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黑泽明到姜文｜电影放映交流会（第九期）

本期电影交流会结合姜文、黑泽明两位导演的两部影片佳作进行赏析、讨论与思考。

《鬼子来了》 

主讲人：赵婉星

电影海报

姜文采访中的两个“为什么”

一、我为什么要拍“鬼子戏”？ 

这部电影不仅是再现日本军队当年的暴行，更是出于一种警世的责任。在这部影片里，日本军屠杀的是真正的中国老百姓、中国平民。而事实上，当年日本军也确实杀过很多中国老百姓。

我的老家唐山就发生过这样的惨案。我想通过这部影片告诉日本观众：你们要真正面对这段历史，别想再否认。我也想以此告诫中国观众：面对恶人，我们不能无端地报以善良。面对这些已经发生的事实，中国人和日本人都应该有一个正确的认识，才能避免这种事再发生。

二、我为什么不在影片中让中国观众痛痛快快地“打”鬼子？ 

拍这部电影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改变一些抗战题材的“老片”可能会给人，尤其是给日本观众造成的一些误解。从历史的角度来看，那些片子都是很好的，确实起到了教育人民、打击敌人的作用。但这些电影也有一些问题。

比如说，这些老电影被日本人拿到日本去放，并以此教育日本的年轻人说：你们看，中国的老百姓哪一个不是间谍，他们哪个不是不穿军装的军人？既然他们“全民皆兵”，我们就可以对他们“全民歼灭”。于是，我们的这些老电影成了他们掩盖当年屠杀中国平民的把柄。但事实上，那时候我们并没有“全民皆兵”，那只是我们的一个理想。而我们现在拍电影，就再不能给日本人这种口实了。我觉得通过拍一部电影过嘴瘾是容易的，而且往往能很急功近利地讨点好，但是事情过去之后既不起作用又不能使观众真正进行思考。

我拍《鬼子来了》就是试图让观众明白，如果想避免我们大家都知道的那段不愉快的历史，除了过嘴瘾还有什么办法。我不敢说《鬼子来了》给出了这个结论，事实上我一个导演和一部影片也做不到，最高的理想也就是有个方向吧！

片中最悲壮的乾坤大逆转寓于最后一个画面之中。当导演姜文用黑白的反差色调完美地主导了这个徘徊在黑暗和明亮、蒙昧和醒悟之中的故事后，他涂上了一层惊人的彩色：世界在瞬间变成血红一片——这个极端主观的惊人视角来自于马大三滚落掉地的人头上的双眼。

影片截图

“就为了最后这个画面，值得将整部电影拍成黑白片”，姜文确证说，“最后的红色当然是红色的血和红色的旗帜，我们在这上面花费了很多时间。当我们看了用彩色胶片拍摄的场面，再跟纯正的黑白作比较，那种红色显的很淡，缺乏凝重感，甚至有些俗气。所以我倾向于选用一种超自然的颜色，最后我们借助电脑做到了。”

《鬼子来了》以黑白片的形式描述了中国农民与日军奇特的交流，凸现了战争中面临死亡时人性的裂变。整部影片语言幽默，思想深刻，情节安排巧妙，观后给人一种刺痛的感觉，是近年来反映中日战争少有的佳作。该片被日本媒体称为“超越国境的人性的真实”，姜文本人则称：“我描绘了人类的误解与爱恨，恐怖与死亡。”

关于电影的补充 

杨罡

很多影迷都喜欢把姜文和黑泽明的电影放在一起讨论，《鬼子来了》这部片子最精彩的点在于它把所有过去同题材电影中样本化的人物拍得很“真实”，不再局限于二元对立的鬼子与英雄的叙事。这个时期以中国历史为题材的优秀电影还出现了很多，感兴趣的话可以看《芙蓉镇》，也拍得很好，是谢晋导演，姜文主演的。还有《末代皇帝》，最后的结尾溥仪回故宫买门票这个桥段，经过一整部电影的铺垫，平淡的叙事却浓缩了一种史诗感。

 《罗生门》

主讲人：顾亲

一、电影和书籍

该悬疑小说采用独特的叙事视角和形式，使整个案件形成一个叙事的迷宫。该小说共有七段文字，分别是案件的证人樵夫、行脚僧、捕快和案件的关键人物大盗多襄丸在公堂上的供词，加上真砂在清水寺忏悔时对案件的描述以及被杀的武士借巫女之口对案件的描述，共同组成了该小说。

案件疑窦丛生，公堂上的每个叙述者都目击了同一个事件，但是各人提供证词的目的却也各有不同。为了美化自己的道德，减轻自己的罪恶，掩饰自己的过失，人人都开始叙述一个美化自己的故事版本。荒山上的惨案，成了一团拨不开看不清的迷雾。

二、导演

导演黑泽明

黑泽明作为历史上首位奥斯卡终身成就奖的亚洲电影人，他的一生创作了31部电影作品，其中《罗生门》和《七武士》等，更是成为众多后辈电影人借鉴、效仿的佳作。

黑泽明的哥哥是一名电影解说员，受哥哥的影响他迷上了绘画和电影，在他的影片中，可以感受到一位艺术家的眼光。

三、作品背景

《罗生门》这部电影创作于上个世纪中期，指设着战后的日本，尤其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经过盟军全面轰炸、空袭过后的东京，整个审判的过程隐喻着东京审判。

在这场国际大审判中，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由11个国家指派的11名法官组成，这场审判的结果与后续也并不能代表所有被侵略国家人民的意志。在这个意义上说，断案者、权力机构、神圣权威的缺席就变得非常意味深长，而现实中关于是非善恶、审判的正义性与合法性，在电影中遭到了更大的质询。

四、艺术手法

导演黑泽明很会运用周围的环境渲染氛围，增添电影的内涵。《罗生门》中人物角色并不多，台词也不多，但通过摄像机的运镜来表现当时的感想和心情。

还有光线的把握，就比如说在审问时，证人都是在炎炎烈日的照射下作证的，一般电影都会用黑暗来表现罪恶，但本片在这上面的与众不同也暗示了所有罪恶都暴露在太阳之下，更显示出人性罪恶的一面。

在武士亡魂借女巫之口阐述案件经过时，影片对表现武士时所调的光线是比较暗淡的，他身上的白全部变成了灰，整张脸笼罩在阴影里面，导演正代替这个死者，调度起我们对他的同情之心，实际上我们便被死者的叙述所操控着。主观意志强烈，这也是直到影片最后，观者会对每一个人都生出同情的原因。

在台词上的简化也体现黑泽明对默片的喜爱，并且他认为简化也是现代艺术的技巧之一。

五、电影片段

“这是我的罗生门，人人都有自己的罗生门。”这是本片的立意。

影片最重要的特色在于双重讲述结构与人的本性的思考，整个故事是在樵夫、游僧的讲述下呈现出来，而两个人讲述的故事内容，又是在“纠察使属堂下”证人、当事人对案情的陈述。这种双重嵌套的故事讲述，意味着主观、谎言。充满强烈的主观意志的叙事方法也使用了本片的主题“真相与谎言”。

在纠察使属堂下，每个陈述人都是直面观众，负责审判的纠察使属始终没有出现，这就给了观众“全能式”的视角。观众也可以有自己的罗生门观。

几个人的讲述，各执一词，案情扑朔迷离，真想亦不可知，电影关注的是谎言的人性的软弱。即影片中乞丐与僧人的对话：乞丐：“撒谎是人的本性，甚至有时候人都不能对自己诚实”“人们只忘掉坏的东西，而去相信那些捏造好的东西。”

而僧人却说：“那是因为人们太脆弱，所以才撒谎，甚至对自己撒谎。”

影片的最后，樵夫抱走了被抛弃在罗生门下的弃婴，在影片中代表真善美角色的游僧讲到“我很感激你，多亏了你，我可以继续保持对人类的信心了。”在那个民不聊生的时代背景下，樵夫在养育六个孩子的情况下，依然选择抱走这个弃婴，这可能是导演想给我们的所谓的“希望”的结尾，但也有可能是樵夫编造的谎言，影片随着镜头重新回到“罗生门”几个大字，也许最后的“雨过天晴”只是个玩笑，樵夫打算卖掉这个孩子。这个不确定性的结尾，再次让我们走进了另一扇导演的“罗生门”。

黑泽明在这部片子里面给我们的巨大启示，人生其实全都是主观的，它是根据你的地位，你的力量，你的眼光，每个人都有自己对他人的不同看法，并且这些看法是交错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自己的力量，以及自己力量之上所延伸出来的道德。

 分享会现场 

文案  赵婉星  顾亲  杨罡

摄影  张寒茹

编辑  夏雨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