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海边漫步"艺术家对话 | 高入云x张如怡

本次展览我们很荣幸邀请了18位艺术家一起来漫步“海滩”。每个艺术家都扮演着在海边徘徊的人，旁若无人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喃喃自语。展厅通过18个播放设备，来展现艺术家自己私下里的一些个人爱好和深刻的记忆。通过这样的呈现方式，我们也许可以看到艺术家非常生活化的一面，那个藏在作品背后的有趣灵魂。

张翀：两位好！感谢两位参加这次的艺术家访谈。关于这次展览“海边漫步”我有几个问题想采访你们。 

张翀：请各自介绍一下这次带来的物品，因为有些观众没有来现场，所以用对谈的形式做一些展览作品介绍，这样没来的观众也可以看到。

张翀：@高入云 哈喽，高入云兄，你先来聊聊你这次带来的故事吧。

图片由高入云提供

高入云：我展示的是一个在我脑海中留下很深的印象。因为他在一个很普通的时刻，给我留下了非常不同一般自然界所带给我的印象。我在学校的教学楼上面，它是一个比较老的楼，对面有两颗很大的松树，这两棵大松树看看已经有几十年了吧。当下感觉一点风都没有，然后我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突然有一只活物好像动了一下。

之后仔细一看，那个鸟好像很大，据我目测四五十公分，非常巨大！那我就很好奇嘛。然后他旁边有另一只鸟又动了一下，整个树枝晃动起来！大概就两三秒的时间，我才发现这个树上边全是这种鸟！很安静。就是在这种熟悉的环境下，大自然带给我的冲击，是非常不一样的体验。这种感觉就把我从当时的状态中抽出来，然后印象非常深刻，就拍下这张照片。

高入云：@张翀 那时候你不是也帮我找了一个图片？就说这是一只江鸥，你说这是在江边生活比较普遍的一种鸟。

张翀：嗯，对的，是夜鹭。

夜鹭（图片由高入云提供）

大鸟 Big Bird 高入云 2020 胶片

张翀：@张如怡 如怡姐最近忙吗？在准备新展览吗？

张如怡：米有展览，但有些忙。你先提问吧

张翀：很多观众看到你的作品都有些疑问，好奇这个踩玻璃的作品是什么含义，能聊聊你当时做这个的时候的想法还有当时那个展览的情况吗？

利器 Sharp Objects

张如怡 2013 单频录像 显示器 玻璃 红砖 植物 7分12秒

张如怡：我的这件作品是2013年吧，应该是。当时研究生刚毕业不久，有个机缘巧合，也是朋友组织的类似合作项目，这是其中的一件参展作品。这次合作涉及的元素和鞋子有关。其实他们请了一些上海的女性艺术家，希望用自己的理解和实践方式对这个鞋子进行创作。所以我当时选的那个鞋子和最终出来的创作，就是这次参展海边漫步展览的录像作品，名叫《利器》。我选的高跟鞋它本身的造型、结构以及它的颜色、质感等等因素，属于冷峻一些的这种视觉特征。颜色和质感是银色漆面的，所以相对来说比较工业感。当时我在上海市中心一个比较大的垃圾回收站附近找到一块大的镜子，其实也不是特别大吧。然后把这个镜子放在地上，镜子产生了一些折射，照射到顶上的天空和边上高楼大厦。我就在上面进行了大概近七分多钟一步一步重复踩踏的动作，把这个镜面踩到直到基本碎了的一个状态为止。

对我来说，其实这件作品因为时间比较早期，和当时的处境及情绪有关。他是非常非常个人化的一个状态，因为这个动作，到它的一个情绪的发泄点其实是非常私人的，但我又把这个状态放在了城市环境当中去发生。从创作出发点来讲其实挺简单、挺直觉性，即一方面想要有一个现成品的素材，然后加上创作的介入，并且又有关于我自己的当时思路和情绪上的发泄，所以它相对来说是一个比较直接性的作品。

伴随着这个重复踩踏动作，其实镜面上所反射出来的景物也同样处在不断被粉碎的一个状态。所以我认为我还是把高跟鞋这个元素，把这个具有明显性别特征且算是日常穿着服饰元素，配合上它本身的一些特质，将它当做了一件武器。所以这样一个去试图一点一点敲碎的全过程，或者说发泄的一个途径，相对来说是比较个人化的情绪发泄路径。我觉得比较有意思的是当时项目里的展示方式，同样也是电视机播放，一台LED电视机，故意放在视觉非常低的位置，试图把视频里的动作尽量接近实际环境。然后对应上我觉得比较有趣的点也是由于在这次海边漫步展览之前，我刚自己尝试做了一个新的跟装修有关的项目，通过这个项目的机缘，把这件作品重新展示出来，接着又到了阆风这个展览当中，在海边环境下的另一个展示方式。边上的植物和电视机的状态，下面又有红砖和玻璃去呼应，它就是对自然以及周遭社会环境的几个抽离出来的比较细小的元素，也都是些非常廉价的物料，把它们组合在一起，去回应视频里的这个动作，以及对当时的情绪的一个回馈。我觉得他们之间存在着物质上的比较，存在着物质之间隐祕的关系，所以就在此次展览策展人张翀提出的概念之下，最后以这样的方式把它呈现出来。

张翀：明白了！我有点好奇，当时做这个行为的时候是否已经开始了你在水泥材料和仙人掌上的探索？

张如怡：做这件作品的时候，其实那时对我来说非常至关重要，带有转折性。如我没记错的话，这件作品是在毕业之后隔了一小段时间做的，是一个比较特殊的机缘促成了这样一件作品。在这之前，《我所不能了解的事》是对于居住环境居室当中的“门窗”，非常直接地用水泥对门窗进行封堵，当时这个项目是已经发生了的。你的提问也提醒我了，按发生顺序来回顾的话，当时整个仍处于一种迷惑的，或者是对周遭的不同步存在卡壳的状况。

我所不能了解的事 

2011年张如怡据地装置展览现场 （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年轻时代，毕业以后，存在的那些需要你继续去坚持做的事情，或者去坚持、去相信的一种生活方式，一种看待生活、看待世界的方式和态度。在做出的努力的过程当中，它所产生的迷惑，或者是沮丧，或者是怀疑，或者是其他不同的情绪体验。门窗作为一般空间当中主要的且基本的“通道”存在，我把“人进出空间的”或者“你看向外面的”这一类“通道”，用水泥把它凝固、封锁、封堵，隔断。

张翀：我有印象，那个封堵窗的水泥作品。

张如怡：其实我觉得可能是有一脉相承的一些概念点。非常直接性，带一点暴力，又比较克制的状态。

张翀：玻璃还有钢筋水泥，都是很建筑感的材料，怎么会想到后来加入仙人掌元素，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

张如怡：仙人掌不能算是之后加入的。因为在这个项目之前，其实就一直有很多纸本的仙人掌作品。因为当时沒有充分的条件去做这种水泥的植物，去把这种有机和无机的方式更紧密的结合。其实那些纸本手稿作品，用铅笔和他的灰度去表現水泥质感，造型上可能较僵硬，几何感更強，工业感也更明显。那个时期仙人掌主要是出现在纸本上的。

Greenhouse-4 温室-4 

张如怡 2011 纸，水彩笔，铅笔，23x36x2.5cm 

暴雨梨花 Ewha in Storm 

张如怡 2020 外墙瓷砖 地漏 混凝土 电线 木板 钢筋 71x84x84cm

（图片由艺术家和香港刺点画廊提供）

张翀：我感觉这种植物和建筑材料的结合很巧妙，植物的艺术语言在这里通过水泥的方式被转化了。

张如怡：对

张翀：仙人掌和瓷砖水泥的这一系列作品我觉得很棒！

张如怡：发展到后期，我觉得我被他们带到废墟与荒原上了。

（图片由张如怡提供）

张翀：我看其实你在不断的增加一些新的材料元素，早期你有植物，水泥，后面加入了瓷砖，脚手架，甚至还有鱼缸，排风扇。

张翀：还有一些版画作品，上次看你的个展觉得结合的很棒。

2019年张如怡于上海东画廊个展“以为何处”展览现场

张翀：你在寻找契合的材料的时候是下意识的还是根据观念去寻找的呢？因为有的艺术家凭直觉做创作，有的凭逻辑。你的创作逻辑一般是怎样的？是先出现一个概念还是图像，或者每次都是根据场地不同而做适合场地的作品?

张如怡：没有太下意识，机缘，材料本身也有引导作用。我比较直觉，可能是感受型的创作方式，因为我们最初是“看”作品，不是“解释”作品。我会从自身，周遭环境和事物的感知瞬间出发，去找寻这种瞬间被转化或物化的可能性。

张翀：选择什么材料去表现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吗？跟你个人经历有关吗？

张如怡：两者都有。我觉得任何选择一定存在潜意识和你成长背景，身份诉求的倾向。我比较希望是一种顺应它们的心态，去探讨——个体、物料、场所之间的层次所蕴含的那些不可言喻的相互作用力。

张翀：感谢你的回答!

张翀：除了展品，我们这次每一组聊天都有另一个小主题，是我挺想聊聊的。比如童昆鸟和马良我选择聊关于机械动力装置和木偶；姜俊和李振华老师则聊关于策展；董师和李振华是关于一个人在荒岛的项目；薛峰和沈凌昊是聊关于国外留学经历，胡为一和林科就是瞎聊，关于生活。你们是最后一期了，我想聊聊有关生命。

张如怡：但我担心我的生命力不够。

张翀：之前我看过关于马斯克讨论生命的话题。马斯克认为保留意识就可以了，延长生命是违反自然定律的，虽然技术上可以达到，通过改造基因，人类延长两到三倍的寿命没问题，而且可能这个技术已经可以进入临床实验阶段了。但留存意识是他更想做的，就是脑机接口。把伟人的意识留下来，这个可能需要二十年时间达成。因为他觉得人类不能永生，这对人类文明发展是不利的。

张翀：这已经是实实在在摆在我们眼前的问题了，已经不是科幻小说了。因为基因编程技术已经成熟，未来人要延长寿命并不难。但如果一边富人们会花钱去做永生，一边新的孩子又在出生，地球资源会被人类最终消耗殆尽，会使人类走向灭亡。所以现在是时候可以开始探讨死亡是否有存在价值了。

张翀：比起生命的留存，意识的留存更难，但是也许可以解决人类未来会面临的问题。你们怎么看？

高入云：这个话题也挺有意思。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因爲最近我也一直在想，爲什么要做作品？后来感觉到其实所有人都在追求一种生命力，无论是商业，经济或者是其他的活动。觉得大家在其中如果想要做点事情的话，潜意识应该都会追求这个生命力的表现。使自己感觉到自我存在，通过劳作，通过物质，或者通过精神。

那艺术家其实从一个角度来说，他做出来的东西应该他想要追求的，应该是更夸张的，因爲借艺术是要追求潜在生命永恒性。

也许马斯克是要通过身体来解决身体消耗来达到一个载体，也许艺术家想到的方法就是通过作品来让自己一部分永恒。

张翀：嗯，其实说到艺术，如果脑机接口真的出来了这个技术，我觉得可能艺术行业也都会受到冲击。这里有很多点可以思考。脑机接口就可以把人类意识存档，就算人死了，也可以复制一个具有同样思维能力的人工智能机器人出来。这样爱因斯坦这些科学家的思维方式就会被保留下来。这项技术我觉得可能是通过大脑神经网络交流和模拟来进行开发的。当艺术家的意识能被留存下来，那是否还需要艺术家本人呢？直接可以让复制的人工智能来创作。对这个行业来说可能是个巨大冲击，那还需要艺术家吗？ 

张如怡：我是偏向感受。我觉得意识是瞬间且漂移的，人的体验、环境、呼吸都不可替代。就好比眼睛看见的黄昏永远无法被复制一样。

张翀：另外，因为人工智能是不会累的。它具有和你一样的意识的话，思维方式还有创造力和你一样的话，也可以创作出无数个你可能会创作出的作品。每一件也都是独一无二的。它和你想法相同，倒是可能会成为非常好的知己，但对于艺术市场来说可能不一定是好事，但对人类文明留存可能会是好事。因为很可能未来到处都可以出现顶级艺术家的作品，比如班克西的街头艺术如果是人工智能来替代创作，画满整个大街都不是问题。而人类即便是速度、反应和执行力都没有人工智能高，可能会被替代掉。我逻辑有点乱，但我也是想到啥就说了，别介意。

张翀：因为目前人工智能不够智能的问题在于，这是由人类设计编程的，肯定在思维灵活性和意识上没法超越人类。但如果脑机接口真的被发明出来就很难说了。因为它是直接模仿复制人类大脑的意识和神经网络的化学反应来工作的。这样很可能会出现完全与人类没什么两样的超人类，思维速度更快，不疲劳，想补充什么营养直接注入就行。

张翀：我最近在思考基于死亡而生的生命主题，我想可能关于这个事儿，得从死亡入手来思考比较好。死亡能带来危机感，这可能是人工智能出来以后也难以理解的感受吧。

张翀：死亡能带来关于时间的计算，没有死亡，可能人类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在意时间的流逝。

死亡能带来新的生命，有些生命体是基于死亡而产生的。食物链当中，死亡也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高入云：突然想到在哪里看到人类对于肠道菌和大脑的研究程度是一样的。

微生物-肠-脑轴（图片由高入云提供）

张翀：是吗？这倒是挺有趣的

高入云：两个外形长得也很像

张翀：对了，你经常用线做动力装置作品，除去对自身的为什么做艺术的思考外，我一直很好奇，你最初用线的契机是什么？因为很多世间的复杂元素都是基于非常简单的单一的元素发展开来的。使用材料也应该是有缘由的。

张翀：第一次怎么开始想到用线的？

高入云：一开始用线实体来绘画。后来学习控制技术，就想结合一下。

张翀：用线画是抽象的还是具象的呢？

高入云：抽象的，自动下落的线圈

张翀：有点好奇，有没有那时候的照片分享一下？

高入云：小的尝试，都没有留(///▽///)

张翀：OK，画线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唯一认可的意识-6  高入云 2012 综合材质 （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高入云：2012年吧

张翀：你觉得如果我问，为什么开始画线是不是有点奇怪？

高入云：可以让人工智能以后来回答。(￣▽￣)

张翀：好的

张翀：可能你的人工智能会知道，想要用动力装置来做线动态是不是觉得动起来会更好？

LOOP LOOP C  高入云 60x40x18cm 2018 电机、亚克力、线

（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高入云：想要做动态的原因也是因为当时抱着一个做玩具的心态，然后也看到很多动态技术的作品。但是让我留下印象的却是技术本身吗？那我想把技术本身降低。所以我想把物质更加抽象为点、线，应该是最为能够浓缩的，所以就最后结合做这个线的动态装置，他也很能在空间里面表达一些抽象的空间，而不是一个实体的物件这样子。

张翀：哦嗯，线对于空间的分割是一个很有趣的点

高入云：嗯，是的，有同感。

张翀：线，节奏/速度，空间分割综合起来其实已经解释了你的个人关注点和风格，你之前说还没有找到为什么做艺术的意义，我觉得这个就是意义呀，这三个点的互相结合会是很值得研究的课题，而且能结合出很多不同的可能性。这些结合可能性实验对于艺术的发展是有研究价值的。每个艺术家总有自己关注的课题，有时候是下意识形成的，和自己的生活经历关注方向和性格有关。我记得之前有个朋友和我说过，艺术是一座大楼，每个艺术家都是一块砖，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补完这栋大楼。

高入云：嗯嗯，可以用这个思考方式推进下。

张翀：感谢两位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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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漫步 Wandering along the Sea

2020/10/27-2021/1/23

策展人 | 张翀

参展艺术家

柴一茗 董师 高入云 黄蓝 胡为一 黄渊青 

姜俊 林科 李振华 马良 沈凌昊 邵巍 

宋兮 童昆鸟 薛峰 杨欣嘉 张翀 张如怡

【扫码立即购票】

上海市外滩源虎丘路107号一楼

1F, No.107, Huqiu Road, Shanghai

周二至周六 Tuesday-Saturday 10:00-17:30

021-521353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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