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德国观念艺术家托马斯·迪曼德来说,作品《复印店》可以视为他在实际创作过程的一个微缩版本。“我尝试用创作复印/再现照片。众所周知,当机器复印东西一百次后,第一百个复印件一定会与原件有所不同,我做的是同样的工作。”当迪曼德复印/复制一幅已经被不同传播媒介流转的图像时,事实上,这件被艺术家重新创造的“复制品”,也早已与最初的图像不同了。这种差异性,在策展人道格拉斯·福格尔看来,正是这种作为复制品的一种图像与现实世界本身之间存在着差异/缝隙,才成为迪曼德关于探索历史与记忆的一种创作方式。而此次UCCA Edge托马斯·迪曼德中国首个全面回顾展“历史的结舌”,无疑是对一系列关于历史、文化、个人日常记忆的一种回应。
关于历史
迪曼德的艺术创作从挑选记录现实的源图像开始、到以1:1比例再现图像中的历史情景而精心搭建的纸质模型、再到为纸质模型拍照,直至模型销毁,在源图像记录的真实世界与最终诞生的准摄影“分身”之间,历史也由此出现了“结舌”。
UCCA Edge展览现场
托马斯·迪曼德:在过去的这些年中,我尝试更深入地去探索历史与摄影之间的关系,因为它们的关系非常紧密,且涉及诸多方面。我们对于二十世纪历史的诸多了解,与我们的长期和短期记忆有关,也与图像有关联。如今,我们会很仔细去看这些图像,弄清楚是谁制作的,又是谁传递给我们的,但从前并不是这样。曾经的图像就只是客观的呈现真相,因为图像是事件的唯一记录。我试图用自己简单的方式去探索这一点,即用1:1的比例制作镜头前拍摄到的东西,以可视化的方式,让创作者、工具和镜头前的景象发生紧密的联系。
这就像我们总是认为记忆中所有的事物都是鲜活、有趣和美好的。但实际上,当切实地去重读20年前读过的文字之后我们会发现它和现在的记忆中是完全不一样的。因此通过研究原作和照片之间的关系,可以涌现出许许多多的问题。想象一下,如果同时拍摄两个物体或三个物体会发生什么?这显然就出现了叙事。而作为摄影师的我又该如何控制它?如何去控制这种叙事?我不仅要控制图像中的物体,还有图像外会把先前个人所知的叙述带到画面中的观众。他们很可能还会意识到我不曾注意到的领域,就好像提出了需要解决的迷人问题,这就是我创作的开始。
关于文化
在托马斯·迪曼德众多的再现图景中,有一个简单的规则是,他从不会实地造访照片中的场景,以免被实景所束缚。他希望只关注图像本身以及自己对图像的想象,并尝试重新构建一种对文化的阐释。
UCCA Edge展览现场
托马斯·迪曼德:我总在关注原图像,或图像背后的幽灵。像《池塘》、《林中空地》、《洞穴》这些图像,我并不想亲自走进去观察。我所需的只是一张明信片,仔细研究它,或许再获取一些有关的背景信息。这些关于自然的概念已完全嵌入我们的文化思维之中。
《林中空地》就是一幅浪漫的场景,光线从一旁照射过来,整个森林尽收眼底。这里没有野兽猛禽,没有任何危险,这是一个更像贝多芬《英雄交响曲》的时刻,或诸如英雄齐格弗里德骑着白马,从画面中飞奔而过的场景。所有拥有茂密森林概念的文化都能理解这些图像,知道森林代表着一些隐喻。或许有些阴森恐怖,但也可以提供庇护,比如又代表回溯起源什么的。我觉得这会产生许多不同解读方式。而《池塘》,从艺术史的角度来说具有更多意义。当然,这也与我们与记忆中的莫奈的《睡莲》有关,它代表着艺术史。因此,我所关注的是文化印象中的自然。在我开始制作之前,自然本身就具有图像的意义。
关于日常
在“日常”系列(2008-2020)中,迪曼德的创作实践出现了关键性的转折:随着社交媒体传播的图像成为独特的记录与表达方式,迪曼德的创作也从面向公众的宏大叙事转向聚焦个体的平凡小品。迪曼德藉由纸质模型的搭建,重现了他在散步和旅行途中用手机拍摄的照片。
UCCA Edge展览现场
托马斯·迪曼德:这一系列是从对社交网络的观察,尤其是对流传于社交网络上的图片观察开始的。我发现它们基本不会从客观的角度记录世界,当然这也不是这些图像的目的。它们只是一种传播工具。人们发送照片,通常是为了记录身在某处的自己,记录一些趣事,或在某处的自拍,也可能是在街上看到了有趣的小意外。这些照片仅是一些个人信息而已。
就性质而言,社交网络照片已自成一派。它们大概已成为图像传播的主流,而专业摄影师拍摄的新闻照片不再是主角。独居鳌头的是社交网络图片,是关乎个人的图像,而且它们需要有自己的叙事。所有社交网络图片的有趣之处在于图片本身的明确性。看图片本身 你就清楚知道它是否值得发出去,这是我感兴趣的地方。比起花费六年写一本小说,或花三个月完成一幅摄影作品,有时我需要做一些很快就能完成的作品,就像俳句,就像发布一条社交网络动态,它们简单而直接。当我翻看自己的相册时,发现我有时会拍一些有趣的东西。它们是美丽的,尽管这不是它们本该有的样子。于是我开始重新构建这些我经历过的场景,规则是要在五天之内完成。
关于观看
展览在四楼特别搭建的空间里,通过作品《太平洋太阳》(2012)展现了迪曼德通过定格动画对移动图像的探索。在这部短片中,迪曼德以纸质模型重现了“太平洋太阳”号游轮在新西兰海岸遭遇热带风暴后,在巨浪袭卷之下,游轮舱内两分钟的监控录像画面。艺术家对游轮一丝不苟地重现,隐去了船员与乘客的踪迹,以纸和纸板如同编舞般定格了船舱内的无序混乱。
UCCA Edge展览现场
托马斯·迪曼德:摄影已经是一个被操控的媒介,它只向观众展示观看某事物的单一视角。与此同时,众多的信息被隐藏了。这些信息可能在镜头后,也可能在取景框外。这个单一视角记录下了当时的场景并成为具有代表性的照片,但却无法展现镜头之外发生的事情。事实上,即使在影像之外也同时记下事实存在却不被人们看见的信息,这些信息也总会随着时间被遗忘。留存下来的永远只是影像。因此,图像从某种意义上成了一种替代物。它取代了历史的事实和一些重大事件,并且长久留在我们的记忆中。
我认为艺术伟大之处就在于,可以让你拉开距离去观察周遭的事物,为你揭示事物的其他性质和看待事物的不同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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