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URS 文选】走进冯国东的一生

冯国东（1948—2005）是活跃于1980年代中国官方艺术机制之外的一代艺术家中最特立独行的一位。他以其非凡的艺术天分、大胆的创作态度，为我们留下了一系列别具一格的油画、水墨画、雕塑和素描。 

2021年9月25日，SPURS Gallery将推出展览“冯国东：1989—1999生活与工作”，聚焦艺术家生命中的一个十年。借此机会，我们梳理了冯国东生命中的几个关键阶段，回顾他的一生。¹

1948年，冯国东出生于冀南军区，父亲冯川流是一名军人，母亲李素元亦从事革命工作。1950年代，冯国东父母南下到两广地区工作，冯国东随母亲在广东汕头生活、读书，1959年又随母亲来到北京。据好友刘是回忆，冯国东一直记得一首粤语歌谣，经常背诵给朋友们听，让大家猜歌词的意思。

1964年，冯国东参加工作，在北京帆布厂当扫地工。不久后，经因病在京休养的父亲介绍，冯国东开始跟随王琦之子王仲习画。1970年代，冯国东进入北京市劳动人民文化宫开办的美术学习班学习，与老师闫振铎、同学钟鸣等成为朋友。据闫振铎回忆，学习班结束后，一些同学仍有来往，经常到北京圆明园、玉渊潭、香山、八大处等地集体写生，也会一起谈论早期现代主义艺术。

1979年初，受闫振铎邀请，冯国东参加了在北京中山公园水榭举办的“新春画展”。这是粉碎“四人帮”以后最早的画家们自发组织的展览之一，参展艺术家有老一辈画家如吴作人、刘海粟、庞薰琹，也有中年青年画家。展览中，冯国东展出了《生命》《光河》等作，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其中，《光河》很快为老一辈画家叶浅予收藏。2005年，该作与其他六件叶浅予旧藏一起在中国嘉德2005秋季拍卖会亮相并售出；今天，该作收藏于香港M+视觉文化博物馆。

“新春画展”后不久，以参展艺术家为主体的艺术群体“春潮画会”成立。画会随后更名为“北京油画研究会”，冯国东是其会员。1980年前后，北京油画研究会先后举办了四次展览（“新春画展”被视为第一次），还曾携部分作品到国内其他地区巡展，冯国东都有参与。他在1980年11月“北京油画研究会第三次展览”中展出的作品《自在者》更是轰动一时。

1980年11月，冯国东参加了“北京油画研究会第三次展览”，展出作品《自在者》引起了时《美术》杂志编辑栗宪庭的注意。随后，受栗宪庭邀请，冯国东撰写了自述《一个扫地工的梦——〈自在者〉》发表在《美术》杂志1981年第2期上。文章回应了《自在者》表现了什么内容、是否应该因为工农兵群众不懂不喜欢转而画他们喜闻乐见的东西、为什么要采取现实主义之外的表现形式等问题，还谈到了作为一个业余画家探索和创作的艰难。据栗宪庭回忆，文章发表后，编辑部收到了大量读者来信，以及读者请编辑部转交给冯国东的画布、颜料和汇款。据妻子葛立花回忆，冯国东知道这些信，但请栗宪庭把画布、颜料和汇款退回了。然而，与这些热情的信件一同到来的还有激烈的批评，《美术》杂志1981年第5期刊登了杜哲森《艺术不能离开人民的土壤——寄言冯国东同志》，文章认为冯国东之所以感到《自在者》是一场“巨大的梦”，不是因为缺乏理想的创作条件，而是因为他的艺术与人民相去太远。

与此同时，经常为了画画而请假甚至旷工的冯国东向单位提出辞职，北京帆布厂没有批准，而是在1981年9月，以长期脱离工作岗位为由将其正式除名。

值得一提的是，《美术》杂志1981年第2期还发表了冯国东好友钟鸣的自述《从画萨特说起——谈绘画中的自我表现》。钟鸣的这篇文章和他的作品《他是他自己——萨特》在当时也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不止一位朋友肯定钟鸣是对冯国东影响很大的朋友。并且，据冯国东之子冯兮回忆，“很小的时候，就在家里看到过《恶心》、《存在与虚无》，喝了酒以后，父亲还会说很多萨特式的醉话”。²钟鸣对萨特的痴迷应该也影响了冯国东。

被北京帆布厂除名后，冯国东另谋生路，打过各种零工，画过幻灯片、干过装修、做过雕塑、当过电影美工，相当困难的时候，受“文革”期间“赵一凡地下文艺沙龙”组织者赵一凡帮助在他组织的美术社工作给文化衫绘制图案。

另一方面，1982年7月“北京油画研究会第四次展览”后，北京油画研究会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冯国东慢慢和另一群朋友如张伟、马可鲁走到一起，这群朋友经常在张伟家、马可鲁家附近活动，共同探索抽象绘画。很可能是受马可鲁影响，冯国东开始画抽象水墨、写毛笔字。1985年，张伟在北京朝阳剧场组织“十人画展”，冯国东积极参与为展览设计了请柬，奈何展览当天就被查封。同年，张伟等人在美国记者何莫乐于北京建国门外外交公寓的家中举办“七人画展”，邀请正在中国美术馆举办“劳生柏作品国际巡回展”的美国艺术家劳申伯格参观、交流，冯国东也在现场。

此外，冯国东还开始制作木雕、收集和改造旧钟表，1989年2月在中国美术馆“中国现代艺术展”展出的《钟》系列作品就来自这一时期。

1989年，机缘凑巧，冯国东得到一张营业执照，租下北京“鼓楼市场”一间六平方米大小的铁皮屋，和好友刘是合伙办起古玩店来。此后七年里，冯国东先后在北京多个古玩城经营古玩生意，起初自己看摊，后来主要负责上货、修复，其间也创作木雕、现成品作品。

1997年，冯国东好友李京红开装修公司在北京北皋租用一间院子作仓库，并请冯国东住进去替自己看院子，冯国东于是不再照料古玩店，转而在北皋专心做木雕。约一年后，李京红不再经营装修生意退掉了院子，冯国东另找了一间院子，继续在北皋做木雕。

1999年，冯国东偶然结识了艺术家白崇民，白崇民在北京顺义买了地盖了房，这让冯国东动了买地盖房的心思。不久后，冯国东又听好友顾德新（顾德新也是与冯国东在1980年代共同探索抽象绘画的朋友之一）提起北京宋庄。2000年，冯国东签署了“购房合同”，在宋庄“购买”了一间农民房。大约同时，冯国东的古玩店彻底停业。

随后，冯国东开始和妻子葛立花一起改建自己的小院，冯国东设计、施工，葛立花打下手。2004年初，改建工程基本完成，冯国东开始画画。其间，冯国东多次参加宋庄的各种艺术活动，与宋庄艺术家来往很多。

2004年秋，经过长期商谈、在栗宪庭的侧面帮助下、艺术家方力钧、收藏家管艺表率性地收购了《广军像》《钟鸣像》以后，鄂尔多斯企业家才江收购了《自在者》《自画像》和两件木雕。这次收购在当时占大多数的、尚未出名的、困苦的宋庄艺术家中间激起了热议，许多人要求冯国东请客吃饭，前前后后三个月里冯国东几乎每天晚上都在请客喝酒。用卖画所得，冯国东在北京辛店买了地预备盖工作室，购入了大批画布、颜料并定做了画框，还添置了放得下大画框方便写生的面包车。

1948年

出生。 

1950年代

随母亲到广东汕头生活、读书。 

1959年

回到北京。 

1964年

参加工作，在北京帆布厂当工人。不久后，开始跟随王琦之子王仲习画。 

1970年代

进入北京市劳动人民文化宫开办的美术学习班学习，结识闫振铎、钟鸣等。 

1979年

年初，参加北京中山公园水榭“新春画展”，展出《生命》《光河》等。不久后，以“新春画展”参展艺术家为主体的艺术群体“春潮画会”成立，画会随后更名为“北京油画研究会”，确定为会员。 

10月，参加北京北海公园画舫斋“北京油画研究会第二次展览”，展出《虔诚与破碎》《命运》《家庭》《前方》等。 

1980年

11月，参加中国美术馆“北京油画研究会第三次展览”，展出《自在者》等。 

1981年  

2月，文章《一个扫地工的梦——〈自在者〉》在《美术》杂志发表。 

9月，被北京帆布厂以长期脱离工作岗位为由正式除名。 

1982年

7月，参加中国美术馆“北京油画研究会第四次展览”。

1985年

参加北京朝阳剧场“十人画展”（被查封）。

参加北京建国门外外交公寓“七人画展”，劳申伯格到场参观、交流。

1987年

4月，参加北京国子监街孔庙“三十三人画展”（被查封）。

1989年

2月，参加中国美术馆“中国现代艺术展”，展出《钟》系列。

9月，与好友刘是在北京“鼓楼市场”合伙开办古玩店，此后七年里，先后在北京多个古玩城经营古玩生意，也创作木雕、现成品作品。

1997年

不再照料古玩店，转而在北京北皋专心做木雕。

2000年

签署“购房合同”，在北京宋庄“购买”了一间农民房。大约同时，古玩店彻底停业。

开始和妻子葛立花一起改建自己的小院，工程持续到2004年，其间多次参加宋庄的各种艺术活动。

2004年

《自在者》《自画像》和两件木雕被鄂尔多斯企业家才江收购。

2005年

3月，因食道癌住院接受手术，手术后一周左右出院回家疗养，画下一张自画像。

4月，再次住院，接受放疗。

5月，出院回家疗养，之后创作了几件葫芦材料的雕塑，也画自画像。

11月，住进北京中医医院接受治疗，直至12月7日过世，约30天里，冯国东在医院完成了《最后的自画像》系列97件作品的绝大部分。

12月7日18时，个展“一个扫地工的梦”在北京对比窗艺廊开幕。

12月7日22时10分，因食道癌，身体衰竭，治疗无效，去世于北京中医医院。

¹ 本文以冯兮、刘是提供的材料为基础、由李湘宁编成。特别感谢栗宪庭、闫振铎、张伟等受访者。由于编者水平的限制，文中肯定会有疏漏的地方，请读者不吝指正。

² 曹红蓓.冯国东:“自在者”的想望[J].中国新闻周刊,2005(19):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