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FM·595微电台｜VOL118：港人的集体记忆

“九七”前夕，不少港产片都赶紧把她的城市面貌印嵌在菲林上，仿佛时钟上的长短针在1997年7月1日凌晨叠搭在一起时，整座都市连带她的记忆，都会变成一缕轻烟，化为乌有。这种忧虑，也不是没有根据的，只要看看特区政府一夜关灯、一夜开灯的新旧机场交接仪式，便会明白他们是何等希望我们对这个城市的集体记忆能于转瞬之间消失于无形。张婉婷、罗启锐赶在港大女生宿舍何东楼拆卸之前拍出了《玻璃之城》（1998年），却反而提早摧毁了这座建筑物所带来的万千联想。我实在看不出编导对何东楼的一木一石以及它所代表的流金岁月有任何真挚的感情流露，有的倒只是他们对自我身份的无限膨胀。一如片中那段横跨二十多年、“刻骨铭心”的爱情，编导对香港的回忆也只能是无血无肉的。丈夫、妻子、儿女、何东楼、学运……一一都只是说故事的工具而已。

吴镇宇自导自演的《9413》（1998年），倒是港产片中罕有的一部关于记忆的作品。吴镇宇演的烂头是一名精神陷于崩溃的便衣警探，他讨厌污染环境的垃圾虫，因为他曾经活在一片纯净的土地上。那时候，他仍有理想，但是现在，他已无从记起，一切都掉进了记忆的深渊，万劫不复。他的世界里有两个女人——“弗得妹”李蕙敏和心理医生伍咏薇，前者经常出没酒吧夜店，像一只老鼠般在后门梯间的垃圾堆里爬行；后者家居工作皆在窗明几净的摩登楼宇里，偌大的玻璃窗将室内的空间延伸到户外的海阔天空。烂头一心想从昏暗迷乱的地下世界走出来，回到明亮的碧海蓝天里去，可是他忘记了这是一座抹掉了记忆、没有出路的城市。

黎妙雪的小品之作《爸爸的玩具》（1998年）也是以回忆作为主题——老年痴呆的父亲其实并不是什么都忘掉了，只是余下的时日无多，心心念念的就是孩提时的儿子；儿子印象中的父亲总是冷漠隔阂，直至他离去的一天，才发现那久不打开的记忆之盒里竟还有温柔的一面。老父提着红白蓝大胶袋上上下下横街窄巷，可也乘载了我们的集体记忆？

1998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