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内名士，半在淮扬—扬州名家书画选粹｜中贸圣佳2022春拍

扬州，一座具有2500多年悠久历史的城市，曾经创造了兴盛于汉、鼎盛于唐、繁盛于清的三度辉煌。作为扬州人文重要部分的书画艺术，近三百年间不乏灿烂，名家辈出，佳作累累。本次中贸圣佳2022春拍“琳琅—重要中国书画及古籍夜场”中有数件作品，其作者与扬州产生过长则一生、短则数年的羁绊，如禹之鼎，籍贯江苏扬州；査士标曾游历扬州，并把扬州作为自己的第二故乡；黄慎、李鱓，均为“扬州八怪”；朱孝纯，在扬州为官期间重设梅花书院，促进当地文化事业的发展；伊秉绶曾任扬州知府，对“扬州炒饭”进行了改良创新和传播发扬，并记录在《留春草堂集》。“欣赏历代奇-中国历代法书墨迹专场”也有扬州八怪之一郑板桥的《草书自作诗两首》，“古代书画专场”有朱方蔼取材扬州运河所绘《韩江録别图》，难怪历史上扬州曾有“海内名士，半在淮扬”之说。

禹之鼎在京城虽然声誉鹊起，但络绎不绝的求画和限时急索的逼画，使他不堪重负，心绪烦乱。清·张庚《国朝画徵录》记载 :”有戚畹策骑来召，急甚，之鼎南人，既不善骑，加以奔促，固以委顿矣。至府拜谒未起，即传命写小照，蒲伏运笔，殊有煎茶博士之辱，遂决归计。

“康熙二十九年春，徐乾学休致回籍，僦居洞庭东山，编纂《一统志》，邀请禹之鼎随行，为志配图。这是一次很好的脱身机会，禹氏欣然应允，随即同往。禹氏于康熙二十九年 (1690 年 )44 岁时南下，至三十四年 (1695年 )49 岁时才北归。在南方 5 年期间，主要随徐乾学居洞庭，其间与文人酬往，无贵官相逼，创作比较自由，所画除肖像、雅集，还有其他人物画及花卉、山水等，传达的情思也闲适高雅或真挚亲切。康熙三十三年（1694 年）三月三日，徐乾学招邀钱陆灿、盛符升、尤侗、黄与坚、王日藻、何棒、孙旸、许缵曾、周金然、秦松龄，徐秉义等 12 人，修禊于遂园，请禹之鼎画《遂园修禊图》卷。此次雅集或是禹之鼎和尤侗交往的开端，尤侗作为被顺治康熙两位皇帝赞誉“真才子”、“老名士”的江南耆宿，作为小尤侗近三十岁的晚生后学禹之鼎，自然是仰之弥高，故在 1695 年行将返京之前，为尤侗画下了这幅高达丈余，阔宽四尺的参天凌云竹，并在本幅题“未出土时先有节，到凌云去亦虚心”，盛赞尤侗品格之高，礼贤下士之谦。在所见禹之鼎传世画作中，写意作品本就少见，如此巨幛者仅见此幅。

此轴民国时期为南浔张氏家族旧藏，张氏家族从南浔小镇上融入海上望族，时间横跨近两个世纪、七代人。其中张静江、张弁群、张乃骅、张石铭、张葱玉等名耳熟能详。民主革命志士、收藏家、近现代金融业钜子层出不穷，也折射了现代意义上地方与社会生活一个时代的缩影。后为上海博物馆退还。经国宝级古代书画装裱大师严桂荣手装恢复当今面貌。严桂荣（1920—2011），江苏省镇江人。专攻古旧书画修复，曾主持修复唐宋元明清各时期书画精品数千件，其中有最为知名的有王羲之《上虞帖》《清明上河图》等，为上海文史研究馆馆员。

查士标 （1615-1698） ， 字二瞻， 号梅壑， 由于生年干支恰与董其昌同为乙卯， 亦号后乙卯生。安徽休宁人。明诸生，入清不仕，移家扬州，又称邗上旅人。查士标出身富家，所藏鼎彝之器及宋元名迹颇多，精于鉴别，兼擅书、画。其书宗董、米，时人视为米董再出，名重天下。山水早年受弘仁影响较深， 取法倪瓒，意境荒寒，风神萧散。后参以吴镇、黄公望、董其昌等人，阔笔 纵横，粗放简逸，逸笔草草，格调超迈。

黄慎（1678-1770），福建宁化人，初名盛，字恭寿，恭懋，躬懋、菊壮，号瘿瓢子，别号东海布衣。家贫，遂学画，擅长人物、山水、花鸟。他的人物画题材十分广泛和丰富，它不仅画神仙佛道和历史名人，也擅长从民间生活中取材，塑造了纤夫、乞丐、流氓、渔民等下层人民的形象，这在古代的画家当中是十分难得的。康熙间至扬州卖画，人争客之。是中国清代杰出书画家，为“扬州八怪”之一。与郑燮友善。擅草书，后以狂草笔法作画。亦能诗，有《蛟湖诗钞》。

宋代沈括《梦溪笔谈·补笔谈》：“韩魏公庆历中以资政殿学士帅淮南，一日，后园中有芍药一干，分四岐，岐各一花，上下红，中间黄蕊间之。当时扬州芍药未有此一品，今谓之‘金缠腰’者是也。公异之，开一会，欲招四客以赏之，以应四花之瑞……至中筵，剪四花，四客各簪一枝，甚为盛集，后三十年间，四人皆为宰相。”这种被称为“金缠腰”的芍药也被称为“金带围”，这种花的花瓣，被时任扬州太守的韩琦剪下，插在了他宴请的三位宾客以及他自己头上，后来四个人先后做了宰相。这个故事在扬州流传很深，后来亦有“四相簪花”的典故和形象，“八怪”中黄慎也曾经绘制过同样题材的作品，现藏于上海博物馆。“巧逢名士簪回去，遂唤人间作相花”，最后人们对于这种扬州特产的芍药之喜爱，以致于看到了这种花色，当地就会传出要出宰相的消息。李鱓说他即便能将脂粉调和灵活，也依然难以写出花开怒放的鲜香活色，这当然是自谦的说法，不然又怎么会遇到称手的旧纸就要试一试“千回画”的金带围呢。

朱孝纯，字子颍，号海愚，隶汉军正红旗，乾隆朝著名画家、诗人。乾隆二十七年举人，官至两淮盐运使。少承家学，工诗善画，其诗伉壮雄豪，有幽燕气。著有《海愚诗钞》十二卷。父亲朱伦瀚能文能武，官至正黄旗汉军副都统，书法兼该众体，蝇头，擘窠，各极其妙。朱孝纯未及弱冠便师事刘大櫆，刘声木称“其古文乃能高出时人之上，诗更能取师说而变化用之”，刘大櫆《朱子颍诗序》叙师生情谊 :“忆昔与子颍游，子颍未及弱冠，余虽有一日之长，而与为嬉戏，异乎世俗之所谓师弟子者。然其情乃益深，而义顾弥笃。”

1752年，朱孝纯23岁，姚鼐（字姬传）通过刘大櫆主动结交朱孝纯；1754年，王文治又通过姚鼐认识孝纯，三人交游遂传为美谈。王文治在《海愚诗钞序》中谈及与姚鼐、朱孝纯的初识 :“余年二十有五，以选贡入都，欲得交当世之贤豪。其初得桐城姚姬传，……姬传又为余言子颍，访其家，坐客无毡，而豪气横眉宇间。出所为诗读之，如与李太白、高达夫一流人相晤语也。”三人志同道合，真挚的友情贯穿一生，或相携出游或文酒谈艺，留下了很多相互应和的诗篇佳作，在书画作品上也各有题跋。朱孝纯过世后，姚鼐和王文治为其整理《海愚诗钞》并作序。

王文治在题跋中写明了此件作品创作的大致年代：“朱子颖太守为叙州司马，时奉檄玉滇中，为余写此幅。”根据这一点，吴湖帆作出推断：“此帧作于叙州司马奉檄至滇，应在乾隆卅一、二年间。”乾隆卅一、二年，即 1766、1767 年。1767 年，朱孝纯押运军需到永昌军支援征缅之战，“余承乏叙永办征缅甸军需三载，奉檄滇黔，四至永昌。”当时王文治任临安知府，二人得见，互有诗文唱酬。王文治在乾隆三十五年（1770 年）将此件《墨梅图》装池。

王文治的第二段题跋提到两人的另外一位共同好友，“扬州八怪”罗聘。1757 年，朱孝纯初游江南，在扬州结交诗坛、书画界新友，他与罗聘的友谊就是在此结下的。朱孝纯移守山东泰安后一年（1773 年），曾邀罗聘游泰山，并撰《罗两峰〈登岱诗〉小叙》，谓 :“罗君两峰擅诗画，与余交二十年矣。余去岁由蜀守移泰安，因招至阳鲁，罗君住郡廨三阅月，凡三登岱宗，图记其胜，复得诗若干首。一日谋归于余，并出游草属叙。”罗聘将三登岱山所作诗歌辑为《登岱诗》二卷，并请朱孝纯作序、蒋士铨作跋。蒋士铨《罗两峰〈登岱诗〉跋》记载了罗、朱二位画家共约画岱山的志趣 :“泰山太守朱子颍，亦以诗画雄于北地，当趋两峰写《全岱图》以继王蒙，予甚愿君速成之，倘许借张壁上，资予卧游足矣。”王文治在为罗聘收藏的朱孝纯画梅图题跋后，又想到好友曾经赠予自己的《墨梅图》，再次题诗其上。

王文治第二段题跋中提到的“转运”即指 1776 年朱孝纯由泰安知府转运两淮都转盐运使。期间驻扬州，以盐务助学，重兴梅花书院，聘姚鼐任山长，为扬州文化事业与桐城派发展做出卓越贡献。李斗《扬州画舫录》卷三新城北录上详细叙述了梅花书院在明清的沿革与朱孝纯办学情况 :“长白朱孝纯由泰安知府转运两淮，又名梅花书院，而廓新其宇，于市河之西岸立大门，自书‘梅花书院’扁，刻石陷门上。”1776 至1778 年间，朱、王、姚三人齐聚于扬州。《梦楼诗集》:“余自临安解官归，子颍官两淮运使，延姬传主梅花书院，于是三人者复相聚于江淮之间。”

吴湖帆作为近现代收藏、鉴定大家，虽然没有专门书画鉴定著作，但留下了很多书画题跋，体现了他的鉴定思想和方法，开启了近现代书画鉴定先河。吴湖帆阅画之多、藏品之富、鉴赏之精辟独到都体现在他的题跋中。在这件《墨梅图》的题跋中，吴湖帆介绍朱孝纯生平，包括师从刘大櫆，结交好友姚鼐、王文治，为官经历等事迹，还对其做了一定的相貌描写。最后对作品的创作年代作出推断，加上王文治的题跋，发出“尤可珍矣”的感慨。从题跋来看，吴湖帆于 1929 年得藏此件珍品，1931年重装，次年题跋其上。《吴氏书画记》第七、八两册记录吴湖帆所藏清代书画家作品，此件就收录在第八册中。

伊秉绶（1754-1815），字组似，号墨卿、墨庵、南泉、秋水、西湖长， 福建宁化人。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进士。官惠州、扬州知府。工书， 尤精篆隶，精秀古媚。其书超绝古格，使清季书法，放一异彩。隶书 尤放纵飘逸，自成高古博大气象，与邓石如并称大家。嘉庆十一年，伊秉绶为了促进扬州地方文化的发展，特招聘焦循、阮元等著名学者编《扬州图经》及《扬州文粹》。

桐乡人朱方蔼（1721-1786）是朱彝尊族孙、沈德潜的高足，工书善画，著《小长芦渔唱》《画梅题记》。朱方蔼交待了《韩江录别图》的创作缘由：“费子草亭”从扬州归里，出示了“闵玉井、金棕亭、潘雅堂”的赠行之作，三人也是朱方蔼的老友，一年不见，所以画下这张送别图。“韩江”是扬州运河的古称，“费子草亭”即费融（1751- ？），字草亭，浙江嘉兴人，著《红蕉山馆集》。《红蕉山馆集》卷六记载，费融于乾隆四十四年（1779）游历扬州，结识罗聘，罗聘合二人别号画了一幅《两峰草亭图》（广东省博物馆藏，见《扬州八怪书画全集 ·罗聘》）。

三位老友“闵玉井、金棕亭、潘雅堂”即闵华、金兆燕、潘纯钰，朱方蔼也常与三人酬唱，还写有《冬日同汪比部对琴，金博士棕亭、闵上舍玉井、汪水部秀峰、汪学正剑潭、何文学春渚、吴庶常谷人红桥宴集》。闵华，字玉井，号廉风，江都人。有《澄秋阁诗集》。金兆燕（1719-1791），字钟越，号棕亭，安徽全椒人。乾隆三十一年（1766）进士，著名诗人、戏曲家。潘纯钰，字雅堂，号怀甫，扬州人。乾隆四十六年（1781）进士，授刑部安徽司主事。工诗，著《怀甫诗集》。卷后有潘纯钰、金兆燕、梁同书、徐天柱、汪升卿、汪铱、吴文溥、张燕昌、夏俨题跋。金兆燕的题跋收录于《红蕉山馆集》。朱方蔼的画作少见，此卷题咏不绝，可谓是清中期江南地区文人酬唱的重要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