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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丨重庆房子：一座房子，如何象征一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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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转自：建筑周

id：CAW-2014

建筑丨重庆房子：一座房子，如何象征一座城市？建筑重庆房子城市上方中国舞台美术学会右上星标本文周id 崇真艺客

△重庆房子西立面 ©尤加利叶

重庆房子：

何以用一座房子，象征一座城市？

文 | 洪加利，重庆大学建筑城规学院二年级研究生

每逢除夕，城市便如退潮的河床，只剩礁石静坐。城市应是提供人们除生存以外的其他更美好追求的空间载体（刘易斯·芒福德语），但现如今也许恰恰相反：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除了生存，城市什么也提供不了——比如年味。

年味不足，我便去寻有“重庆味”的去处，以小观大，也许是解读城市的一种途径。这时，我再度看到了“重庆房子”这个名字。

它如鬼魅一般，只可它来寻你，不可你去找它——不然你“百度一下”，地产广告会瞬间把你吞没。我决定深究一番，也许能找到这栋房子与这座城市之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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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房子标题及其LOGO ©尤加利叶

“重庆房子”四个大字起初让人觉得低调，但细细思考又觉狂妄无比。

△重庆房子南立面 ©尤加利叶

低调之处在于：“房子”一词本身很接地气，甚至有点土。有“居”“舍”“屋”“筑”等诗情画的词汇供参考使用，取名者却毅然决然以“房子”朴素冠之，有拍脑袋之嫌。

狂妄之处则在于：任何时代的几乎任何建筑物都可以“房子”一言以蔽之；而以“重庆”附之，不是这里或那里的重庆，也不是以前或现在的重庆，而是重庆本身。“重庆房子”想要用一栋建筑表征整个时空矩阵的重庆意象。

土虽土，但好一个扮猪吃老虎。“莽中带细”是我对这个名字的评价，同样也是我对重庆城的评价。

△重庆房子西南角 ©白川

从沙区市中心驱车大约半个钟头，于翠渝路上老远便能瞧见它的侧影。它位于渝北区翠渝路46号，基地地势西低东高。面积约20000平方米，为办公属性。一高一低两栋相互毗邻的主附楼，中间勾勒出一处L形院落，配合各层走道将彼此紧密联系。院落将风从西北角引入，自东南角导出。再将三处交通核插入，房子基本成形。

若果真这般，还真就只是一栋房子而已，勿谈佳作，更配不上重庆二字。它究竟有何处稀奇，冠得上这样的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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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免不了又要认真谈起重庆。取重庆的自然环境气候特点展开，大约有三种意象：山城、火炉、雾都。

山城：重庆位于我国第二级阶梯，城市大部分建于川东褶皱带，六成以上为山地，三成以上为丘陵，只有不足——成为平原。

火炉：山地作为气流屏障导致了夏季的高温气候。沿长江一带地势低洼，风力孱弱，夏季异常闷热，极端温度可达44℃以上。

雾都：重庆不仅依山，同样傍水，在古时有洪涝的风险。配合高温与低风，湿度极大，雾气延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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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图源网络

费正清对重庆“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判断不无道理。但不幸的人自有其顽强抵抗不幸的方式——吊脚楼便是其中之一。

吊脚楼属于底层架空的“干栏式”建筑，因一端与土地接壤、另外一端以柱子点地，被戏称为“掉脚楼”。它防潮防湿，利于通风，避免蛇鼠蚊虫的烦扰，更重要的是接地灵活，能适应各种地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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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洪崖洞吊脚楼图源网络

△吊脚楼由“干栏式”建筑发展而来图源：赵万民《巴渝古镇聚落空间研究》

现存的文献与影像显示，在轻轨还未穿楼、高架还未升起的旧重庆，两江四岸的吊脚楼组成了最普遍的重庆城意象。江北石门、弹子石、十八梯、洪崖洞、石板坡等景点，在改革开放之前几乎都是吊脚楼的聚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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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重庆的吊脚楼群图源网络

此外，吊脚楼易于建造、材料好寻的特点，也是重庆在陪都时期与抗战时期展现出强大生命力的重要原因。务工者、避难者，可自寻某个犄角旮旯处，以竹木或砖石，顺应地势建造一个临时的小窝。这样的见缝插针难免会显得毫无章法，却也催生了自下而上的城市朝气。

而在当下，吊脚楼因其内部缺陷与外部诉求，逐渐被林立的高楼所取代。经查阅，重庆现存规模最大、最完整的吊脚楼应属下浩地区的吊脚楼群。其他零散幸存的，要么残留于某地静等岁月处置，又或者作为标本拥抱商业的喧嚣。

倘若真要为重庆寻一种建筑样式作为其表征，吊脚楼的确配得上“重庆房子”之称。而本文讨论的那座“重庆房子”，若从吊脚楼中汲取灵感，或能不负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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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时期重庆的吊脚楼群图源网络

△ 重庆现存吊脚楼图源网络

设计师如何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建筑原型中融入吊脚楼的元素呢？

若将吊脚楼进行拆分，便可得到三个部分：楼，地，以及“掉下来的脚”，也就是柱子。第三部分是吊脚楼灵魂所依：一者是柱子作为形式的构件本身；二者是柱子所支撑起来的楼与地之间的架空空间。

△ 吊脚楼的三个组成部分 ©尤加利叶

建筑师以地下部分作为“地面”，以地上的办公楼作为“楼房”，自然而然地将中间去掉，作为架空空间。

△重庆房子从架空层看出去 ©尤加利叶

但此处架空，与传统的吊脚楼架空不尽相同。传统的吊脚楼以防潮防洪、灵活接地为目的；而此处的架空更多是为了塑造公众空间，形成城市客厅。西面景观最好的一侧，建筑师做了大台阶，以供人站立或坐下，思考或交谈。甚至还设有隐蔽的插座，以便办公之用。

结合南向的植物景观设计，以及随处可见的座椅，场地气氛舒适。另外，为了连接东西两侧道路，架空层以直跑楼梯和台阶与街道接壤，方便人们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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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房子大台阶 ©重庆房子创始人陈航毅

△架空层的景观设计。我于一层逛了大概二十分钟有余，超过半数的时间尽花在坐在座椅上晒太阳抽烟了。©尤加利叶

△重庆房子的架空柱林 ©尤加利叶

△重庆房子的架空层。但也许由于我去的时候正值大年初一，所以显得行人寥寥，有点寂寞。©尤加利叶

架空层也塑造了更好的被动式空间：一者是南侧的水池，可让光线反射进略显黑暗的架空处；二者是利用水面的蒸发带走热量，以达到更宜人的感知温度；三者是让架空空间与L形高耸的院落结合，形成拔风效应，进一步带走积存的热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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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房子的水幕设计图源：勘察设计

若仅此而已，依然难说多么优秀地诠释了吊脚楼这一传统元素。吊脚楼与传统的架空干栏式建筑不同，一端落地而另一端紧贴山势。说到底，平地上无论如何都做不出重庆吊脚楼的韵味。

事实上，建筑师还在另外一处做了更大文章。

从整体上看，办公主楼是置于地下室以上的吊脚楼；其本身又可分为“山”与“楼”两种状态。

首先在2-7层，建筑师以层层退进的处理方式，形成山地的意象——这下终于有“山”了。而8层以上，则将其处理为“楼”。不再水平分区，而是竖向分块，将其进行横纵切分，得到若干体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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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依然没有楼群之感，为何？首要原因是缺乏楼之间的道路。因此体块之间必须区分出巷道。另一个原因是体块过于规整，不似前文说到的“杂乱无章，见缝插针”。因此要将其打乱。

首先西侧去除两个体块，形成顺应地形，西低东高之势态。南侧同样去除一个体块，在拥挤的楼群中塑造院落进行点缀。随后对每个体块进行大小与位置的细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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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师还对南向的三个大体块逆时针扭转，用竖向的棱角加强吊脚之意。下方的三个小体块进一步打碎整体的楼群面貌。

最后，再增加若干独立体块。如此一来，“山”上的“吊脚楼群”，便以一种看似毫无章法的形式出现在眼前，构成了这栋房子最大的特色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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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房子错落的体块西立面 ©尤加利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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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房子错落的体块东南角。若仔细观察“楼”与“山”之间的墙面处理，便可以发现建筑师有意在表皮凸出了许多小柱出来（纵使不全部是起结构作用） ©白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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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喻吊脚的小立柱 ©尤加利叶

我们大体可以明白，“重庆房子”是如何将传统的吊脚楼与办公楼这一新时代的产物相互结合的。但即便如此，我也觉得并不完美：一是有形式主义之嫌——抛去错落的屋顶空间不谈，大部分凹凸有致的立面内部，都为清一色的大平层；其次是，偌大的重庆城，应该还有其他更多的内容可供挖掘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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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房子八层平面图 ©博建设计

关于第一点，我们可以无奈地理解为办公建筑所自带的基本属性。而第二点，建筑师显然还有余地动动手脚。

山地不仅有吊脚楼，还有作为交通要道的登山栈道。对许多老重庆人来说，也许爬山与出行早就别无两样。

本项目中，建筑师做了“之”字形的楼梯与坡道，自西面蜿蜒向上，延伸到南面东侧，构成另一处重要的立面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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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房子西面蜿蜒而上的步道 ©白川

步道一来以分界线的姿态，强化了办公塔楼中“山”与“吊脚楼”两者的关系；二来直接与西面的轻轨站接驳，成为除了一层架空以外，另外一处彰显建筑与城市互联关系的地方。

△重庆房子与轻轨站的联系 ©博建设计

△重庆房子建筑模型南立面 ©尤加利叶

△重庆房子登山步道 ©尤加利叶

坡道本可以做的很宽，却匀出内侧一定面积做了竹林或者其他绿植。若不抬头，爬坡过程中其实不太容易感受得到一侧建筑的存在。

△重庆房子登山步道 ©尤加利叶

L形院落和附楼一侧有柱廊陈列，地面与部分走道是石板铺路，缝隙中有绿植钻出，唤起了人们对重庆老街道的记忆。

△重庆房子石板铺地的走道 ©尤加利叶

△重庆房子庭院 ©尤加利叶

西北角与东南角两处主附楼连接处做大平台联系，营造了一种传统院坝的意向。从我自身体验来说，于走道平台中穿行，其实是一件有趣味的事情。比如，这里能看到廊道拓宽，用枝条篱笆煞有介事地围起，中间摆设胖瘦不一的小石狮子，以三对一的姿态面面相觑，别有一种憨憨的乡村野趣。

另外一处平台角落，则在稀疏的绿植中堆积了若干意义不明的小石块，让人分不清是景观设计本是如此，或只是某一闲人于繁忙工作之余的摸鱼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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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房子走道小景、平台小景 ©尤加利叶

除了景观，每层平台的室外家具摆设也很有趣。有西方现代风的，有封建社会风的；有成品成套的，也有自行混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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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外家具 ©尤加利叶

兴许是不同楼层入驻的企业自身文化不同；但这样的魔幻拼贴，让我觉得不可谓不重庆——如今这座现代都市，不就是跨地域跨时代拼贴的产物吗？

除了房子内部，错落的体块自然而然也在屋顶产生了许多错落的小院子。配合屋顶绿化，似乎活跃了每层的办公空间。无奈各层公司大门紧闭，我无法进一步探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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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房子模型西南侧鸟瞰视角 ©尤加利叶

△重庆房子院坝图源网络

△重庆房子屋顶院落图源：勘察设计

建筑绿化亦有巧思。作为“山地”意象的2-7层，几乎每层外边都有横向花池，并利用雨水收集系统进行滴灌。各层花池之间以钢索联系，上面爬满植物，形成的绿色表皮既强化了“山”的概念；同时可以过滤光线，起遮阳效果；另外也以不同季节植物的生长开花，形成不同的建筑表情。

△ 重庆房子南立面垂直绿化 ©白川

其实这栋房子还有值得一提之处：博建设计一者分饰甲乙双方两个角色；从设计的角度把控建造成本；建筑选材和构造处理；更为细致的内部空间设计等等，但由于篇幅有限，不过多展开。

我想回应言西早的《1000字建筑 | 重庆房子》，探讨两个问题：

1. 重庆房子是一座被符号化的建筑吗？

我想这是肯定的，但我不认为这里的“符号化”仅有批判意义。

如川大赵毅衡教授所言，符号是被认为携带意义的感知。它并不单独存在，意义的两端不论是从前的感知，亦或是现在的解释，无非是从一个符号到另外一个符号，线的一端到另外一端罢了。

那我们批判的究竟是怎样符号化的建筑呢？答案自然便出在线的两个端头。这样的情况是需批判的：用正确的符号去解释错误的意义；又或者是缺乏对意义的深度理解；又或者是，根本忘却了意义为何。

如作为古重庆城门之一的洪崖洞，运用了中国重庆传统吊脚楼的建筑形式，这样的符号却以“酷似日本动画《千与千寻》的场景”而闻名走红——此为解释错误。极少有建筑内部照片——此为缺乏深度。人们早已将传统的意义抛掷脑后，不再关心——此为意义丧失。

△华丽的洪崖洞图源网络

相比之下，重庆房子虽然有许多元素诸如吊脚楼、登山栈道、院坝等符号拼贴于此，但也都在尽量地满足当代需求的同时，转译了相似的感知（不仅仅是视觉上）。它也许是能背负传统负重前行的房子。

2. 从城市中提炼出来的房子为何回归不了城市？

原因之一是，从政策方针到城市规划，再到建筑设计，彼此的逻辑机制，更重要的是目标导向并不相同。我的导师时常把各个学科比喻成贯彻政策的一揽子工具：有起子，有把手，有剪刀，想干啥就要用啥工具，但却往往导致局部合理，整体失衡。

另外，对于一个正在快速发展的大都市而言，执着于“回归”也许是一种刻舟求剑的行为。“大多数中国城市中，‘原型’被拆除了”，因此故里不再，何谈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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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脚楼的重庆城与高楼林立的重庆城图源网络

我们回归开头：重庆房子能代表重庆吗？很明显，当今的任何一座都市，因其内部的各向异性和动态性，都已经无法被简单的定义，更别说代表。但若“不管如何处在流变的过程中，也依然有一种精神或记忆能够亘古不变地联系过去与将来，即便微弱也不至于消亡”，那么我想，在重庆房子中，能看到一些这样的存在。

1. 参考文献：

[1] 建筑与城市——结合“重庆房子”的设计，阐述原创的体会.陈航毅

[2] 由“物”到“心”的地方性——从“重庆房子”谈起.谭雅秋，王冬

[3] 重庆吊脚楼建筑与文化研究.刘晶晶

[4] 重庆当代建筑的在地形表达.娄培培

2. 图片来源：

大部分图片均已标注摄影版权和来源，其他所有未标注分析图与动图均作者自绘，转载请著名出处

责编：卫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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