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英个展将于明天7月8日在没顶画廊正式开幕。值此之际,我们发布策展人杨紫的评述文章,作为本次展览的入口之一。杨紫从陈英作品的色彩和形式入手,着眼于他的创作如何回应时代,提出他所描摹的实际上是一种标准化秩序,并最终指向对于视觉审美权力的反思。
“精英”是个谜面
文/杨紫
和陈英的僵持大概从“精英”这个词开始。四月,从上海打来的电话里,他来回来去讲了几遍他对“精英”绘画的看法和批判。我还是没能搞懂他的意思。我之前认识几个陈英这样的人,但没深交。他们建立了自己语言的系统,表达自己时,不用别人易于理解的词眼,以便于更快速思考;快速思考,又使自己的系统更坚固,更内向。坚固之物向外输送时,语言跟不上凝缩的思维。更方便的,是用否定表达自己。
“你说的‘精英’是不是指的是现代主义的绘画方式?形式在几乎严苛的规则之中,绝少变化,但是每一次微妙的转变,都深思熟虑?”
他否认了。
“那么,‘精英’是不是与格林伯格的‘前卫’有关?既然是精英,那就要从庸俗的政治的教条中——比如说,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余音,或者娱乐化的文化工业产品——中脱离?”
又否认了,一次比一次笃定。我只能继续猜。
的确,陈英这次展览的绘画,出现了大量的弧形与直线的连接,据他所说,平滑感的形状在近年来的日常生活中出现得如此频繁,以至于他在绘画中对这类视觉系统反复地响应。他说,近些年来,各种鞋子、汽车、电子产品的外观的棱角都被抹平了,愈发圆润,手机就是最好的例子。韩炳哲对“平滑感”有专门的论述(见《美的救赎》一书)。在我看来,商品外观的驯顺更像马尔库塞讲的“单向度”之结果:发达工业社会里,艺术内部的否定性、神圣性或者暴力感被抽干,只剩下谄媚的、“憨憨”的(陈英喜欢用这个词形容他画中的这类形状)、让人无需防备的壳。我一直觉得马尔库塞有些悲观,民间精神积淀悠久,又那么灵动,未必会被消费主义彻底同化或消灭。马尔库塞的立场还是太“精英”。
两个提问注定是失败的。本来,陈英跟我提过他在创作之中关注社会的取向。提问暗处的台词依然没得到侥幸的解答:社会的意识如何渗透进绘画媒介之中?我想起,三月,当我到达陈英上海郊区的工作室时,僵持也曾发生过。那次僵持发生在我与他的绘画之间。那些绘画尺幅比人的身体略大,很多幅约两米三高、一米九宽,站在面前,有轻微的压迫感。油画中整齐的形状被划分成了不同的颜色区块,每个区块中的色彩几乎是平涂的,些许手腕的运动和笔刷的痕迹被保留下来,不仔细看,是不看到的。区块间咬合的边缘,有累积颜料的迹象。那是层层罩染和涂改的结果。由于画面空间的纵深近于平面,色彩便能在不同的区块之间游曳,让区块的形状发生改变,进而影响画面的结构。那些形状大多粘腻在一起,不是分散的,也减少了色彩改造形状的阻碍。创作过程中,每种颜色所占据区块(色块)的形状屡次被艺术家调整,发生变化。
这扰乱了我们的视觉习惯:排列那些形状在纵深空间内的次序,成了难题,让朝向画面的眼睛拿不定主意。有时,一个色块被遮挡住,后来抓住机会重新现形,现形露出马脚,让人怀疑那是艺术家导演的诡计。有时,明明应该是“上面”的色块遮住了“底下”的,两块颜色盯久了,加上对颜料厚度的细致观察,却会不自觉这样疑问:是不是“上面”的色块部分被留白,让“底下”的颜色透了过来?
陈英收集了诸多品牌的各色颜料,高登、伦勃朗、温莎等,颜色大概三百多种。他将这些颜色涂成色卡,铺在工作室地上,为了一目了然。画中颜色鲜亮,是因为他不混杂、调和新的颜色,他只在颜料中掺入不同程度的钛白。钛白成了协调的机制,让画面和谐,又生成误差。我们看着堆积起来的灌装颜料,能想象世界各地颜料化工厂车间,破旧或者整洁的。工人、电脑和机械在其间协力执行繁琐工序,力求生产出标准范围内合格的颜色。在陈英的绘画中,一方面,规定的标准——色卡即是这种标准的物质化身——是可见的;另一方面,钛白将色彩调整得不那么标准了,却更顺遂了艺术家的心意。
我们能从陈英的创作中看到社会生产机制的精神化。这里讲“精神化”,大概是这么一个过程:艺术家创造一个自己的世界,经过甄别分析,将自认为“艺术的”材料填满这个世界,将“不艺术的”材料剔除出去。这不容易。确立甄选的方法或底层逻辑,比甄选的过程还要困难。绘画中,建立这么个精神世界,一个方法是选择公认的材料,咀嚼那些散发余味的过往。艺术史是学者花费毕生精力的论证。论证可以是一种代劳。代劳有危险,会导致选择者过分轻便地跳过一些需要留心的细节。不凭借代劳,选择者的工作又会太过艰巨,熙熙攘攘之间,也许会失去自我的立场。
陈英要另辟蹊径,他不想吸吮熟透了的果子。他往自己艺术世界里放置的、他所认为“艺术的”,是对当下时代秩序的誊写。这样做的原因,或许源于艺术无法自我为继的信念——既然那些看似千变万化的颜色都是被量度好的,既然那些让人舒舒服服的形式都是被算计好的,那么,以视觉为呈现媒介的艺术能凭借什么享有逃脱规定的特权?陈英绘画的,是标准化的秩序无所不包的姿态,是它带来的压迫,以及其不够严密之处的瑕疵。陈英描摹秩序,是用当下常见的颜色和形状的秩序影射社会生产机制所造成的整体化的秩序。以前者暗指后者,便潜藏了一个隐蔽的观点:视觉审美的秩序是一种权力,且是一种在社会生活中享有较大影响力的权力。这观点又会自然过渡到这样的提问:是谁在决定这样的秩序、这样的标准,并掌握这样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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