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康定斯基的交响诗篇里 转着圈儿回到往昔的岁月 | 国家美术·焦点
展览名称：康定斯基 - 循环往复
展览时间：2021.10.8-2022.9.5
展览地点：纽约 古根海姆博物馆
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安放好随身行李，他看了眼窗外那些熟悉的风景，念念不舍。
随着火车鸣笛，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自己很可能无法再回到这里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摊开手里的册子，上面画着平时随手打的草稿，他往上又添了几笔。
这位绅士不是别人，正是抽象艺术之父——瓦西里·康定斯基。
▲ 康定斯基和他的猫
他是古根海姆的守护神
抑或是古根海姆守护了他
这一年，因为纳粹政府的上台，康定斯基任教的包豪斯学校被迫关闭。他只能和妻子远走法国，在塞纳河畔的塞纳伊度过了人生最后的岁月。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康定斯基第一次被迫离开这个国家——1914年，由于德国对俄国的宣战，当时还是俄国公民的他被勒令在三天内出境。
在巴黎郊外的小公寓里，康定斯基受到法国艺术的熏陶，画作传达出一种全新的自由态度。在战争期间，他的创作速度明显放缓了。随着立体主义和超现实主义的指涉意象在巴黎前卫艺术界逐渐占据主导地位，康定斯基的艺术也逐渐失宠。
▲ 康定斯基在法国的公寓中，1936年，摄影：Boris Lipnitzki，图片来源：wassilykandinsky.net
尽管如此，纳粹在1937年对“堕落艺术”进行清洗时，还是没有放过康定斯基。法西斯政府不仅对他的艺术下了禁令，还没收了他的57幅画作。值得庆幸的是，美国收藏家所罗门·R·古根海姆（Solomon R. Guggenheim）却仍旧热衷于康定斯基，从1929年开始就一直在收集他的抽象作品，并邀请艺术家希拉雷鲍伊担任收藏顾问。
1939年，非客观绘画博物馆（Museum of Non-Objective Painting）在纽约成立，这就是古根海姆博物馆的前身。作为馆藏的核心，康定斯基的作品成为了塑造古根海姆计划开设的致力于现代前卫艺术的博物馆的使命的关键——它们以抽象的表达内心情感而著称，而设计师弗兰克·劳埃德·赖特（Frank Lloyd Wright）则试图将有机建筑的现代性与自然世界相结合，两者都倡导着同一种精神，强调着生活的美感。
由于博物馆收藏了康定斯基的150余件作品，因此康定斯基也被称为“古根海姆博物馆的守护神”。在2013年古根海姆博物馆开馆50周年之际，还曾举办了“康定斯基全面回顾展”，以纪念这位抽象艺术大师。
▲「康定斯基：循环往复」展览现场，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2022，摄影：邬以敖 © 国家美术 National Arts
而当下正在展出中的「康定斯基：循环往复」，则是对康定斯基创作生涯的逆线性回顾。在本次展览中，近百幅作品以相反的时间顺序展开，从他晚年的画作开始，沿着古根海姆的螺旋式坡道往上延伸，画出一条循环上升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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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当我们回过头来看时，又何曾不是古根海姆守护了康定斯基的作品，使其免遭纳粹德国的毒手呢？
▲「康定斯基：循环往复」展览现场，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2022，图片来源：古根海姆博物馆
宇宙的多彩旋律
交织出生命的奇迹
康定斯基的作品，从来都不是一条从表象到抽象的笔直路径，而是一条循环往复的道路，始终围绕追求着的是这样一个主题：精神表达的冲动。这一点，也就是康定斯基所说的艺术家的“内在需求”，同样也是主导着他的创作和生活的基本原则。
毕竟，康定斯基的人生就是由一次又一次的背井离乡所连接起来的，他的创作生涯始终都是在周遭所发生的社会政治动荡的背景下进行的——徘徊于德国与俄罗斯之间，最后长眠于法国。
▲ 康定斯基在法国的公寓中，1937年，摄影：Boris Lipnitzki，图片来源：wassilykandinsky.net
▲「康定斯基：循环往复」展览现场，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2022，图片来源：古根海姆博物馆
本次展览从康定斯基在法国的晚年时期开始，逆着时间之河向着过往一路回溯，这无疑是策展团队精心设计的。当我们站在康定斯基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所创作的作品时，任何人都不可能不震撼于抽象艺术本身的巨大张力。
▲「康定斯基：循环往复」展览现场，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2022，图片来源：古根海姆博物馆
尽管晚年的康定斯基远离当时艺术圈的前沿，却仍然继续完善着他独特的创作风格，在这一时期重新审视他以前的许多主题和风格，将他整个作品的元素综合成庞大、复杂的作品。
▲「康定斯基：循环往复」展览现场，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2022，图片来源：古根海姆博物馆
这些作品或是以诗意的宇宙空间为环境，又或是在纯粹几何的包围当中，康定斯基融合了所谓的“生物形态”，那些一眼看上去像是细胞或是有机生命的构造物，在失重的环境下飘浮着，跳跃着，在紫红、粉红和黄色形状上重重叠叠……
在《随意的形状》中，康定斯基对“生物形态”的描摹尤为细致，展示了他在绘画晚期对生物图案的强烈兴趣。定居巴黎的他，大量借鉴了医学、动物学和植物学的著作，从而创造出了这些变形着的生物，回到了某种形式的自然主义。
▲「康定斯基：循环往复」展览现场，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2022，摄影：邬以敖 © 国家美术 National Arts
这些充满生命力的“具象”图案，又往往与纯粹朴素的几何图案穿插在一起。被竖向的黑白条纹所分割的《条纹》画面中，颜色各异的图案里，有的像海马，有的像海螺，还有的完全认不出是什么，都与身边的横条、水滴、圆点、线条相互交错着。
源于自然，又超越自然，这恐怕是我们对这些作品的直观感受。在超现实主义者中流行的生物形态，在康定斯基的画笔之下，与抽象的几何元素毫无违和地融合在了一起。当我们想解开这个谜题时，就必须沿着螺旋楼梯向着过去前进。
▲「康定斯基：循环往复」展览现场，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2022，摄影：邬以敖 © 国家美术 National Arts
康定斯基任教于魏玛的包豪斯学院（Weimar Bauhaus）时，在自己的艺术哲学中发掘出了几何元素的意义——特别是圆、半圆、直线、内角、正方形、棋盘格和三角形。
▲「康定斯基：循环往复」展览现场，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2022，摄影：邬以敖 © 国家美术 National Arts
在1926年发表的理论作品《从点到线到面》（Point and Line to Plane）中，康定斯基概述了自己对“绘画科学”的构想——从战前的浪漫、直观的画面表达转向了对建设性构图的强调。
听见色彩 看见音乐
突破感官之间的限制
1923年创作的《构图8》，被康定斯基自认为是魏玛时期的巅峰之作。
画面中的诸多几何元素，交相辉映着一曲无声的乐章：左上角的紫芯黑色大圆盘像是一轮黑日，在米白的天空中放出粉红光晕，像是真太阳的红色圆盘却被遮住了；层层嵌套的三角形宛如山峰，上面点缀着棋盘格，像是田地或人家；右上角的几何图形则像是五线谱，从宇宙之上传来，渴望着秩序与和谐……
▲ 瓦西里·康定斯基 《组成 8》 局部细节
是的，康定斯基能够“看见”色彩的旋律，并画出能让人“听见”的感情与情绪。
当这位俄罗斯上层家庭出身的艺术家，第一次听见理查德·瓦格纳（Richard Wagner）的歌剧《罗恩格林》（Lohengrin）时，他被音乐在他心中所唤起的强大意象所感动。
▲ 理查德·瓦格纳
在1911年出版的《艺术中的精神》（The Spiritual in Art）中，他是这样回忆的：“小提琴、低音提琴低沉的音调，还有那些管乐器，对我来说，体现了夜明前那一小时的所有力量……我在脑海中看到了所有的颜色——它们就站在我眼前。扭曲的、近乎疯狂的线条在我面前被勾勒出来。”
根据现代科学家的推测，康定斯基所看到的这种“视觉交响乐”可能是一种罕见的神经学现象——联觉的结果。当视觉与听觉在神经系统上交叉连接以后，就能够解释康定斯基的奇妙体验：每一种颜色和形状都带着一种固有的声音、音量和音调。
正如他所描述的那样，色彩的声音是如此强大，以至于驱使他在1896年放弃了法律职业，进入慕尼黑美术学院（Munich Academy of Fine Arts）就读艺术学校。
或许是得益于这种联觉，抑或是对自己的审美充满了信念，康定斯基早在1904年就在对自己的学生，后来的妻子加布里埃勒·蒙特（Gabriele Munter）的信中写道：“……摆在我面前的道路格外清晰。我可以好不夸张地说，如果我坚持下去，我将创造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无限发展’的全新绘画方式。”
▲ 瓦西里·康定斯基 《风景与红色斑点，No. 2》 117.5 x 140 cm 布面油画 1913
康定斯基在他的创作道路上，不断地寻觅与演变，即使我们逆着时间，也同样能够在眼前一幅幅掠过的画作上看出端倪。在他写出《艺术中的精神》的那个时期，他既创作了抽象作品，也创作了具象作品，同时也对非客观绘画抱有浓厚的兴趣。
作为康定斯基最初的抽象作品，1913年12月创作的《黑线》和《光照》，有效地将他的绘画从具象的需求中解放出来。他曾经在1904年预见到的“无限发展”，在这两幅画中迸发出来——倾斜的透视、离散的形状、轻盈的线条，渗透在鲜艳诱人的形状和色块当中，吸引着人们陶醉其中。
再往后是1910年的油画《工厂的烟囱景观》、1908-1909年的油画《蓝山》、1907年的版画《丛林中的女子们》、1903年的版画《带扇子的淑女》……风景中不自然的色彩象征着康定斯基走向抽象的第一步：表现主义将色彩从历史描述的目的中解放出来，使其成为一种捕捉可观察到的情感或艺术家的内心生活之外的东西的方式。
▲ 瓦西里·康定斯基 《丛林中的女人们》 14.6 x 19.4 cm 木刻 1907
我们一路往上，明亮的色彩逐渐暗淡，抽象悄然而退，具象也戛然而止——旅途来到了终点，作为艺术家的康定斯基变回了那个身为法学生的康定斯基，那个还对艺术抱有朦胧的兴趣，有着无限可能性的青年。
正如与展览名同名的那幅《循环往复》一样，我们一路看过了康定斯基的生物、色彩、音乐与风景，我们随时间遨游于他所创造出来的心灵世界当中，我们漂浮在充满无限意象的宇宙大爆炸之初，终于与他深埋内心的故乡相遇了——莫斯科，康定斯基那艺术雄心的源泉。
▲「康定斯基：循环往复」展览现场，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2022，图片来源：古根海姆博物馆
_关于古根海姆博物馆
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全称所罗门·R·古根海姆博物馆（the Solomon R. Guggenheim Museum），是古根海姆美术馆群的总部。该建筑是纽约著名的地标建筑，由美国20世纪最著名的建筑师弗兰克·劳埃德·赖特设计，建筑坐落在纽约市一条街道的拐角处，与其他任何建筑物都迥然不同，建筑主体由海螺状的螺旋线结构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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