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力(第一辑)展览现场
长河中的接力,原野上的火光
文|陈紫东
尚未观展,便对元典美术馆的群展标题,“接力”产生了好奇。策展人谷燕并未将“接力”直接翻译成其英文专有名词“relay” (接力),而是翻译为“carry-on” (继续)。《淮南子》对“接”作“继续”之意有文云,“圣人食足以接气”[1],此处“接气”本为“维持生命”之意,而冠圣人之名,或许亦可作“维持精神”一说。与圣人所接之“气”相似,本此展览中所接之“力”,除却“力量”,亦隐喻着“精神”,元代黄公绍在《韵会》中便有着“凡精神所及处,皆曰力”的论述。[2]纵观展览十位艺术家横跨数世纪的年龄跨度,不同的背景和迥异的思想,这场展览或许早已超越了标题文本的表意,而是在进行一场态度的接力,精神的传承。
本次参展的作品皆有着小于五十公分的尺寸,美术馆的每面墙上也仅有一至两件作品,尺寸不大,却充满了力量。同元典美术馆偌大的空间相比,它们宛如沧海中的数叶扁舟,或似夜空中点点耀眼的流星。因此,观众在观展时甚至能产生康德 (Immanuel Kant) 所述之“崇高感” (sublime),即面对浩瀚古史,感受到自身的渺小。进入展厅,首先能看到徐红明的《创迹》,一块不大,却痕迹斑驳的的方形灰砖。这种基础的建筑材料本应通过大量的垒砌为人遮风挡雨,可当只有一块灰砖孤零零置放在现场时,难免传递出一抹悲凉。通过灰砖,徐红明或许隐喻了滚滚前行历史中的一个“齿轮”——可能是一个不屈的个体,一个坚毅的民族,一个伟大的国家。
一旁钱大经的纸本素描《空无》则无意间与其发生了对话并衍生出新的语境。《空无》描绘了一个尽头漫涣着白光的深邃洞穴,洞穴的石壁上布满了凹凸的浮雕。这使我与钱大经的另一重身份——“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的浮雕设计师,产生了联想,再观浮雕,甚至能窥见隐约的人形。浮雕是否隐喻着彼时沉重历史中苦难的经历者?而尽头的白光,则预示着黎明破晓的晨曦?
钱大经在自述中试图将禅宗的“空即万有”在作品中表现出来,这和日本哲学家西田几多郎提出的存无论 (Meontology) 不谋而合。存无论之“无”,不是相对“有”的“相对无”,而是无限、开放、包括一切的“绝对无”。[3]钱大经的作品无疑是积极的,漫步其笔下深邃的洞穴,我们不再停留在苦难的记忆之中,而是通过这段记忆对未来发生思考,从而在洞穴的尽头打开无限的希望。再回首,徐红明的《创迹》依然伫立在那里,好似洞穴里的一面碑石,一名历史的见证者,一位未来的引路人。
接力(第一辑)展览现场
1839 年,法国政府将“达盖尔摄影” (银版摄影法/daguerreotype) 作为“免费送给世界”的礼物宣告了摄影与绘画艺术的百年之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摄影的诞生取代了艺术对“现实物体真实还原”的目的。阿瑟·丹托 (Arthur C. Danto) 亦在其著作《艺术的终结》中 (The Philosophical Disenfranchisement of Art),论述了“再现”叙事 (representation) 走到尽头的观点。美术馆正厅左手边约四米的墙上, 展示着银版摄影的发明者路易· 达盖尔 (Louis-Jacques-Mandé Daguerre) 的一幅风景画,《运河》。画中静谧地描绘了达盖尔的家乡,法国厄尔省科尔梅耶镇运河上的夜晚:月影迷蒙,远处的教堂也朦朦胧胧,摇曳的运河上似乎随时会飘来渔人的吟唱。本次展览并没有取达盖尔的银版摄影展示,可画作四周的金色古典画框却宛如相机的镜头,又好像在对达盖尔的早期发明,“西洋镜剧院” (diorama theater)致敬。
右侧的主墙上,罗伯特·马瑟韦尔 (Robert Motherwell) 纸本上的一颗金色种子悬浮在正中。几何方式的构图,金黄的色彩和几分隐约的透明感使其宛如一块晶莹的琥珀,而杏仁的形状与汉代王侯敛葬的含玉蝉,以及古埃及棺椁中的圣甲虫都有着几分相似,为该作更增添了一抹神秘的色彩。不远的未来,金色的种子就会变成气势恢弘的《西班牙共和国挽歌》(Elegy to the Spanish Republic),而圣甲虫也将见证未来艺术长河中的百家争鸣、盛衰兴废。
永恒从短暂的事物中被提取[4],酒神狄奥尼索斯 (Dionysus)[5]从醉境中走来,在新的世纪中,物质与非物质之间的边界消失,自然和人工之间的界限早已在进化中模糊。陈若璠则将电子设备中的数字建模于原始自然的亚麻布上再现,破碎和平静在其作品中重合,人性在赛博格 (Cyborg) 中萦绕。科技的洪流下人类该何去何从?年轻的艺术家对未来人与机器的共存表示了担忧,一如作品中微侧的面容在电子图像撕裂中的轮廓中迷失了双眼,灵魂却浮现着大理石般静穆温和的光芒注视着下个世纪。
伴随着罗伯特·劳森伯格 (Robert Rauschenberg) 将德·库宁 (Willem de Kooning) 作品的擦除,一个新的时代也接过旧时代的火炬。丹托对其“终结论”亦语,“我们已经进入了多元主义时代。你做什么都没关系,这就是多元主义的意义。当每一个方向都一样好时,就不存在方向这个概念了。”[6]艺术的叙事在西方哲人的笔下或许走到了尽头,但艺术的纪事永远不会结束。“终结”带来的是无限的重生,在历史辽阔的原野上,涅槃的星星之火,将会被一直传递……
接力(第一辑)展览现场
参考文献:
[1] 刘安.淮南子[M].顾迁,译.北京:中华书局,2009
[2]黄公绍.古今韵会举要[M].北京:中华书局,2000:卷二十九至卷三十
[3]张政远.西田几多郎——跨文化视野下的日本哲学[M].台湾:台大出版中心,2017: 89
[4]Baudelaire.C.The Painter of Modern Life and Other Essays[M].London: Phaidon Press, 1964: 12.
[5]Nietzsche.F.The Birth of Tragedy[M]. 周国平,译.北京:三联书店,1986
[6]Danto.A.Appreciation and Interpretation[A].In The Philosophical
Disenfranchisement of Art[M].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86: 44
接力(第二辑)
策展人 | 谷燕
参展艺术家 | 卡尔·霍弗、布兰姆·鲍加特、王度、袁佐、姜杰、马克·库柏、曾浩、彦风、吴帆、周洋明、李琳琳
开幕 | 2021年2月5日 15:00 - 17:30
展期 | 2021年2月5日-2月21日
地址 | 元典美术馆 - 北京,北京市朝阳区望京利泽西园112号
开幕直播回放(点击上面的海报图片或扫描以下二维码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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