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学正心——晚明思潮视域下项穆《书法雅言》研究| 2021艺术人文之旅

编者按：“西湖美术讲坛——艺术人文之旅系列讲座”由浙江美术馆与中国美术学院艺术人文学院共同发起，邀请优秀博士毕业生为广大观众举办专场讲座。第三届“艺术人文之旅”推介的六位青年学者从各自最新的研究成果出发，以平实的陈述触及艺术史深处的重要话题，形成一个“无墙的学园”。今天，让我们一起走进陈丹博士讲座书学正心——晚明思潮视域下项穆《书法雅言》研究，一起开启2021艺术人文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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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 术 主 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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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振宇

 中国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艺术人文学院院长

陈丹博士的研究以中国一部重要的书法著作《书法雅言》为中心。金观涛教授特意对这篇论文做了一个简短的介绍：“明末项穆所撰《书法雅言》是中国书法史上一部奇特的论著，该书第一次提出了‘书统’的概念，造成了巨大影响。陈丹的博士论文将思想史分析用于书法史，证明了这是阳明心学力图内部修正及纠正程朱理学书法观念的结果。陈丹的研究表明，书法作为中国文化审美精神的代表，其形态总是随中国文化大传统的流变而不断的发展。”《书法雅言》中提到，书法以清正作为主流，这和中国传统观念里为人要清雅中正的理念是相通的。字如其人，书如其人，书法能够表现一个人的内心，书中讨论了书写和人的内在精神世界的关联。

在艺术史的研究领域，如何将艺术作品和思想史进行结合，一直是个很大的挑战。因此金观涛教授以大数据为工具，分析词汇观念的状态，并以此为基础，展开了与思想史相关的研究，也是一种可以辅助的手段。陈丹博士对阳明心学、程朱理学等理论的内在思想做了大量的研读，也对这本书的多个版本进行了辨析，逐步建立并完善了对《书法雅言》的研究。

《书法雅言》

中国明代书法理论著作。项穆著。项穆，万历年间书法理论家，字德纯，号贞元、无称子。书画收藏家、鉴赏家项元汴之子。秀水（今浙江省嘉兴市）人。《书法雅言》1卷，共17篇，包括：书统、古今、辨体、形质、品格、资学、规矩、常变、正奇、中和、老少、神化、心相、取舍、功序、器用、知识。作者从儒家的观点出发，把书法推到”同流天地，翼卫教经”的地位，认为它可以”发天地之玄微，宣道义之蕴奥，继往圣之绝学，开后觉之良心”；书法是人格的表现，”心之所发”，”运之为字迹”，”人品既殊，性情各异，笔势所运，邪正自形”。关于书法学习，项穆强调内心修养，强调一开始便应注意精神与形式的互相渗透。此外，作者还强调书法的”正统”，把王羲之与孔子并列，排斥苏轼、米芾，认为后世有成就的书法家，都不过是发挥了王羲之的某一方面。

《书法雅言》有沈思孝序。穆父元汴鉴藏书画，甲于一时。穆因承家学，耳濡目染，见识尤广，且于书法特工，故自抒心得而成此书。全书共十七篇。一、“书 明统”，主张以晋代右军为正统；二、“古今”，论偏古偏今，皆为书家之弊，提倡“学古而不拘于古法”；三、“辨体”，论性情对书法 画的影响，提出“施教者贵因材，自学者先克己”；四、“形质汀，论书体之肥瘦，认为“瘦而腴者，谓之清妙”，及“肥而秀者，谓之丰艳”；五、“品格”，论定书品之优劣，分正：宗、大家、名家弋正源、傍流共五等；六、“资学”，论资质与书法之关系，指出“资不可少，学乃居先”；七、“规矩”，论书当以右军为法规，提出“书不入晋，固非上流；法不宗王，讵称逸品”；八、“常变”论“字形虽变，体格不可逾”；九、“正奇”，论书之正奇关系，兼述唐代真、草书体之三变；十、“中和”，论书之中和标准，并叙述唐代各家书法之长；十一、“老少”，论书法之老少，宜混为一谈；十二、“神化”，状书之神化，并指出神化而不能越规；十三、“心相”，发挥；“人正则书正”的论点；十四、“取舍”，主张学书要择长而去短，独尊右军，力斥苏、米；十五、“功序”，以为学书非积有四十年功夫不可，后附论书之三戒；十六、“器用”，主张笔、墨、纸、砚皆务须精良；十七、“知识”，论鉴赏，主张“论书如论相，观书如观人”和“人品既殊，识见亦异”。

此书大旨以晋人为宗，而力排苏、米等书，虽持论稍有过高，然项氏终生一艺，研求至深，故所论极其精辟。行文大体拟孙过庭《书谱》，但无剽袭、类同与苟且之弊，而气息亦颇为纯厚。  

西湖美术讲坛——2021艺术人文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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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穆的《书法雅言》是中国书法史上较为特殊的一部书学论著，该书首次明确了“书统”概念，并颇为侧重形而上“书统观念”的理论构建，对明中叶以后的中国书法史影响较大。而这样一部体系完整、论旨一贯的书论为什么会在晚明书坛出现？其书学思想与晚明思潮究竟有着怎样的互动关系？此外，项氏家族的收藏富可敌国，项穆身为项元汴的长子，其书学理论与项氏收藏趣味、书学观念有着怎样的关系？

本文突破以往研究主要从书法史、美学史、风格史等方向入手的局限，借助思想史的跨学科研究，努力解决目前学术界对项穆《书法雅言》的评价褒贬不一、定位尚不够深入、精准的问题。本文首先运用文献学研究法，新发现《书法雅言》两个较为重要的版本及项穆书迹一件，并通过版本校勘发现在“重刊本”中，项穆通过修订文字更明确地表达了撰写立场；其次运用以关键词研究为基础的思想史研究法，对项穆书学思想及其理念类型（Ideal type）给予了新探索。通过考察《书法雅言》中前四个高频词“书（114次）、学（79次）、正（74次）、心（71次）”，发现可代表项穆《书法雅言》的核心书学思想、撰写动机与撰写立场；项氏收藏与书学观念是项穆《书法雅言》坚实的撰写根基，《书法雅言》代表着项氏核心书学观念，反映着晚明江南士绅阶层的主流书学观念；项穆的书学思想并非仅仅体现儒家、道家思想，而是将儒、释、道思想融会贯通到书学领域；并非立足程朱理学，而是立足陆王心学正统派（右派）的第一阶段，以王学右派的“功夫良知”立场对王学左派“现成良知”中的书学末流的批判。

因此，投射到书法上，是对程朱理学式书法观中脱离人伦日用的古文字、“碑学”的轻视，以及向王学左派的浅近、低俗书风发起的攻击与批评。因强调书法的实用性功能和人“心”的重要性，推崇书法真迹的“传神”，提倡学习“善帖”，以图实现书法的“经世致用”，导致“学帖”之风再次高涨，从而使“帖学”成为晚明书学思潮的产物，也集中体现了晚明思潮对书法观念的塑造。

所以，以项穆《书法雅言》研究为切入点，深入剖析定位项穆《书法雅言》与晚明思潮的关系，为当下强调“文化自信”“弘扬传统文化”，提供可资参考的历史经验显得尤为重要。

杨振宇：今天是艺术人文艺术之旅的最后一讲，陈博士刚好在讲座中，以一个很形象的图来比喻本科阶段、硕士阶段和博士阶段的学习状况，也算是为我们的艺术人文之旅做了一个小小的总结。博士论文有时就像在“钻牛角尖”，对一些具体的问题作进一步地澄清与推进。

陈丹博士将《书法雅言》置于一个大的语境里，但却努力避免了空泛，其中有不少细腻的思考与工作。比如，陈博士在初版《书法雅言》和重印本之间进行比较，考察两者之间一些微妙的变化，鼓励读者一起去反思和质疑，从而破除这个领域里的一些固有认知。

历史的研究充满了不定性，历史是过去时也是现在进行时，它与我们的曾经和未来紧密相连，始终和我们的生活发生着对话。我们学院曾有过一些与《书法雅言》相关的学术研究，譬如有关项穆的父亲项元汴的研究，有关李日华的研究，这些在很大程度也构成了陈丹博士的论文基础。项元汴是一位伟大的收藏家，而项穆取得的成就也离不开他在父亲身边的耳濡与目染。

思想史研究最容易犯的错误就是先入为见，简单认同一个既有的理论，研究者倾向于寻找有利于自身观点的材料来证实自己的理论，而不是从辩证、理性的角度看待问题。陈丹博士在这点上做的就比较谨慎，她的一些判断都是建立在对于书籍版本的辨析之上。当然，项穆在编写《书法雅言》时也借鉴了大量的古籍范本，因此，分辨出书中的文学套话和作者本意也是一项十分有难度的工作。

陆王心学讲的是心，程朱理学讲的是理，两种学说交织难辨，同异参半。好在陈丹博士没有简单地打包概括这两种学说，而是将它们一一拆开，分析两者之间的差异与关联，处理得颇为细腻。陈博士在论文的结尾还提到了可以进一步研究的方向，也反思了这篇论文到目前为止能够解决的问题。这些都是明智的表现。对于课题的研究、探索和质疑，应该是永无止境的，这也是我们艺术人文之旅希望达到的目的，通过这个活动，我们将各领域的学者们聚集在一起，构成一个学术共同体，一同探索、推进各个学术话题。一方面，我们给每位学者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展示他们的研究成果，为的是将博士们的学术成果第一时间分享给大家。另一方面，也是为博士们提供一个学术讲演展现学者风采的机会，而不是简单的再次答辩。

很快，我们2021年艺术人文之旅的六场讲座都结束了。此次活动的最大特色就是将理论和实践结合了起来，同时主题和内容也较前几届更为丰富了。

中国美术学院在艺术学理论研究方面有着天然的优势，即理论研究能与艺术作品建立最直接的交流。当你熟悉一个作品，并和它有最直接的接触时，这种细腻和敏锐的感受是体现在字里行间和每一处细节中的。也正是在这个基础上，我们逐渐建构起了中国美术学院自己的艺术学理论特色。在此，我们非常感谢长期以来浙江美术馆团队的支持，让我们能在每年的毕业季，向全社会推出我们的研究成果。今年精彩难忘的艺术人文之旅圆满闭幕了，期待明年再见！

陈丹

中国美术学院艺术人文学院中国思想史与书画研究专业博士，师从金观涛教授、毛建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