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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在场｜布鲁斯·米本：用肥皂剧构建一个好莱坞图像的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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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即直接呈现在面前，有着面向事物本身的意味，强调了空间上的直接性。一般而言，观众只能在美术馆、画廊等特定的场域中与作品发生直接的关系。“艺术在场”以虚拟的呈现方式打破了这一物理空间上的限制，“艺术”这一概念也从作品本身拓展到艺术家个体和创作过程。当观者观看之时，作品、艺术家、创作过程与观众同时在场，艺术作品出场的方式予以观众一种参与其中的感觉，作品也因此变的更可感、可触。

与“在场”相对应的是“缺席”，一直以来，艺术作品的制作过程、生产方式都是我们不常看到的一面，“艺术在场”也借此揭开艺术创作的幕后，拉近观众与作品的距离。

布鲁斯·米本（Bruce Yonemoto）是余德耀美术馆视频栏目“艺术在场Art On-Site”邀请的第八期分享嘉宾。

在余德耀美术馆往期展览“制作中：艺术与电影的工作场”中展出的一件影像作品《好莱坞制造》（Made in Hollywood）由日裔美籍两兄弟布鲁斯·米本（Bruce Yonemoto）与诺曼·米本（Norman Yonemoto）创作于1990年。米本兄弟于1976年开始合作制作一系列录像作品，他们通过讽刺地运用肥皂剧、好莱坞通俗剧、电视广告和其他无处不在的流行文化形式，从内至外全面揭露这些神话。在这件时长近一小时的作品中，他们用俗套故事的集锦构建了一个好莱坞图像制造行业的寓言。整部影片由三段故事交织构成：一个来自小镇的天真少女一路往西，为了寻求名望而失去了她的纯真；第二段关于一位好莱坞工作室的创始元老在接近死亡时产生的家族问题；第三段讲述了一对来自纽约的夫妇，期望通过电影编剧的工作寻求财富却最终分道扬镳的故事。通过冷面幽默和超风格化，米本兄弟层层叠加巧计，创造了一个现实和表象毫无分别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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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斯·米本诺曼·米本，好莱坞制造，1990

单频彩色有声影像

纽约电子艺术联盟惠允

作为录像和数字媒体装置艺术家、教育家、作家和策展人，布鲁斯·米本的工作始于1970年代中期，其中许多创作都与他的兄弟诺曼合作完成。诸如《好莱坞制造》等单频影像作品系列创作于1976年至1980年代后期，这批作品试图研究大众媒体对于我们有关个人身份、浪漫爱情、情节剧和肥皂剧以及电视广告的认知所产生的影响，意图操纵观众的同时使观众意识到其操纵。自1989年以来，布鲁斯·米本的个人创作始终在装置、摄影和雕塑的语境中探索实验性电影和影像艺术，并一直强烈支持美术和媒体的相互融合。在过去的近三十年中，他探索了一系列介于艺术和商业、展示空间和电视屏幕重叠交汇处的作品。他认为，大众传媒的构成已经成为支配人类行为的一种新的历史性场所。

“制作中：艺术与电影的工作场”，余德耀美术馆展览现场，2020

Photo by JJYPhoto

以下节选、整理自布鲁斯·米本自述的内容，更为详细地阐述艺术家的创作生涯：

我是二战期间被美国政府关押的日裔美国人的后代，在圣克拉拉谷——如今被称为“硅谷”的地方长大。

在我成为艺术家的过程中，一个重要阶段来自于70年代初在东京进行的研究生工作，这帮助塑造了我的身份认同感和目的感。我在日本创作的作品涉及到日本传统印刷和绘画技巧的学习。在整个艺术职业生涯中，我会不断回到自己的日裔美籍身份中寻找灵感，比如采用电影叙事形式的两部作品《绿卡：美国浪漫史》（Greencard: An American Romance，1982年）和《日本在巴黎在洛杉矶》（Japan in Paris in LA，199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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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卡：美国浪漫史》定格画面，1982年

基于我在日本读艺术研究生时期的真实生活经历，《绿卡》试图弥合美日文化之间的鸿沟；它在80年代初洛杉矶艺术界的设定下，以跨文化的故事情节和对爱与心痛的探索，充分表达了我当时的想法。

许多时候，我也通过作品重新诠释日本传统工艺和雕刻技术，如同“金继”（Kintsugi）——用注入金粉的漆树脂修复破碎的陶器的艺术，我构造屏风（byobu）幕布用于数字化投影。

我就读于洛杉矶奥蒂斯艺术学院（Otis Art Institute）时，开始了最早期的创作，从1976年到1980年代后期都采用单频道录像带的形式，它们大部分是与我已故的兄弟诺曼合作完成，当时他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和美国电影学院（AFI）学习电影。我们的第一件媒体作品《车库大甩卖》（Garage Sale，1976年）是一部午夜电影变装皇后的叙事片，由著名的易装癖演员高迪·格里特斯（Goldie Glitters）主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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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库大甩卖》定格画面，1976年

这部影片之后，我开始创作长篇叙事类录像作品，题为“肥皂剧系列”（Soap Opera Series，1979-1990年），来探讨好莱坞电影的主导结构的问题。《好莱坞制造》对我们来说是一系列伪造的肥皂剧的终结。

整个80年代，我和我的哥哥继续制作与好莱坞相关的作品，通过制作补助金以及美国和欧洲独立公共电视台的支持，这些作品在一些电影节上首映，并且得以在电视上播出。

1983年，诺曼和我被委托与斯波尔丁·格雷（Spalding Gray）合作为新的当代艺术博物馆（MOCA）的开幕创作一件影像作品，这件作品主要反映和折射了主导电影工业的语言，它排除了白人主流之外的任何声音：有色人种、LGBT人群和政治活动家。对于洛杉矶艺术界来说，那是一段激动人心的时期。我是洛杉矶当代展览（Los Angeles Contemporary Exhibitions, L.A.C.E.）录像艺术项目的联合创始人，这个机构促进了洛杉矶艺术景象的转变，把焦点从比弗利山和圣莫尼卡等西边的飞地转移到更为多元融合的洛杉矶市中心和东部。洛杉矶当代展览是迈克·凯利（Mike Kelley）、拉里·皮特曼（Larry Pittman）和丹尼尔·马丁内斯（Daniel Martinez）等艺术家的聚集地，也汇集了对好莱坞工业不再抱有幻想的艺术家们。1992年，我和诺曼获得了著名的美国电影学会玛雅德伦奖（AFI Maya Deren Award），该奖项旨在表彰那些改变了媒体领域的实验电影和录像制作者。

自1989年以来，我（个人或与诺曼合作)的创作一直在装置、摄影和雕塑的语境下探索实验电影和艺术。我认为，大众传媒的构成已经成为支配人类行为的一种新的历史性场所。当我不断探索大众媒体方法论的影响时，我的装置作品更多聚焦于有关记忆的主题，以及对我作为日裔艺术家在美国的个人经历的审视。

我与诺曼合作的最后一件重要作品是一部16毫米胶片实验电影《日本在巴黎在洛杉矶》，完成于1996年，得到了美国电影协会独立电影和录像基金、洛杉矶城市文化基金和斯马特艺术出版社（Smart Art Press）的支持。作品集中讲述了鲜为人知的“日本梵高”——佐伯祐三（Saeki Yuzo）的故事。这部时长30分钟的电影寓言化地审视了西方艺术和艺术家对外来文化的排斥历程。

之后，诺曼和我在洛杉矶新扩建的日裔美国人国家博物馆举办了我们职业生涯中期的研究展，配合展览出版了全彩画册《记忆、物质和现代浪漫史》（Memory, Matter and Modern Romance）。我们的新装置《硅谷》（Silicon Valley，1999年）在视觉上“读”起来像一首追忆失而不复的纯真的颂歌。在我的青春中如田园诗般的圣克拉拉山谷，以蒙太奇剪辑的方式，将一系列破坏性的、幸福的画面（包括一个呈现了原子弹、樱花和苹果电脑的具有政治意味的电视广告)转变成当代美国经济的中心硅谷。日裔美籍群体以这个回顾展授予我和诺曼这项荣誉，并认可我们是这一领域的领导者，这是我们合作中的情感高点。在同一年，作为个人艺术家，我为日本东京ICC新媒体艺术中心创作了五件新媒体装置，分别在视觉上探索奇观、记忆以及艺术如何表现时间流逝等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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硅谷，1999年

2005年之后，我开始了一系列在南美地区进行的创作，第一个项目《闻如音乐之声》（Sounds Like the Sound of Music，2007年）将一首具有美国代表性的音乐剧歌曲翻译成印加土著语言克丘亚语（Quechua）以融入秘鲁文化。作品所表达的内容使观众一窥在欧美主导的社会下成功与之共存至今的殖民地文化。2008年，我与朱利·卡尔森博士（Dr. Juli Carson）合作开发制作了一件多媒体装置《地球边缘的世界之终》（The End of the World at the Edge of the Earth，2013年），这也是我创作生涯中最具挑战性的多年持续的国际项目之一，使我开启了以国际性制作、展览以及同行驻地为主的阶段。2010年，我在越南制作了一组全新的摄影系列《南方之上：越南（卡拉瓦乔）》（Beyond South: Vietnam <Caravaggio>，2010年），将这位16世纪巴洛克画家的名作进行再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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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之上：越南（卡拉瓦乔），2010年

每张照片都是对卡拉瓦乔创作的原始肖像设定的重新构想：原始肖像人物被摆着相似姿态、穿着南越和北越军服的亚洲模特所替换，这些复制品被出售给当时去越南的游客。通过好莱坞的服化道设备，这些照片在瓦解西方艺术史以及20世纪后期的政治、宗教和表现形式、帝国主义、旅游业。

我想将我的职业叙述以其起始之处来结束，并且说一下最近的创作——有些作品是在亚洲创作和发展的，有些则仍与我作为日裔美国人的家庭经验相关。

2011年夏天，日本东北大地震和海啸之后，我就前往东京奇迹站（Tokyo Wonder Site）驻留创作。我以研究一项日本传统艺术“金继”——修复破碎的珍贵物品的过程，来回应这个悲剧。

近几年，我与表演艺术家卡伦·芬利（Karen Finley）合作了一部实验短片《伊甸的远东》（Far East of Eden，2016年），聚焦在圣克拉拉山谷（硅谷）历史上的黑暗面。当我在莫塔尔沃艺术中心（Montalvo Arts Center）进行一个新项目的研究时，无法无视一个性格矛盾的关键人物——詹姆斯·D.·费兰参议员（Senator James D. Phelan），他是一个艺术爱好者，也是这个艺术区的创始人，但他却是20世纪初《排斥东方人法案》（Oriental Exclusion Act）的拥护者，公开煽动种族歧视。当代再现仇恨言论，反移民、强制驱逐少数族裔、军事援助驱逐和监禁的政策因领头政客的宣扬开始卷土重来，暴力冲突升级，这使我的这个电影项目迫在眉睫。电影中，演员乔治·武井（George Takei）以画外音的方式动人地讲述了他还是一个男孩时在日裔美国人俘虏拘留所中被监禁的经历。在我的创作生涯中，对日裔美国人的拘押是反复出现的主题。《伊甸的远东》则是将这个美国历史中的悲剧变成了恐怖政策即将来临的一个“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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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甸的远东》定格画面，2016年

目前，我正在墨西哥城创作一部作品《大都会》（Cosmopolita，暂定名）。某种意义上，它延续了《伊甸的远东》中所探讨的美国种族问题。我想通过研究墨西哥城的食物历史，透过当代艺术文化社会实践的镜头，来展示一个并未在美国媒体上被描绘的墨西哥，一个有着复杂文化却被当代美国政府和政治家所忽略的墨西哥。

我希望在这个混乱的时代做一个历史的记录者，致力于利用昨日的事件作为透镜来观察今日的政策，并最终影响明日的变化。

所有图片来自艺术家个人网站及影像作品定格画面 ©️Bruce Yonemoto

关于布鲁斯·米本

布鲁斯·米本创作了一系列将自身置于艺术与电影银幕交叉处的作品。他认为，大众媒体的构成已然成为了一个被人类行为所占据的全新历史场所。

米本曾获美国国家艺术捐赠基金会（National Endowment for the Arts）、美国电影协会（American Film Institute）和马娅·德伦实验电影及影像奖（Maya Deren Award for Experimental Film and Video）授予的众多艺术奖项和资助。布鲁斯曾在东京ICC艺术中心（ICC, Tokyo）、费城当代艺术中心（ICA, Philadelphia）和堪萨斯肯珀当代艺术博物馆（Kemper Museum, Kansas City）举办大型的个人展览并展出装置、照片和雕塑等作品。布鲁斯和诺曼兄弟二人的回顾展曾于1999年在洛杉矶日裔美国人国家博物馆（Japanese American National Museum, Los Angeles）举办。他的作品曾参加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Pompidou Centre, Paris）、维也纳杰内拉利基金会（Generali Foundation, Vienna）、韩国光州双年展（Kwangju Art Biennial, Korea）、盖蒂博物馆（Getty Museum）等展览，以及日本金泽市（Kanazawa, Japan）的一个调研展、台北凤甲美术馆（Hong Gah Museum, Taipei）的回顾展、洛杉矶勒克曼画廊（Luckman Gallery, Los Angeles）的调研展并展出其于南美所创作品、洛杉矶美日文化和社群中心（JACCC, Los Angeles）的个展、伦敦泰特现代美术馆（Tate Modern, London）的回顾展。布鲁斯也在加利福尼亚大学尔湾分校担任艺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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