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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夫·皮尔 | 本雅明与弗洛伊德:现代城市里的梦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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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夫·皮尔 | 本雅明与弗洛伊德:现代城市里的梦游者 本雅明 弗洛伊德 现代 城市 梦游者 史蒂夫 皮尔 陈永国 城市文化读本 北京大学出版社 崇真艺客


    本雅明与弗洛伊德:现代城市里的梦游者   

史蒂夫·皮尔 文,陈永国 译

选自《城市文化读本》,2008年,北京大学出版社

标题为小编改拟


“有成千上万个山坡和没有完成的物体,从它们的地方走出来疯狂地混杂在一起,底朝天,挖地洞,空中遐想,水中筑形,像梦一样不可理喻。”

——查尔斯・狄更斯描写伦敦郊区的一段话,1848 年


“观念的改造包括使世界意识到自己的意识,从关于自身的梦中醒来,解释自己的梦的行动。”

——卡尔・马克思给阿诺德・鲁格的信,1843 年


“一个梦是对我们还未提出的一个问题的回答。”

——斯库利提醒穆尔德在《 X 档案》中观察到的一个插曲,1997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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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dream,Pablo Picasso,1932


别在乎什么狄更斯、马克思、达纳和弗克斯。在小说《看不见的城市》里,伊塔罗・卡尔维诺想象马可・波罗与忽必烈汗相见的场面。在谈话期间,马可・波罗想象了许多非凡的不可思议的城市的景象。但在一个地方,大汗诘问马可・波罗,他开始注意到这些城市很相象,大汗自己也开始遐想了。大汗打断马可・波罗的话,开始描述一个奇妙的城市,大汗不知道那城市是否存在,但大汗似乎不在乎它是否存在,因为马可・波罗一直在准确地向他描绘那座城市。由于兴趣,也许由于不相信,大汗问马可・波罗那城市叫什么名字:


“它既没有名字也没有地点。我将重复一下我向你描绘这个城市的理由:从可想象的城市的数量来看,我们必须排除一些因素,如没有连接线就组装在一起的因素、某个内在原则、某个视角、某种话语。就城市来说,它就像是梦:凡是可以想象的东西都可以入梦,但甚至最出乎意料的梦也是一个画谜,它隐藏一个欲望,或相反,隐藏一种恐惧。城市与梦一样,是由欲望和恐惧构成的,即便其话语线索是秘密的,它们的规则是荒唐的,它们的视角是欺骗性的,每一物都在掩盖着另一物。”


“我既没有欲望也没有恐惧”,大汗宣称,“而我的梦或是由我的精神构成,或是由机会构成。”


“城市也认为它们是精神或机会的产物。但二者都不足以支起它们的城墙。你感兴趣的不是城市的7 或70 大奇迹,而是它对你提出的问题的回答。”(Calvino,1972;37—38)


城市就像梦一样。马可・波罗的分析是清楚的:城市的任意性—它们荒唐的或欺骗性的现实—有一个内在意义,一个内在原则,一个视角,一种话语,和梦一样。在城市的生产之下,是隐藏的欲望和恐惧的机制。换言之,城市是具体化了的欲望和恐惧,但却是以欺骗性的、伪装的、错位的形式出现的,它与梦一样。忽必烈汗不能接受这个解释,对梦的解释或对城市的解释。当然,梦和城市相互毫无关系。梦是幻觉,不是真实的。城市是非常真实的,是意识精神的产物,不是把震惊的形象加以任意地荒唐地并置。但本文赞成马可・波罗的观点。瓦尔特・本雅明和西格蒙德・弗洛伊德也一样。从这些因素中,可能会发现欺骗性的话语,揭示出隐藏的欲望和恐惧,然后再次梦想城市。我们且从瓦尔特・本雅明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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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想现代城市


关于本雅明用梦的分析来阐释现代性和城市的话题已经论述颇多—最好的评论者当推巴克-毛斯(1989),吉洛(1996)和魏格尔(1996),本文就是步他们的后尘。然而,我并不想简单地追溯他们的分析,而是想要表明本雅明关于梦的思想和革命理论如何卓越地集于他最著名的(和人们喜爱的)著作之一《单向街》(One Way Street)的(写于1925 年8 月与1926年9 月:Benjamin,1985)。


我们应该从头开始。《单向街》的题目指他的情人雅斯嘉・拉西斯开车带他穿过的那条“街”。题目已经是一个隐喻了,使人想到思想经过本雅明和经过城市的单向流动。但流向哪里呢?书中充满了长短不一的文章——每一篇都是采自现代性的自然史的逸事或隐喻。每一个观察都有自己的标题,每一个标题都来自对现代城市的详细观察。这些断片怪异、荒唐,以奇怪、令人迷惑的方式并置起来,其意义并不是一下子就能理解的—而当特别清楚时,又由于其特别清楚而显得有些奇怪。其效果是有意为之。通过把这些断片并置起来,本雅明试图把看似不相关的事物置于一种辩证关系之中。通过这个辩证的想象过程,本雅明试图利用断片之间的张力来打破它们的孤立和静止。这样,物体就能重新被放回历史的流动之中,仿佛抖掉了身上的灰尘一样。其结果几乎与城市毫无二致,也许更像梦境。马可・波罗会感到骄傲的。


我们且来看看本雅明分析现代城市的开篇快照(重要的是记住这些都是根据在中发现的特征命名的,因为许多断片似乎不是关于城市的)。第一个的标题是“加油站”,断片中,本雅明有效地介绍了这部著作。它开始时谈到现在是如何从事实中建构的,但是这些事实使文学活动失去了作用。因此,批评家的任务就是引爆这种文学状况。这部分要通过使用观念来实现,观念能使书写既发生影响,又能赋予其活动的能力。这种书写不是以普遍的方式活动,而是通过其特殊的、谨慎的、准确的、有效的应用—就好像把石油用于复杂的机器一样(于是就有了这个断片的标题)。由此不难猜测,《单向街》是点滴地把批评用于“社会生存的硕大机器”(1985:45)。通过这个过程,这部著作可以成为一部重要的文学作品。由此而学到的另一课是:这些断片并非是在没有连线、没有视角的情况下被组装起来的。这些断片是画谜,被闭锁在谜中的是现代城市的欲望和恐惧。我们且来到大街上看一看,下一个观察点是早餐店。本雅明写道:


“一个流行的传统警告人们不要饿着肚子叙述梦境。在饥饿状态下,虽说是醒着的,但你仍然在梦的控制之下。洗漱带来的只是身体的外表,而可见的动力在光之下发生作用,而在较深的层面,甚至在晨浴期间,梦的灰色氛围仍然持续不去,而且在第一个梦醒时分的孤独之中。”(1985:45–46)


你可以回避这个主张,但你也可能在这个微小断片中看到本雅明对现代性、城市和革命实践的理解。正如火车站上的铁路线通向四面八方一样,我们也可以从这个显然简单的起点“早餐店”梳理出许多主题。


在一个方向,我们看到有一个关于做梦的故事。本雅明继续说:


“对梦的叙述引来了灾难,因为一个半处于梦境中的人用语言背叛了梦,必然引起梦的复仇。用更现代的话说:他背叛他自己。”(1985:46)


概括地说,可以认为本雅明描写的是人们在现代性中所经历的异化。他们通过叙述梦境而背叛了自己,而所得到的报复就是他们必须要生活在现代性的梦境之中。他们无法从那梦境中醒来:


“他已经发展得不再适合天真的梦的保护了,而当把笨拙的手伸向梦的幻景时,他屈服了。……绝食的人叙述梦境就仿佛在说梦话。”(1985:46)


“现代人”—在暴露了自己的(内在的)梦之后—注定要走在灰色的异化的梦境里,仿佛梦游一样。问题在于,他们没有办法知道他们仍然一半处于梦境之中。因此,批评家的(革命)工作就是要惊醒梦游者——作为闹钟,让锣锤击打钟铃。对本雅明来说,现代城市中梦游者的欲望和恐惧必须物质化,但这并不是像看起来那样容易。现代个体完全能够表达所有的需求和向往、恐惧和焦虑。的确,商品的无休止的生产直接触发了现代个体的愿望。不幸的是,尽管商品似乎体现了人们的愿望,但它们仍然与困扰人们的欲望和恐惧无关。现代人似乎在说梦话:说话、询问、向往,但却不知道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在这个意义上,商品成了崇拜物——它们受到崇拜,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它们代表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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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认为,19 世纪末的城市太可怕了,足能使任何人从睡眠中醒来。但西美尔对现代城市的分析及其对人类心理的影响(1903)恰恰证明了相反的情况。从西美尔那里,本雅明了解到,城市人对城市生活的震惊无动于衷,对城市带来的—荒唐而令人震惊、可怕而令人振奋的—事物的纯粹数量漠不关心。尽管城市吹响了非正义和不平等的嘹亮号角,但现代个体却漠然处之。更糟的是,城市居民成了梦复仇的主体,因为一旦学会了冷漠,他们的欲望和恐惧就变成了秘密话语,其中的每一个事物都掩盖着另一个事物。尽管可以表达愿望,但现代人没有办法实现他们的愿望。现代世界成了永不完结的一个梦境的循环,其中的人物无一能够实现诺言。


时尚更替不迭,速度愈加迅速,形式愈加荒唐。建筑物建起又推倒,其前脸成了丑陋的建筑形式的胭脂。让它去建吧——没有什么震惊可言。


在本雅明的分析中,“做梦”显然具有两个矛盾的意思。一方面,它表明一种睡眠状态,另一方面,也表明一种醒的状态。但无论是睡着还是醒着,精神都在做梦。所以,本雅明在梦的观念中寻找(革命)希望的源泉。他发现梦者可以是醒着,并在这种可能性中看到了希望——梦一定预示着醒的状态。从分析的角度看,本雅明是要发现和阐释梦,过去的和现在的梦。他在人造制品—尤其是老式的物体(代表冗长的梦的物体)—中,在储藏或包含着梦的制品的场所寻找梦。现代性的梦的储藏所值得我们详细探讨,因为这是在现代城市空间的生产中最明显体现梦的工作的地方。


在本雅明看来,梦在要醒来的时刻才是最生动的。实际上,这意味着本雅明最感兴趣的是城市中正被拆毁或改建的地方,因为这里的人们似乎正从这些空间代表的梦中醒来。大家都知道,这些地方就包括曾经时髦的巴黎拱廊。但本雅明也在博物馆(那里有来自过去的人工制品—梦)和火车站(那里有旅游的梦)发现了现代的梦。他在城市的废墟中—在他们的城堡和教堂里—发现了前几代人的梦。


与考古学家一样,他越来越深地挖掘城市的历史断层,发现了城市梦想的矜持。本雅明是在寻找记忆。他试图在时间中—而且在空间中—旅行,以恢复漫长历史中的社会欲望和恐惧。通过城市大街的迷宫,通过旅行,本雅明一点一点地将社会和城市想象的无意识奋斗拼凑起来。


本雅明是乐观的。如果他能把那些碎片变成张力,通过“辩证的想象”拼凑起来,他认为他就能够引起一场震惊,唤醒现代人。在《单向街》中,这项革命任务是通过把思想并置在观察内部,以及在观察的并置中显示出来的。这里,我们看到梦的世界(他讲述的梦)与醒着的世界(他对事物间梦一般的关联的分析)相互直接关联起来。比如,早餐店成了包含两个互不相关的思想的空间:前现代的民间故事和资产阶级家庭的内部空间,为了早餐的时间性和地方性活动而并置起来,现在都由于资本主义的劳动关系而组织化了。


阅读这部著作就仿佛在城里散步:无论走哪条路,你都能发现从不同故事中建造的地方,有时一个挨一个,有时在同一个地方(即一个融入了另一个)。就拿今天的伦敦来说吧,如果你去万宝路新月大街和贝福德路之间的拐角,你能看到两种不同的梦境:一个是建于19 世纪末的砖石建筑和第一批花园郊区里的花园,另一个是20 世纪60 年代建起的混凝土的功能性摩天楼。同时,这个地区的一个当地住房现在是地方维多利亚协会所在地,既恰到好处(因为那是一所维多利亚时代风格的建筑),又具有讽刺意义(因为这家协会已经改变了建筑的用途和外观)。按照这种理解,城市就成了已经失去影响的各种荒诞事物的组装,我们再也看不到那些砖石、混凝土、花朵及其芳香所体现的梦了。


通过蒙太奇,通过令人震惊的并置,本雅明试图让现代世界惊醒,以便把梦想变成行动,而非仅仅生活在梦里。这样就有可能产生乌托邦,使梦想成真。或他希望如此。但是,做梦与醒着的辩证关系却从来没有充分地发挥出来(至少按本雅明的说法是如此)。人们似乎仍然无情地沉睡着,对现代性的震惊无动于衷。但也许现代人并没有在城中梦游。也许他们大睁着眼睛在城中散步,完全意识到了现代生活的贫穷与残酷。因此,本雅明对梦的理解也许可以从另一个角度领悟。本雅明并不是精神分析学的敌人,尽管他对精神分析学知之甚少。也许现在是该把本雅明与弗洛伊德并置起来的时候了。我们且来看看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是如何评论仿佛噩梦中的城中散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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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osen Site,Paul Klee,1940


另一个迂回,梦之城


弗洛伊德并不是由于对城市生活的分析而知名的(Smith 1980) 。事实上,人们普遍抱怨弗洛伊德没能充分认识自身的环境(关于这方面的批评, 见Elliott,1998) 。弗洛伊德的确把城市用作隐喻来描写精神生活(Pile,1996:chapter 8) , 但对本文更有用的是他在论怪异的文章中描写了城市里的散步(1919)。一般说来,弗洛伊德对怪异的描写已经被用于关于城市空间的许多分析(如Vidler,1992,Jaocbs, 1996:Pile, 2000) 。然而, 我们这里所关注的是弗洛伊德所描写的城市逸事的梦境性质,因为这将使我们对城市的梦的性质和梦的城市性质进行阐释。因此有可能推进本雅明的研究,揭示城市的秘密话语和城市梦境中隐藏的欲望和恐惧。首先,我们来检验一下弗洛伊德关于怪异的故事。当在热那亚散步的时候,


……在一个炎热的夏日的午后,在一个陌生的意大利乡村小镇的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我不知不觉地来到一个街区,它的特征我一下子就看清楚了。透过小房子的窗口,所能看到的只有浓妆艳抹的妇女,于是我匆匆地拐进了另一条狭窄的街道。但是,徘徊了一阵子之后,我突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条街上,而且我的出现已经开始引起人们的注意。我再次匆匆地离开了,只不过第三次绕到同一条街道上来。但现在的感觉我只能用怪异来形容,并很高兴地回到了刚才所离开的那个广场,结束了我的探索之旅。

(Freud, [1919] 1985:359)


当然,我们应该很快就发现这个“怪异的”经历显然是一个压抑的资产阶级男人害怕与“浓妆艳抹的妇女”接触的经历。但弗洛伊德至少准备袒露一个秘密的欲望:与身份明确的女人在一起。现在,我们在这个故事中看到一个被压抑的欲望是如何变成恐惧感的。我们很快就能看到,对城市的经验——也许是对普遍现代性的经验——是模棱两可的(关于欲望与恐惧之间的互动),或自相矛盾的(意识欲望与无意识动机之间的明显矛盾)。在维多利亚资产阶级中间,这个经验当然不是非同寻常的(见Walkowitz, 1992) 。然而, 我愿意用另一种阐释方式来分析这个环境, 即弗洛伊德阐释梦的方式([1900]1976)。就部分而言,这是一个合理的步骤,因为本雅明正是用这种方法来阐释现代城市的梦境的。但在弗洛伊德看来这个步骤是不合理的。这恰恰是我们的兴趣所在!


运用弗洛伊德的理论可以探讨意义、醒和城市地理之间的关系(相关讨论见Pile, 1998:2000) 。首先, 我们看到弗洛伊德关于梦的论述与马可·波罗和瓦尔特·本雅明的观点密切相关:


……尽管这一切,每一个梦都有意义,虽说是潜在的意义,梦就是为取代另一个思想过程而设计的,我们只需要正确地拆解这个结构就能获得这个潜在的意义。

([1900]1976:169)


对弗洛伊德来说,梦是“一个(被压抑的或压制的)愿望的(伪装的)实现”([1900]1976:244)。然而,梦的工作以如此的方式响应这种需要,以至于连这个愿望都没有唤醒梦者。因此,梦也是“睡眠的守护神”(1976:330)。一般认为,构成梦的基本思想会给梦者带来足够的麻烦使他/她醒来:所以,梦采取一种伪装的形式,因为梦者的秘密愿望的揭露会打搅梦者,使他醒来。这当然是本雅明对在城市中梦游的现代个体的理解。因此,梦就是沉睡的现代世界的守护神。


在弗洛伊德的醒着的梦魇中,我们可以看到他来到、离开后,又回到了具有某种特征的——有女人的——一个地方,这个场面很重要。弗洛伊德小心翼翼地从一系列形象中建构了一个故事,但他之所以感到那些形象怪异是因为时间和空间(在城市中)的可怕转换。时间变成循环的了,而空间则奇怪地与时间联系起来。时间和空间都具有了一个值得怀疑的特征。此外,弗洛伊德总是回到同一个地方的事实表明,城市里狭窄的街道和他的无意识愿望都具有迷宫的性质。城市成了他的欲望/恐惧的“展示地点”。城市不仅仅是表现精神生活之兴衰的舞台,而且还(以精神和身体)建构经验。这就仿佛弗洛伊德已经漫游到某个神话的迷宫,差一点儿就没能完好无损地逃离出来。也许这与其说是梦,毋宁说是梦魇,但弗洛伊德发现很难从这个时刻中醒过来。


对弗洛伊德来说,梦主要是(尽管不仅仅是)通过使用形象来工作的:“梦把这些形象建构成一个环境;它们代表一个实际发生的事件……它们把一个观念‘戏剧化’(1976:114)。”这样一种观点与本雅明的观点完全吻合。城市是形象的汇集,是可以通过不同形式生产的。城市被组装成一个环境——或一系列环境,欲望可以从这些环境中得到戏剧性的表现。然而,这些欲望却是以伪装的形式得以戏剧化的。因此,商品代表一种欲望,但不是直接的。所以,也要有物质的基础结构:家、摩天楼、天桥、地铁、广场,等等。显然,在梦之城的生产中,一些严肃思想一定会发生——要感受这个愿望,然后思想,然后通过掩盖这个思想的形象再现出来,然后再把各种形象小心翼翼地组装成具有(不)可信的故事线索(不管这些形象和故事看起来多么荒唐)的梦。弗洛伊德称这个精神过程为梦的工作,并识别出这个过程中的一些关键因素:凝缩、位移和再现的手段。正是梦的工作这个观念可能有助于我们推进本雅明对现代城市空间的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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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弗洛伊德来说,梦的工作用形象(或元素)把梦的思想从一种表达模式(欲望/恐惧)转换成另一种表达模式(梦)。弗洛伊德认为这个转换的过程(梦的工作)允许有愿望、思想和形象的复杂(和有欺骗性)的交织:


不仅梦的因素无数次地被梦的思想所决定,而且个人的梦的思想也在梦中由若干因素再现出来。联想的道路把梦的一个因素引向梦的若干因素。因此……梦是梦的整个思想的集合建构的,在操纵的过程中,获得最大量最有力支持的因素获得了进入梦的内容的权利……

(1976:389)


这里所说的梦与城市毫无二致。如弗洛伊德在热那亚散步时所经历的,他使一个因素——街道——突然具有了他在另一天——可能注意不到的一个特征。一条联想的道路已经敞开,突然给这个地方否则便不可能具有的内涵意义。一系列思想在意识和无意识的层面被驱动起来了,每一次都导向相反的方向。在意识的层面,弗洛伊德想要离开;在无意识的层面,他想要回去。尽管完全醒着,他却似乎在梦游。这说明街道就像梦境——一个凝缩、位移的场所,也是意义借以再现的一个形象,而这个意义并不是一下子就显而易见的。我们可以举出一些特殊的例子,但要记住,这些只是例子。在大街上,我们可以看到“浓妆艳抹的妇女”这样一个观念是替代另一个“性别”的,“大街”本身也含有这个意思,不过没有人这样说罢了。这样,与大街相关的“性能力”就只能在思想接近弗洛伊德的意识思想时才能表达出来,在此之前他是无动于衷的。然而,城市生活的情感强度很快就会表现出来——从弗洛伊德越来越强烈的不舒适感中可以看到这一点。


当然,弗洛伊德动用了所有储存的形象来讲这个故事,这些形象以特殊的方式包含和传达了这个故事。其他人会以不同方式讲述弗洛伊德的故事。其他人当然有自己的故事要讲, 他们的经验是不同的(见Keith) 。然而, 他们的经验也是片面的,不管是否是梦或梦魇。这是重要的一点。本文强调指出,人们以非常不同的方式给城市中——梦境中的经验定位。这一点弗洛伊德和本雅明都未予以充分注意。当然,现在要令人信服地论证城市或现代性的集体经验或集体的梦,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我们反倒有可能看到由权力关系、限定性阶级、种族、性别、性、身体能力等组成的一个交叉网络。但这不允许我们忽视“做梦”是如何与“规范的虚构”关联起来的,这些“规范的虚构”决定人们如何被看待,如何看待自身,他们是否感到舒适,是否感到不合时宜,是什么在驱动着他们,等等。


弗洛伊德的故事之所以重要,不是因为他的怪异经验就是城市的经验,而是因为它意味着普通的无动于衷与震惊的实现之间的张力太罕见了。这是本雅明会不惜一切代价同意的一个观点。按本雅明的说法,这是一个革命的时刻:是2加2,弗洛伊德惊奇地发现了自己的动机,意识到了自己欲望和恐惧的话语。的确,完全可能是城市提供了这种觉悟的机会,但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些经验都会隐藏起来,被放在阴影中,就仿佛被伞盖着一样。


甚至在醒着的时刻,现代人也像在梦中一样谈话、走路。城市就仿佛梦中的场景,不是被动的背景,而是故事本身积极的构成因素。实际上,街道激活了故事。每一个因素都是许多意义的凝缩,都是由强烈的冷漠和潜在的震惊的一个时刻,其意义从来没有完整地表现出来。梦——城市——依然是现代睡眠的保护神:记忆和忘却、展示和伪装的复杂作用。按照这种理解,位移和凝缩的工作(制造梦,制造城市)都利用联想的道路对思想加以综合再综合,同时也解构意义和感觉的中心。这样,梦之城的工作就能在表面上看似无欲望、无恐惧和荒诞的因素中编织出一个梦之城来。


因此,甚至在醒着的时刻,(梦和城市的)最复杂的结构也能创造出来,所有这些都是许多联想意义的表达,都位移了它们在别处借以实现这些联想的强度。当然,理解城市就必须追溯生产“物品”(从建筑到感觉)的社会关系,这是自马克思以来政治经济学家所一直关注的话题。但现在我们必须确信我们明白制造了城市的“物品”也有隐秘的欲望和恐惧话语,沿着不同的道路被位移的欲望和恐惧。对于本雅明如对于弗洛伊德(和马可·波罗)一样,这些道路都可以重新建造。在这种重新建造中,有可能理解使梦之城成为可能的那些自相矛盾的动机;有可能图绘出在梦之城中尚不能实现——具体化——的渴望。


在另一天,弗洛伊德可能会走过热那亚的大街而忘记了它的特征。他可能先看到作为其避难所的广场。在大街散步的别人可能会有不同的经历。“浓妆艳抹的妇女”几乎毫无疑问要比弗洛伊德有趣得多!所以,我们很快就可以假定:任何一个梦都不能充分表现城市,城市的任何一个方面都不能充分定义梦。相反,与梦——或城市一样,阐释城市必须依赖于追溯源于都市空间的“工作”的路线,理解它们在多元社会关系中的生产,以及梦之城是如何以其自身形式凝缩和位移意义的。但我们所知道的还不止这些——这也是我在结论部分要讨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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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eam CityPaul Klee,1921


结论


在本文开头,我提出城市就像梦一样,二者都隐藏着隐秘的欲望和恐惧,二者都是根据隐秘的规则生产出来的,这些隐秘的规则在(梦和城市的)伪装和欺骗性的形式中并不清晰。当然,在梦的世界与醒的世界之间存在着差别:首先,梦的世界不理会别人——醒的生活中罕见的一种奢侈!然而,本雅明以寓言的形式描写的梦的持续意味着:现代性——虽然常常宣称客观地注视世界——也和宗教世界和神话世界一样容易产生梦游(见Thrift) 。


在弗洛伊德那里,可以看到精神决不是以完全不相容和不相关的方式运作,而恰恰是在睡时和醒时并肩作用。西美尔第一个提出,城市中的精神生活以冷漠、保留、漠不关心的态度为特点,但这只强调了这样一个观点,即城市里的精神生活是以位移、凝缩和使用形象再现和有效地伪装欲望和恐惧为特点——如在梦中一样。弗洛伊德在热那亚的经历意味着城市的因素相像于梦的因素——因为不仅城市里的场所可以多次造访,局部地方的意义因造访的“取向”而变化,而且因为城市把不同地方的因素聚集起来,都市空间是通过交叉社会关系的相切而生产出来的,这些社会关系结合起来而生产了意义形式——无论是本雅明的拱廊或多形式的电影,是国防部还是甜蜜的家。这就是说,和梦一样,城市在时间和空间中是通过热烈追索的道路、已建和未建的关系以及构造和因素的定位而生产出来的。


但所有这些思考有什么目的呢?我们在本雅明那里看到他的欲望是给现代性带来震惊,让它苏醒过来。在弗洛伊德的思想中并没有这种选择,也许这意味着城市没有什么未来。另一方面,也可能从本雅明、弗洛伊德各自不同的及共同的思想中汲取其他教训。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再次思考梦的悖论:梦占据我们的睡和醒的世界。通过做梦, 可以想象不同的改造(见Robinson, 1998) 。因此, 关键的步骤不是醒来(实现隐秘的愿望),也不是回归梦境(发现潜在的信息),而是以更大的兴趣探讨城市的无意识逻辑。这些逻辑将不是单一的,也不是普遍的,不能用关于城市发展的一个宏大叙事来限定。相反,我们不得不认识到,城市将包含矛盾的、不相容的逻辑。城市之所以相像于梦,也许就因为城市从来就不简单是精神或偶然的作品,而且因为它们体现了矛盾的和模棱两可的因素。


所有这些关于梦的讨论似乎仍然像是沉思。警钟已经敲响:地震、骚乱、人体炸弹、蔓延的疾病和极度的贫穷毁坏了城市。城市所面临的问题如此众多,以至于显得荒唐:以西方为主导的新自由经济结构迫使人们离开土地,来到世界上赤贫国家简陋的城镇,于是,两千万人口而粮食不足的城市就被创造出来。但重要的是,新自由主义的梦想不是唯一的梦想,也不是必然的梦想。问题的规模也许说明了何以如此容易忘记城市之梦所意味的一切——生活在城市里,其自由和机会,新社区和都市主义,都意味着什么。这说明革命的实践既依赖于对更好的故事的想象和利用,也依赖于给制度带来震惊。既不要陷入合理化和工具逻辑的醒的世界,也不要堕人野性欲望和消除恐惧的梦的世界,城市空间的改造将促进对梦之城的兴衰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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