身因为所处时代的社会因素，周遭环境的生存条件甚至物品本身自带的属性和配置都使“此物”承载着超越了物理表象的含义[6]。二，斑驳的痕迹即生活。所有描绘的物以一种使用过的，老旧的斑驳印象，与其是具象的写实绘画更是一种极简的写意。在斑驳的“常物”之下，一件件用过的物件影射的是“当代都市中芸芸众生之“常人”的心理状态和孤立之感”，与“常物”的再次凝视也成为了与自我内心的凝视[7]。三，中国传统绘画方式潜移默化的融合。张恩利曾表达他的绘画角度是受中国画的“透视”法影响，以中国古代画法的“上、下”而非“远、近”的方式表达“真实”的绘画观。受“工笔画与国画”的影响，将线条的生命力融入其作品中的“人、事、物”的呈现[8]。

张恩利 | 休闲椅 | 2009 | 布面油画 | 100x120cm

日常物时期之 容器

“

实际上我好多年的作品统称为容器，因為容器对我來说现实当中它是用來装东西的箱子，我觉得在生命中，人也是一个容器。箱子也是一种未知，是一种承载物，我觉得它是非常实实在在的一种存在。器物和人相伴的过程中是有生命力的，我最感兴趣的是，它既在又不在。

—— 张恩利

”

张恩利 | 容器 | 2002 | 布面油画 | 40x30cm

在张恩利描绘的范畴内，容器即容纳物之器以及容纳人之器。容器是这一时期最核心的代表系列是艺术家坚持的“关注真实”的重要表现，捕捉了超过四十类不同类型的容器。这些东西看起来平淡却代表普遍的观点，也代表相对的客观性。尼采在他其中一本著作《观众的艺术教育》谈到“如果同一主题没有受到不同大师们上百次的处理，公众就不会超越对题材的兴趣，但是如果公众早就从无数改编中了解了主题，从而不再感到新颖和紧张的刺激。那么他们就会最终理解并感悟主题处理中的那种细微差别和细腻的新发明”[8]。在这一语境之下，经过艺术家的选择以及绘画的转化，容器作为无差别化的平凡物体诞生了现实层面中忽视的“寂静”的生命力，成为了象征生命常态的映射。

日常物时期 之树

“树以其在自身生长环境中与外在制约展开妥协并获得发展的形象，成为人类生命力的一种象征。张恩利对于树的描绘，集中在对于树叶的穿插闪藏的灵活安排之中。他给出的视觉惊艳来自于他对事物的高度概括与提炼，来自于他那兼具描绘与书写功能的线条，来自于优美的线条与块面的有机结合与铺展，更来自于他对于生活的观察与热情投入”。

—— 顾铮绘画二章 2011[9]

张恩利 | 人性、物寂与空间（上）艺术人文 ShanghART 张恩利人性物寂空间人类现实生活艺术家绘画主题崇真艺客

张恩利 | 大树 | 2005 | 布上油画 | 250(H)x200(W)cm

与树有关的题材是张恩利绘画中一个持久的命题。经历过从早在2003年开始的寻常静物的系列开始，树就以特有的形象出现并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演化：树木均以人向上仰望天空的角度描绘；大多以树冠的部分露出；树木鲜有自然本身的颜色，而是以类似树木剪影的方式呈现[10]；树木既作为唯一的描绘物体出现也在这一时期的“公共空间”如公园、厕所这样的空间中，以群组的方式呈现；空间中的树，四季中的树，以树画天空以及2017年以来抽象化的方式中以笔触、色块呈现树影交错的花园系列等。在绘画的方式上，树木的刻画极大程度上反映出艺术家早年受到的中国画的影响[11]。

张恩利 | 秋天的大树 | 2013 | 布上油画 | 250(H)x200(W)cm

日常物时期 之 线、绳子与管子

张恩利 | 麻绳 | 2007 | 布上油画 | 100(H)x90(W)cm

杂乱的、无规则的缠绕在一起的各式各样的电线是上海的天空中的一种常见的风景。与绳子、皮管一样，是生活中的寻常物体。线，是绘画中的一种基础元素，以线为形态的物体也是构建城市的一种基础单位。它在城市中四处延伸、交错、缠绕，显示出了一种充满生命力的一隅城市图景。因为它的可塑性和灵活性，线的形象被运用在同时期的多种题材的绘画表现中，它是简单的充满抒情性质的器物的存在，也同时暗示了一种与人关联的复杂的心理感受。

张恩利 | 人性、物寂与空间（上）艺术人文 ShanghART 张恩利人性物寂空间人类现实生活艺术家绘画主题崇真艺客

张恩利 | 悬垂的电线 | 2011 | 布上油画 | 200(H)x210(W)cm

日常物时期之 马赛克

张恩利 | 立方体 | 2006 | 布上油画 | 200(H)x210(W)cm

“马赛克系列是张恩利对于方形矩阵最彻底的绘画实践”。在看似“规整”的矩阵排列中，艺术家将微妙的色彩、线条、细节一一分布在画面的各个角落，他以线条构建了空间结构，以细节的变化凸显时间的演化。艺术家利用了透视本身的语言来创作“马赛克”系列以及带有马赛克元素的“水槽”系列，在这些作品中表现手段和内容成为一个整体[7]。马赛克系列的作品即作为一种微观视角中寻常图案的物的存在，也在宏观角度里构建了空间感，因而它衔接了静物，将构建的表面向空间过度。

张恩利 | 马赛克墙面 (二) | 2012 | 布上油画 | 230x200cm

“

我关心现实是为了表达比现实更远的东西。

—— 张恩利

”

参考资料：

[1] 岛子, (2000). 张恩利：肉的诗学批判

[2] 冯博一, (2004). 混响的都市或乡镇

[3] Gregor Muir, (2017). The Waking Dream

[4] 周禹雯, (2008). 周禹雯和张恩利谈“画”

[5] 张恩利, (2007年1月30日). 来自张恩利的一些想法

[6] Simone Chen, (2009) At Studio With张恩利- 听闲寂的器物讲述时光，《周末画报》第539期

[7] 王峻, (2011). 理智与情感 -- 张恩利艺术批判 p4-5,

[8] 张恩利, (2007). 不谈当代

[9] 顾铮, (2011). 张恩利绘画二章

[10] Chris Moore, (2010). Through Trees To Sky

[11] Tony Godfrey, (2012). MAYBE: ZHANG ENLI AND THE RAG AND BONE SHOP OF THE HEART

关于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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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致谢张恩利工作室 | 摄影Cathie Zhao

张恩利，1965年生于吉林，1989年毕业于无锡轻工业大学艺术学院，现生活工作在上海。张恩利在世界各地的多个重要机构举办过个展，包括意大利博尔盖塞美术馆（2019）、上海chi K11美术馆（2019）、英国皇家艺术研究院（2018）、纽约Hause&Wirth画廊（2018）、Firstsite画廊（2017）、香格纳画廊（2015）、香港KAF（2014）、意大利VILLA CROCE当代艺术博物馆（2013）、伦敦ICA（2013）、上海美术馆（2011）、Ikon美术馆（2009）以及瑞士伯尔尼美术馆（2009）等。

张恩利的群展展出机构包括普拉达基金会（2018）、比利时安特卫普当代美术馆（2018）、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2016）、横滨三年展（2014）、英国伯明翰美术馆（2013）、印度双年展（2012）、第六届库里提巴双年展（2011）、光州双年展（2010）、第七届上海双年展（2008）以及意大利VILLA MANIN当代艺术中心（2006）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