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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阳的王彩玲和黄四宝 | 小文艺青年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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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想不起来是第几次看《立春》，这是导演顾长卫在2008年推出的一部电影作品，电影讲的故事其实并不复杂，故事的主角同时也是中国电影中很小众的那种——小城镇的文艺青年，我能想起来上一部关于这一题材的电影还是贾樟柯的《站台》，但是顾长卫的《立春》和贾樟柯的《站台》所呈现的故事和情绪完全是不一样，《立春》是残酷而又黑色幽默，而《站台》是失落却又浪漫的，这两部电影本质上讲的都是一回事，文艺青年如何试图摆脱自己所处的小城镇生活的现实。《立春》的编剧李樯非常乐于在故事中表现出人物的窘境和不堪，这种窘境的描述中编剧寻找到表达幽默的缝隙，不堪和困顿的人物，挣扎和捉襟见肘的生活是李樯剧本的特点，《孔雀》如此，《姨妈的后现代生活》也是如此。

电影的开始镜头掠过小城鹤阳的公园上空，这是一个九十年代的公园，鹤阳实际上是一个虚构的城市，而这个城市从电影开头掠过的是中国大多数小城市都会存在的公园样貌，鹤阳并不特别，它就像是大多数的小城市一样平凡。王彩玲的歌剧开场，典型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当镜头聚焦在王彩玲的身上时我们才知道这个声音是来自于这样平凡的一个小城镇女青年，当同样是小城市文艺青年的周瑜停下来听广播中王彩玲的歌剧时歌剧却结束了，广播中主持人说：“接下来请欣赏二人台选段……”在我看来，从歌剧到二人台选段的跳跃象征着这部电影后来的故事。

小城镇文艺青年王彩玲、周瑜、黄四宝、胡金泉依序登场，王彩玲是师范学院的音乐老师，她一直试图调到北京——这是她贯穿整个电影前半程的一厢情愿。周瑜是工厂的工人，他似乎喜欢上了王彩玲，他尝试通过跟王彩玲学歌剧的方式接近她——实际上这又是周瑜在小城镇的生活中无奈的选择，他好像也并不是真的爱王彩玲。黄四宝是连考五年美院落榜的艺考生，他想达到梵高的境界，当周瑜送他去车站继续第六年考美院，周瑜说他梦到黄四宝又没考上美院——显然周瑜真的不希望他考上，黄四宝只能带着生气的情绪说自己大不了改年龄继续考，和王彩玲一样，黄四宝真的是热爱艺术吗？显然也不是，艺术和歌剧是小城镇文艺青年逃离现实生活的唯一途径，至少九十年代是如此。在这部电影中真正热爱艺术的文艺青年似乎只剩下了胡金泉，胡金泉在这期间似乎没有表现出要逃离小城市的想法，他想逃离的是世俗的目光，他认为自己是这个城市的一桩丑闻，最终他以残酷的方式结束了丑闻取得了胜利，当王彩玲去监狱探望他时他能穿着监狱的布鞋和衣服，却又依然能跳出哀婉的芭蕾舞，着实是这部电影中最让人难过的片段。与王彩玲、周瑜、黄四宝由谎言构建的生活，胡金泉反倒成为了最真实的那个人。

当黄四宝和王彩玲发生关系后，黄四宝在王彩玲的学校大闹一场，之后黄四宝解脱了，他去了深圳，真正意义上告别了文艺的理想。周瑜对于黄四宝的离开表现出喜悦，当他去找王彩玲倾诉时对于黄四宝的厌恶一览无余，然后，王彩玲开始教他歌剧——学狗喘气，“狗喘气”又是一个象征性的动作。在胡金泉入狱后王彩玲也最终告别了自己的文艺理想，胡金泉是王彩玲看到自己未来的一面镜子。告别理想之后好起来了吗？显然也没有，王彩玲尝试去征婚，而征婚的骗子又是旧相识黄四宝，黄四宝在告别文艺理想后成为了一个爱情骗子。

大多数小城镇文艺青年的结局从歌剧转入了二人台。与此呼应的是胡金泉与王彩玲认识的那一场演出上，喜闻乐见的广场舞引起了小城市群众的喝彩，广场舞之后是胡金泉的芭蕾舞《天鹅湖》选段，小城镇群众随之喝倒彩，而王彩玲登场演出的是女高音独唱《乘着歌声的翅膀》，此时的小城镇群众作鸟兽散，唯独留下孤独的王彩玲唱完了歌剧，此时天空飘起了雪，真是失落而有浪漫。在这种困窘与捉襟见肘中幽默伤感。

《立春》是一部2008年的电影，如今的小城镇文艺青年想必大不一样了，如果王彩玲和黄四宝换到今天的时代他们说不定是小城镇的网红，黄四宝直播画画，凭借帅气的脸成为了大流量网红，而王彩玲和胡金泉在直播和短视频的天地中成为了快手网红，他们以歌剧和芭蕾舞在局促的小城镇空间内表现出荒诞和不真实，获得了大量粉丝的关注，周瑜甚至可以成为他们的经纪人，最后他们可以合作在鹤阳这个城市拍出导演小策一样的网剧，最终变成人生赢家。只不过，再也没有《立春》这样的电影了，事实上，也真的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